17、老相識

這一次，陳楚是清醒著離開艙室的。

他在海水里泡了很久，看著天上緩慢移動的云，大腦中激蕩的瘋狂與躁動終于徹底平息。

據他估計，這次駕駛時長最多只有五分鐘。

太短了。

人類的大腦，或許有辦法負荷爆炸式的信息流。

但是絕對無法負荷湮世號腦神經系統中的“情緒”——

那是大量的混沌無序、瘋狂躁動、扭曲堆砌的思緒，與正常的人類思維完全不同。

簡而言之，湮世號是個瘋子。

駕駛湮世號時，她的瘋狂會施加到駕駛員身上，導致駕駛員失去判斷力。

陳楚最擅長的理性思考在駕駛時毫無用處。

“神經網絡鏈接會逐漸崩潰……”

如果沒記錯，湮世號是這么提醒的。

和她的神經系統鏈接在一起，可能會有嚴重的副作用。所以這次鏈接大概5分鐘就強行解除了。

但最長只有5分鐘的話，幾乎什么都做不了。

陳楚爬上岸邊。

岸邊，機甲還有十一架。

其他機師都沒有抵達。

于是陳楚把隱形幕布慢慢從懸崖下面挪上去，遮住湮世號刺眼的銀色涂料。

他準備等其他機師都走了，再想想怎么辦。

短短五分鐘的神經網絡鏈接，能把湮世號帶回去嗎？

他也不知道。

而且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十二生肖機甲，其中屬龍的那一架，已經被湮世號揮揮手拍去海里了。

基地肯定會發現的。

造價如此之高的新型機甲，他們會派人回收。

只要稍微檢查一下戰損的痕跡，湮世號啟動的事情就瞞不住了。它在激活時會釋放出強大的電磁波，和上次在機甲停放處啟動一樣，周圍會留下不少痕跡。

“必須坦白了嗎……”陳楚垂下頭，看見安靜矗立的湮世。

這時候不遠處的天空上，忽然傳來一陣嗡嗡響。

一架黑色直升機朝著他飛來，徑直落在懸崖上，螺旋槳攪動風，地上飛沙走石，陳楚忍不住遮住眼睛。

“請跟我們上來，第13號候補機師。”

直升機上垂下一條梯子，黑衣墨鏡的女人站在上面。當陳楚爬上來的時候，她伸手拉了他一把。

“果然是這樣沒錯，你就是那個激活湮世號的人。”

黑衣女人取下眼鏡，露出一張過分艷麗的面孔，眼角稍稍上揚，含媚不露。一頭金發看似很嚴謹地盤在腦后，卻總有幾縷有意無意地落在鎖骨上，隨著她輕微的動作晃來晃去，輕撓慢拂，蜿蜒勾纏。

陳楚沒有被她的臉迷惑，反而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她藏在胸口的小手槍。

黑衣的一般都是文職人員，很少配槍。

“我叫余情兒。”女人將墨鏡收好，伸出手笑道，“一級參謀，請多指教。”

陳楚沒有任何想跟她握手的意思。

他警惕地觀察直升機，發現里面只有余情兒和駕駛員。

一級參謀在基地文職人員中是很高的職位。

僅次于總參謀長。

“是總參謀長派我來的。我們已經觀察你很久了。”

余情挑眉笑了笑，慢慢將一縷金發繞至耳后。

“陳楚，帝國軍事學院畢業生，簡歷優越到讓特級機師都汗顏的程度，卻在畢業后被分配到一個邊遠不知名小基地當維修工。”

“很奇怪，不是嗎？”

陳楚面無表情：“你到底想說什么？”

余情兒聳了聳肩，這動作毫無顧忌，露出藏著的小手槍。

“本來只是覺得好奇，現在卻覺得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把你分配到這里的人，說不定，就是想讓你駕駛湮世號。”

陳楚仍然面無表情。

但余情兒看得出，他的眼神陰暗了許多。

“是吧？”余情兒慢慢走近他，手一直繞著金發，隨時可以拔槍，“你是不是也覺得……正好被分到藏匿湮世號的基地，有點過于巧合了？”

她的氣息近在咫尺。

那雙柔媚的眼睛牢牢鎖住陳楚的視線，不許他看向別處。柔若無骨的手順著金發滑落，悄然撫上陳楚的胸口。

鞋尖相抵。

衣扣輕觸。

“砰！”

下一個瞬間，槍聲響起。

余情兒像驚鳥般后撤，臉色煞白，襯得唇色愈發艷紅。

陳楚手里握著小手槍，指在她眉心處。

熱氣尚未消散。

在余情兒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陳楚已經完成了奪槍、鳴槍。

真是無愧于他簡歷的強悍戰斗力。

“余小姐！”駕駛員聽見槍聲，匆忙回頭，見這情況忙道，“放開她！”

“你在打湮世號的主意？”陳楚置之不理，寒聲問道。

“沒、沒有……你誤會了……”余情兒語速快了起來，終于不敢再跟他玩火，“我是奉命來接你的！總參謀長認定你就是那個激活湮世號的人！所以才讓我……！”

“總之，基地里有內鬼，不能把湮世號接過去！這些天，總參謀長頂著內務司監察使的壓力，強行讓湮世號留滯海上，每8小時換一個安全點。為、為的……”

“為的就是搶在內鬼之前，找出能與湮世號相適應的機師！也就是你！！”

她在生死關頭的反應非常真實，不可能是說謊。

陳楚慢慢放下槍。

余情兒死里逃生，滿身是汗。

她平緩了一下呼吸，繼續說道：“因為你的簡歷異常突出，所以我們忍不住研究了一下。”

“你在學校時，應力測試平均分在90分以上。但是那次湮世號被激活后進行體測，你的分數只有62，明顯是在隱藏實力或者受了傷。”

“所以從你一上島，總參謀長就在派人觀察你了！”

陳楚微微皺眉。

以他的反偵察能力，竟然沒有感覺到有人在暗中觀察他。

葉嘉許確實有點厲害。

“總參謀長現在在基地。”余情兒抬眼看了看，小聲道，“想請你回去跟他碰個面。”

“那湮世號……”陳楚皺眉。

“我們會將它轉移到下一個安全點。”

他們還帶了另外兩架機甲，小心翼翼地把湮世號拖運到目的地。陳楚看著他們做好掩護，才放心跟直升機離開。

回基地的路上，余情兒一句話不敢跟他多說，連坐都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

到基地，她以最快速度把陳楚扔給總參謀長葉嘉許。

“參謀長，你要的人帶到了，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門“咣當”一聲合上。

桌后，葉嘉許十指交叉，琢磨著問陳楚：“你這是對她做什么了？怎么嚇成這樣？”

“什么都沒做。”除了拿槍指著她腦袋之外。

葉嘉許在桌子后面翹起腳：“哎呀，你怎么還是這個死樣子？難怪一直單身。”

如果余情兒在這里，一定會驚訝于總參謀長跟陳楚說話的熟稔口氣。

葉嘉許直嘆氣：“在學校那會兒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你知不知道咱有幾個同學孩子都會走路了？小陳同志，你還要繼續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