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灃邊界，耶古嶸帶著兩兄弟與其他人會合。老二沐天放為人正直，行事果斷，雖然面相俊美，看起來像個小白臉，實則非常有計謀。老三多羅格也是異域人，臉型瘦長，鷹眼透露著精明和陰狠。

沐天放攤開圖紙道：“這一次的任務大哥迫不得已應下，我們也沒辦法向陛下要兵。但是萬軍中斬殺敵將，單憑我們幾人還是有些困難。”沐天放指了指山脈，“我讓常楓帶了一批死士從這里迂回而來，沅兵應該不難發(fā)現(xiàn)。”

多羅格抱著臂膀冷冷道：“前幾日我已查詢到岳升近段時間的行蹤以及周圍兵力。”他伸手指了指地圖上的山脈，“雖然戰(zhàn)火初歇，但岳升的軍隊沒有絲毫放松。跟灃辛邊界一帶，兵力很強，再之后，岳升的軍營就在這片平原上，前有墻不好攻，后無山不好躲，進攻路線要再斟酌斟酌。”

沐天放點頭，“三弟說得很對。”而后繼續(xù)指著地圖道：“總的來說，這次行動不能硬來，大哥、我和三弟兵分三路進攻，最好不要在同時，這樣可以分散敵軍注意力，以巧取勝。”

步陵昭年紀比較小，但是也明白他的意思，“三軍分開襲擊，第一個出現(xiàn)的比較危險。”

許久不曾出聲的耶古嶸道：“吸引主力我來，二弟你帶著老四攻次，老三擅長刺殺，岳升的頭就交給你。”

多羅格道：“好。”

步陵昭探頭，“那我呢？我跟著大哥行不？”

耶古嶸道：“不行，主力軍太過危險。”隨后對沐天放道：“你通知老六，讓他回來了跟我。”

沐天放點頭，“好。那五弟就帶最后一批兵力斷后。”

牧恪然拍了拍步陵昭的肩膀，“老五，單獨行動，了不得！”

“別貧嘴。”耶古嶸正經(jīng)道：“老三一得手，我跟老二會護他撤退。”他指著沅地中間的沅江主干，道：“撤退依舊兵分三路，老三退出沅地分散剩余兵力沿山脈回到灃辛邊界來。我跟老二合成一股，上船撤離。老五斷后，不可戀戰(zhàn)，還有，切記不可走城區(qū)，一旦被圍困就完了。”

步陵昭摩拳擦掌，“明白！”

“就目前情形看來，沅軍還不知道我們動作，這一點對我們是很有利的。”

這一場行動前前后后策劃不過六日，耶古嶸知道，僅憑他們百來號人行動終歸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他必須得找個可靠的后援。

一切行動如計劃順利進行，只是當多羅格沖進營帳時，里面根本沒有人。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怎么回事？”外面喊殺聲漸起，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速戰(zhàn)速決。想了想之前查過的各種訊息，腦中立刻排查出幾個地點。“后山溫泉池，快！”

一行十來個黑衣人行動如鬼魅。多羅格料想得不錯，那敵軍大將岳升好色，此時戰(zhàn)爭期間，他差人運了批美女偷偷藏在溫熱天池中，修了幾處臨時住所，供他玩樂。若不是之前查到偷運的消息，多羅格怕是都找不見他。

果如料想般，周圍兵力并不多，多羅格率人沖入，手起刀落瞬間斬殺。伴隨著女人的尖叫，周圍又有士兵沖進來，他一手扯了那男人脖子上的帥印，一刀直接剁手。利落起身，“撤！”

外面兩隊殺的熱火朝天，眼見天空升起一道白色訊號，百來號人立刻往沅江撤退。

因為都是訓練有素，行動完全沒有絲毫拖沓，到達指定地點，眾人從樹林里拉出馬匹，騎馬逃離。一路快馬加鞭，邊界上的兵力果不其然形成合圍之勢，正對而來。

跟在耶古嶸背后的老六悅常楓，年紀最小卻是最有頭腦的，他高聲道：“大哥，前面是山谷，出口估計已經(jīng)圍住了。五哥就算吸引火力，我們要逃出去也很難。”預想中是在敵軍圍上來前突破山谷，如今遲了一步只能另想他法。悅常楓指了指南北方向那處不高的山，“我們翻過山直接過江。”

“好，走！”

百十人沖上山頂，未料到那山下居然早有埋伏。黑夜中看不到情形，只能聽聲辨位。嗖嗖兩聲，竟都是直朝耶古嶸而去。這兩支箭放得極其刁鉆，只要側(cè)身躲過一支，另一支就一定會射中。

“常楓！”

“六弟！”

這兩箭太過迅猛，根本來不及躲。若不是悅常楓奮起一撞，最后一箭就直入耶古嶸心臟了。轉(zhuǎn)眼間兩人都跌落馬背，周圍敵軍現(xiàn)身，變得一片嘈雜。死士護主，迅速圍出一個圈將敵人格在外面。耶古嶸連滾帶爬將悅常楓一把抱住，“常楓！”悅常楓唇色泛紫，明顯是箭上有毒。“你忍住，這箭要馬上拔出來。”說完示意身邊兩人，“老二，你來拔箭，老四，按住他的手腳。”

沐天放手起刀落，當胸開了條口子，抓著帶有倒刺的箭一把拔出，頃刻間血液飛濺，噴了他一臉。悅常楓渾身痙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疼得臉色慘白。

將人交給沐天放，耶古嶸拔起插在地上的利劍，沉著應對，“老二，你速帶常楓回灃辛，老四隨我一起，殺出條血路來！”

劍指長天，敵人不死，勢不歸。

浴血奮戰(zhàn)的眾死士齊呼：“殺——”

送走沐天放一隊人，他們已經(jīng)損失慘重。雖然個個精兵，可是敵軍太多了。牧恪然一雙斧頭砍得到處是血，整個人都快看不出人樣，“今日怕是要折在這里了！”兩人背靠背站在死人堆上，表情沒有絲毫害怕。

耶古嶸皺著眉不說話，此時此刻，他心里也懸著，他在賭那個人會不會來幫他。

又是一番抵御，腳下尸堆都快積累成小山。耶古嶸捂著腹上傷口，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起來十分可怕。

“大哥，援軍來了！”隱約聽到馬蹄聲，外圍立刻響起了喊殺聲。耶古嶸回頭，援軍前頭，他似乎看到那女子翩躚而來，騎著馬，穿著不合適的盔甲。明明天地間都是昏黑的，他卻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松了口氣，咧開嘴笑。

賭贏了。

***

穴口外有風吹過，帶起嗚咽般的哭聲，墨叔若看了看天，惆悵墨公要是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肯定會著急。正在此時，京樓雪睜眼就翻身站了起來，一臉防備的看著她。

墨叔若坐在原地仰頭道：“放心吧，我沒有武功，跑不掉的。我既然說了會幫你，就絕不會言而無信。”

“百越郗在哪兒？你趕緊帶我去找他。”

記憶看了，自然要幫京樓雪找百越郗。不過自己貌似不知道百越郗葬在哪……

抓了抓腦袋，信手便拈來個理由，“我自然是要帶你去見他的，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回趟百越府。”

她微闔雙眼，俯視著墨叔若冷笑：“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嗎？”

只要不是傻子，這種情況下肯定誰都不會答應。

京樓雪聰明，墨叔若自然也不傻。但她總得知道地方才能帶京樓雪去不是。

墨叔若自信道:“你當然會答應我。”伸手從地上拾起那銀黑的配劍遞給她，“我墨家的人從來不做背信棄義的事。我既然答應過你，肯定會全力以赴。如果你不信，你就跟我一起走，到時候我若是真騙了你，你就用它殺了我，我墨叔若心甘受死。”

兩人一站一坐，皆不動如山。

雖然她的性命在京樓雪手里，不過事情發(fā)展，卻全在墨叔若掌握之中。

太陽從高墻后慢慢升起，園中栽植的夾竹桃上露水晶瑩，寒風吹拂了好幾宿，偏偏還剩著那么幾片殘葉。墨叔若從樹間急匆匆地跑過，衣服恰好掛落枝頭黃葉，露水浸濕了肩頭，她也沒有在意。回到百越府，首先直奔墨公的房間，她偷偷趴在窗戶邊兒上，見屋中正有侍者在伺候他起身，墨叔若瞬間覺得松了口氣：還好早上耽誤的時間不長，如果被發(fā)現(xiàn)那就完了。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叔……”不知道項景佾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的，被嚇了一跳的同時迅速回身一把捂住他的嘴，連拖帶拽的將他拉出院子。

“你做什么？”項景佾扒拉下她的手，皺眉看著她。

墨叔若咧嘴呵呵假笑：“師兄，我問你個事。”

他眉頭一聳，滿臉奇怪道：“什么事？”

“你那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會問你有沒有心儀姑娘！”不顧項景佾滿臉黑線，她對他招了招手，湊近他耳邊小聲道：“你知道百越郗的墓地在哪里嗎？”

他移開腦袋看著她，“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問問，你怎么那么啰嗦！”

他更是一臉疑惑：“大早上的問別人家的陵墓，不想讓我奇怪都難。”

墨叔若抓了抓腦袋，無奈道：“如果爺爺給你說了個冥婚對象，你難道就不想去人墓前燒個高香求放過啊！”

“真不知道你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大抵是真被她唬到了，項景佾這才開口：“在信陵西邊的王孫陵……叔若！”話還沒完就見她往外跑，他幾步追上去拉住她，“說不定那里也有活尸，你一個人去會很危險。”

“我就老遠看一下，不會有事的。”墨叔若掙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又扭頭回來警告道：“我就去看看，你別跟著我啊！更加不要告訴爺爺，否則小心我半夜拿蠱蠱咬你個稀巴爛。”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出了百越府大門，剛跑過幾條雜亂巷子甩掉墨家眼線，京樓雪就一身漆黑從拐角走出來，“看來你還是很守信的嘛。”

墨叔若笑而不語，歪了歪頭道：“走吧，我?guī)闳ヒ娝！?

官道直通前方，偶有樹林小溪，景色極美，只可惜這樣的美景里，兩人都是各懷心事，憂心忡忡。

被冷風吹得瑟瑟發(fā)抖，墨叔若抱著自己慢慢向前踱步。因為知道身邊這個女子就是死尸復活的幕后使者，所以也就不再害怕會遇到什么死尸從土里爬出來的詭異場景，可是一想到待會兒京樓雪見到的不是百越郗本人而是他的的陵墓，她就又很發(fā)愁。也不知道她一路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想及此，墨叔若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京樓雪已經(jīng)落后了一節(jié)距離，因為是遮著臉，也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

墨叔若走到她身邊，與她并行，“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一直找不到他？”

京樓雪步伐緩慢而優(yōu)美，即使經(jīng)過那么多殘酷的經(jīng)歷，渾身依舊散發(fā)著淡雅的氣質(zhì)。

她抬起頭，陰影下雙眸閃亮，“想過。因為想不透，所以才更想找到他問個明白。”

墨叔若心下黯然，小心翼翼試探道：“可如果他真另娶他人了你要怎么辦？”

京樓雪先是愣了下，隨后堅定不移地搖頭，“不會的！除了我，他不會娶別人。”她突然問了一句，“你愛過一個人嗎？”

墨叔若苦笑沉默不語。

她繼續(xù)道:“當你真正深愛過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無論遇到再好的人，你愛的，也只會是那一個。”

“你是個明白人……”

墨叔若依舊笑，這次是因為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心情。

京樓雪發(fā)病的時候分不清真假，可清醒的時候，卻比誰都看得真切。但無論發(fā)病還是清醒，她的目標都只是找到百越郗。別人如何她根本不在乎，因為這個世上在乎她的，只有一個百越郗。

這就是投桃報李之說，你關心我，我就會加倍對你好；你若對我視若無睹，我又何須管你怎樣。

“可世上，只有糊涂人才活得開心。”

“是啊，所以做人，該糊涂的時候就不要活得那么明白”墨叔若看著官道盡頭發(fā)怔，喃喃道:“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姑娘。”

京樓雪腳步一停，只是輕輕搖頭苦笑。

墨叔若不明白，還待說些什么，突然間，京樓雪拽住她的手臂，將她迅速拖到身后。墨叔若待穩(wěn)住身形，定睛看時，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邊居然又多出一個黑衣人。

京樓雪匆忙中將墨叔若救出這黑衣人的殺掌，脫口道:“師傅！”

墨叔若驚訝：“師傅？！”就是回憶中那個黑袍女人！

黑袍女人指著墨叔若怒問京樓雪：“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

“知道為什么不殺了她！”

京樓雪解釋道：“她能帶我去找百越郗，我不能殺她。”

“百越郗一直躲著你，你找了這么久都找不到，她說能找到你就信嗎？她跟京兆顯是一樣的，他們都只是在騙你而已。”

“我沒有騙她！”墨叔若從京樓雪背后走出來，怒斥道：“百越郗根本就沒有娶妻，騙了她的人，是你才對。”

“什么！”京樓雪看了一眼墨叔若，又回頭去看黑袍女人，眼神震驚，不敢相信般，“師傅，她說的是真的？”

“不對！”黑袍女人厲聲打斷，卻不知不覺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恐慌，“樓雪，你好好想想，所有人都在騙你的時候，是誰告訴了你真相？整個百越都要你死的時候，又是誰給了你能力去報復他們？師傅這么全心全意的幫你，怎么可能會騙你！”

“幫她？”墨叔若冷冷一笑，“幫她難道就要讓她去害人，幫她難道就要在她身上下蠱！”京樓雪渾身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蒼白，那是只有從內(nèi)而發(fā)的毒素才會引起的狀態(tài)，雖然沒有進一步了解，但表面之狀已足夠她確定。

“你胡說什么！我殺了你！”黑袍女人一掀披風，右手弓爪直朝她脖子襲來，墨叔若踉蹌后退好幾步，眼看就要躲不及，京樓雪突然伸手提劍將黑袍女人的手隔住，她低著頭，聲音很靜，“師傅，她要帶我去見百越郗，你放過她吧。”

黑袍女人收手冷冷一笑：“你知道這條路走下去是哪兒嗎？是王孫陵！她要帶你去那兒，你相信百越郗死了嗎？百越郗娶了別的女人逍遙快活，這個人不過是百越侯找來騙你的，你怎么能這么傻相信她！”

“不可能！她說過不會騙我。”

“她說不騙你就不會騙你嗎？你難道還沒被騙夠！”

墨叔若被剛才嚇了一身冷汗，聽到這些顛倒黑白的對話，忍不住再次不要命地大吼：“夠了！你這個壞女人不要再搬弄是非了！”

黑袍女人一把抓過京樓雪的雙肩，血絲滿布的雙眼死死盯著她的眼睛，“她跟你無緣無故，為什么要幫你找百越郗？陰謀和欺騙，你難道還想再領略一番？”說話間，有鳥從林中飛起，她扭頭看了樹林一眼，想來是有人騎馬而來。

轉(zhuǎn)頭朝墨叔若冷冷笑出聲：“這么快救兵就趕來了！”

墨叔若看向一臉蒼白的京樓雪直搖頭，“我沒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

那黑袍女人甩手朝她丟出幾枚暗器，剎那間，只覺身后一股涼意襲來，一條銀色光暈從身側(cè)瞬間閃過，在她面前啪啪幾下，將暗器紛紛打開。而黑袍女人腳尖點地，并著呆住的京樓雪一起，飛過樹尖迅速遠去了。

墨叔若看著她們消失的方向愣在原處，身后有人大步走近。一夜沒睡，又經(jīng)歷這些時驚時乍的場面，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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