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小院大門就被人咚咚咚的敲著。

聽到屋里終于響起動靜，門那邊可算消停了下來。

青兒一路小跑。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棱角分明，劍眉鼻挺，若是去除嘴角那抹賤賤的笑意倒是符合尋常少女心中那白馬王子的模樣。

“青兒，早啊。”

“姬公子早。”

青兒朝來人施了個萬福。

“小二！”

這嗓門除了渾厚就是大了，把院里的榕樹葉都震下來幾片。

“我說，你一大早就往我這跑，可夠清閑的。”

左小二衣冠不整的頂著一張滿是不爽的臉。惡狠狠的盯著著來人。

“不是，今天宮……家里沒人。我呆著膩味，這不找左公子帶我去找點樂子嘛……”

“去去去，要找樂子去桃藝苑。難不成你有龍陽之好？”

左小二故作疑惑的看著姬忇。直把他看的恨不得挖個地縫鉆進去。

“喲，真是啊？”

“左小二，我要和你決斗。”

“誰怕誰啊，拿了倆天小木劍就成江湖大俠了？”

“哼，東城門口城墻上見！”

姬忇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公子……”

青兒滿是埋怨。

“好了，你去吧。我陪他玩一會。”

“青兒遵命。”

……

東城墻頭。

北風沒有，落葉也沒有，風云驟變的天氣還是沒有。

所以心里冒出江湖大俠那種風范的倆個少年頓時一陣無趣。

“姬忇，別說我欺負你。我先讓你三招。”

“哼，青兒不在。你還敢如此大放厥詞。我讓你先拔劍。”

姬忇不屑的瞥了一眼。

“少說廢話，劍名念秋。左小二。”

“劍名日沉，姬……喂……”

左小二不等話完就提著劍柄朝姬忇刺去，剛剛還氣定神閑的少年慌忙招架。

堪堪擋下這一擊后，姬忇見左小二自大的以鞘對敵。當機立斷，欺身而去。只見他出劍凌厲，劍勢輝煌迅急。

左小二捧著劍一個格擋將日沉劍彈至一邊。滿不在乎的朝姬忇撇了撇嘴。

見一擊未果，姬忇壓住內心的躁動，猶如一條毒蛇一般伺機而動。隨后虛晃一招，引得左小二身形一動。

就是現在！姬忇挑起一個劍花，平空畫了個半圓后將劍收至背后，朝左小二沖去。

“日落東升”

姬忇一劍刺出連帶著身體向前沖去，隨后橫空翻了三個圈，劍尖似是有靈性的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姬忇眼中滿是得意，好像已經看到了左小二跪地求饒的模樣。這可是自己最得意的劍法，而且這劍法可是東升城那人用過的。

此刻左小二手中捧著的念秋微微抖動，不斷有輕微的劍鳴聲傳出，慢慢的同那晴天霹靂一般巨響。

一道弧光掠過，還沒看清來人的出招。姬忇的肩膀上就多了一把劍。

姬忇神情落寞的低下頭，似是認輸。見對敵之人久久不見回應，便抬起頭看向左小二。

左小二渾身散發著一股陌生的氣息，雙眼血紅的盯著他。

良久，收劍歸鞘。

“若是江湖比試，你已經死了。”

姬忇神情一震，直勾勾的盯著左小二走下城墻的背影。似是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與往日不太一樣了。

可又說不上哪里不一樣。

只是那句話一直在姬忇腦海里回蕩，久久不息。

……

長安街今日一路戒嚴，似乎是因為今天入秋，當今皇帝要去祭天會從這經過。

一隊馬車依次有序的從主城口魚貫而出，城門外左右還站滿了嚴陣以待的禁軍。

車隊突然停了下來，中間那輛由六匹駿馬駕馭，車身鑲嵌有金銀玉器，寶石珍珠，雕刻著龍鳳圖案極似傳說中龍輦的車上下來一個侍女沖前方招了招手。

隨后，一個將軍模樣的人駕著馬匆匆忙忙跑過去。在距離馬車有一段距離時便翻身下馬改為步行。片刻后，恭敬地站在車外似是在等待命令。

“安排好了？”

一道慵懶的女聲從盡顯皇家氣派的馬車內傳出。

“稟公主，萬無一失。”

將軍模樣的人抱拳俯首，聲音低沉。

隨后，馬車內沒了聲音。

一個穿著青袍宦官模樣的人捏著尖細的嗓音高喊了聲“起轎”。整個車隊便繼續前進。

將軍恭敬的作揖。直到那龍輦走了許久，才上馬追過去。

若他此時回頭定能看到此刻主城城墻的屋頂上坐了一人。

白袍繡龍，頭戴紫金公子冠，腰寄金絲繩，繩尾墜下一塊玉牌，依稀能看見一個‘吳’字。

眉宇英氣，手持楠木黃葫蘆好不肆意瀟灑的喝著酒。

……

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晴空萬里的長安城轉瞬就同發了脾氣似的烏云密布。

隨著幾聲轟隆隆的雷鳴，一場滂沱大雨就傾盆而下。

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馬匹，雖然有些許受驚。但車隊還是不緩不急的行進。

……

一對騎兵在即將到達十里亭時，突然停了下來。其因是透過朦朧的雨線依稀能夠看見那十里亭里似乎坐著一個姑娘。

為首的百夫長憑著常年生死間打滾的敏銳嗅覺向身后往下揮了一個手勢，隨即慢慢抽出了刀。

身后的士兵立刻嚴陣以待，紛紛亮刀。

百夫長翻身下馬，提著刀慢慢摸索過去。

近了，更近了。

突然，亭子里傳出優美的琴瑟聲。似是獨守空房的女子終于等來了衣錦還鄉的丈夫，琴聲悲愴之中卻見歡喜。百夫長直愣愣的站在了那里，慢慢閉上了眼睛，眼角掛著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慢慢的所有士兵都如那百夫長一般沉浸在這優美的樂曲中。

隨著一聲高亢，凄厲的箏鳴。

所有士兵紛紛摔下了馬。

……

將軍此刻有點猶豫不決。按理說前方探路的前鋒營應該回來了。如今車隊馬上就要到達他這里，可遲遲不見那名百夫長的身影，接下來究竟是走還是不走？

隨著駿馬在雨中踏著泥濘踩出的‘啪啪’聲愈來愈響，將軍思慮片刻決定還是等那龍輦先到達再說。

慢慢一輛馬車出現在視野中，隨著將軍這邊的旗令兵發出的旗語。只見那馬車居然一分為二，最后卻是九輛馬車齊頭并驅。

雨勢漸小，打在士兵鐵甲的聲音也沒那么清脆了。將軍擦了擦胸前積了好些雨水的明鏡，透過鏡子突然發現天空中竟飄下好些樹葉。

他瞳孔微微一縮，猛力一扯韁繩。身下的駿馬前蹄躍起，馬首朝前，沖天嘶鳴。

“敵襲！”

隨著第一聲彎刀出鞘。頓時，整片小樹林都是明晃晃的刀光劍影。

那九輛馬車仍舊停在前方，沒有聲響。

“啊”

當第一聲士兵臨死前的慘叫傳出。

空蕩蕩的密林四周突然響起一片喊殺聲。

“殺！”

將軍提刀向前方的馬車率先殺去。隨即身后的士兵紛紛策馬，猶如洪水般涌過去。

……

青兒抱著箏靜靜的發呆，像極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一道明黃突然闖進亭子。

來人五官清秀，鳳眼柳葉眉。身穿金袍，頗有母儀天下之威。

“小妹妹，外面很危險。姐姐進來避一下行嗎？”

說話之人隨意選了張石凳坐下，隨后笑瞇瞇的看著青兒。

良久，亭內一言不發。

“你請我來荒郊野嶺，可不是為了賞景的吧。秦青兒。”

金袍女子字字誅心，一雙鳳眼直勾勾的盯著青兒。

青兒低眉頷首，輕輕的嘆了口氣。

“不知道這景色可讓公主滿意了？”

“哈哈哈哈”

金袍女子放聲大笑，一舉一動卻是絲毫不輸男子的灑脫。

“他讓你這么做的？”

“是……也不是”青兒微微蹙眉，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回答。

“這場鬧劇可是惹來了不少注視，連那姓吳的都給我送行。你就給我這個回答？”

金袍女子語氣加重。

青兒輕輕撩撥了一下琴弦。隨后打開琴床取出一摞竹簡。

“花鳥堂算是抵罪了……”

“哼，你家公子好大的面子。區區一個花鳥堂就能免他死罪？”

青兒忽的一笑。

“公主莫不是因愛生恨？公子不識得那素衣女子，青兒可記得清清楚楚。”

金袍女子先是一愣，然后滿臉嫵媚，風情萬種。

“亡楚之事自今日起與公子再無關系，十萬大楚戟士只見青衣。”

青兒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亭子里的金袍女子緊緊盯著她的背影。良久后，哂笑。

“就憑你？”

………

“皇上”

紅袍老宦官恭敬的喊了一聲。

臥榻上撐著下巴閉目養神身穿明黃龍袍的男子微微睜眼。

“阿趙公，同那天下第三打的可還痛快？”

男子語氣不咸不淡。若不是浸淫官場深知個中其味的人絕不會明白此刻的皇上已經動怒了。

“啟稟皇上，老奴過去時他已經走了。”

“哦？”男子微微訝異。

“難不成聽風樓同他做了些交易？”

“這老奴就不知了。不過以江湖中人的個性，絕不是點蠅頭小利就能使喚的。老奴猜想，大概是他想清楚了其中利害吧……”

紅衣宦官俯首于丹遲前，輕輕說道。

“哼，是個聰明人。他若動手，長城營五千龍槍禁衛軍頃刻間就能讓那院子灰飛煙滅。”

明黃龍袍男子滿臉不屑。隨后大手一揮。

“來人，給朕宣左恭王進京。”

大殿外傳來“喳”的一聲。

龍袍男子起身而立，負手平視。

“這筆爛賬，朕要好好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