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食客居門口。
“顧大娘,別來無恙。”
“哎呦,你怎么來了,我們當家的可不在啊!”顧大娘道。
“我是來吃飯的,你們連客人也趕嗎?”來人不由分說,直接闖了進去。他快步穿過客廳,直上二樓,走到最里面的客房里,一下子打開了門。
凝汐正在查看賬本,門突然開了。看清來人后,頓時驚呆了。
“果然是這里,你選擇住處的習慣一點兒沒變。”
“你怎么來了?”凝汐站起來,冷冷地說道。
“你走了,為什么不告訴我?”秦憶風坐了下來。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凝汐反問道。
“是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秦憶風重復著凝汐的話,隨即又說道,“可我想做你的什么人,怎么辦?”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凝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秦憶風道,“我這次來,是幫你報仇的。林家的產業,我很有興趣。現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你該不會拒絕我這個盟友吧?”
“你不要參合進來。”凝汐道。
“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我可不想為了你徒生事端。這敵人的敵人,即使不是朋友,也絕不會是敵人吧?”秦憶風冷笑道。
“不要這么張狂。”凝汐也冷笑道,“在上海你是老大,這里是北京,你就未必是什么厲害的角色了。”
“是嗎?”秦憶風緩緩起身。
“秦爺慢走,恕不遠送!”凝汐說著,轉身從旁邊的書柜里抽出一本書,翻閱起來。
沒有注意到秦憶風那邊有什么響動,凝汐只覺得自己被人從背后抱住。凝汐一愣,只覺得那個懷抱暖暖的,忘記了掙扎。
“我以后還會來的,記得給我準備一個固定的座位,像在上海時一樣。”秦憶風說著,微微一笑。
“放手!”凝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沒有掙扎,倒舍不得放手了。”秦憶風笑道,“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并不討厭我呢?”
凝汐拿開秦憶風的手,打開了門,說道:“出去!”
秦憶風笑了笑,大步走出了門。
凝汐的眼神溫柔起來,秦憶風,你追來了,讓我情何以堪?我真的要去面對你,面對自己的心嗎?
自己和秦憶風的緣分,是從他向自己討債開始的。那會兒,自己只當他是個蠻橫霸道的債主,也從未把他放在眼里過。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應該是那件事情吧?
那是她來到上海的第三年,那會兒逃債的人還沒有被抓到,自己還要按月還給秦憶風一定數量的錢。有一天晚上,她關了店門,正準備睡下,卻聽見外面傳來了槍聲。
她的心里有些害怕,便摸出了當年阿瑪送給她的槍,小心翼翼地把門探開了一條縫,想看看究竟。
槍聲有響了一陣,“啪”地一聲,一顆子彈從窗子里飛入,把凝汐身后的墻壁打了個窟窿。
接著,又一顆。凝汐趴了下去,屏住了呼吸,任憑槍把自己的店打得千瘡百孔。
等到槍聲停了下來,凝汐揣起槍,走出門去。
只見大門外有一個女子倒在了血泊中。凝汐走過去,把手放到女子的鼻息間,還好,還有呼吸。
“醒醒,快醒醒!”凝汐抱住女子的頭,輕輕地搖晃著她。
女子微微地睜開眼,說了聲:“幫我。”便又昏死過去。
凝汐費力地把女子扶到自己房間,放在了床上。打開燈,看清女子的臉時,她頓時一愣,這個人,她好像在哪兒見過。
來不及回憶她是誰,凝汐拿出藥箱,幫她把傷口做了緊急處理。待血止住,傷口包扎完畢,女子才悠悠轉醒。
“幫我,”女子強撐起來說道,“你一定要幫我,事情緊急……”
“你說什么?”凝汐忙問道,“說清楚,我怎樣才能幫你。”
女子勉強地抬起頭,看清凝汐的臉時,她頓時驚呆了:“格格,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是……思兒?”聽她喚自己“格格”,凝汐才想起,眼前這位正是當年被趕出王府的思兒!
“是我,格格。你怎么……”
“這個以后再解釋,你先告訴我,我該怎么幫你。”凝汐忙打斷了她。
思兒猶豫片刻,才說道:“我知道格格……是可信之人,可這事兒太過冒險……”
“快說吧,不是很急嗎?”凝汐催促道。
“我們……我們是參加革命的,有人秘密提供武器,需要有人去和他們交接……”思兒掙扎著從懷里摸出一張紙,“這是武器供應者親筆寫下的字據,拿著這個……去街東頭的悅和當鋪,到時候自會有人接應你。”
凝汐接過思兒手中的紙,猶豫片刻,還是出了門。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思兒所說的是不是真正的革命黨,但直覺告訴她,思兒不會騙她。想到這里,她心里有些好笑,經歷了眾叛親離,自己還是改不掉這種輕信他人的壞毛病,果然是活該被騙啊!
進了思兒所說的當鋪,凝汐一手把紙交給里面的伙計,另一只手悄悄地探進了口袋——里面,阿瑪送給她的槍還在。
伙計打開紙看了一眼,便走進內室。過了一會兒,一個中年婦人走出來,示意她跟過來。
凝汐小心翼翼地跟著,手還是緊緊地握著槍。走進一間臥室里,那位夫人突然揭開墻上的一副畫,又拿出小刀在墻面上割了一陣,一扇門赫然呈現在眼前。
“同志,里面請!”婦人打開門,向凝汐示意道。
凝汐好奇地跟了過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里面黑壓壓的一片,那婦人從門口撿了個燈籠,點著了提在手中,才看清前面的路。
順著臺階向下走,周圍什么也沒有,如同審訊犯人的密室一般。凝汐緊緊地跟著前面引路的婦人,聽著周圍傳來她們腳步聲的回音,以及自己的心跳聲,握著槍的手也濕潤了。
不知走了多久,依稀看見前方有一絲光亮。朝光亮的方向走過去,才隱隱約約看見前面站著幾個人。
“各位,林團長派的人過來了。”婦人先開口道。
“怎么是你?”那聲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聽到過。
凝汐抬起頭,頓時驚呆了,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總來店里找茬的秦憶風!
“思兒呢?快說,你把思兒怎么樣了?”一旁的申順貴沖到凝汐面前,質問道。
“她受傷了,讓我替她來。”凝汐輕描淡寫地說著,聲音不卑不亢。
“你可知道,這里是不許外人進來的。”秦憶風冷笑道。
“不讓我來,難道要受著傷的思兒爬過來嗎?”凝汐反問道。不知為什么,見到了秦憶風,她就忘記了害怕,仿佛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似的。
“思兒她在哪里?”順貴急切地問道。
凝汐白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而是轉向憶風,正色道:“人已經到了,東西你還給不給?”
“我們免費為革命者提供武器,自然應當‘認票不認人’。不過,既然秦爺說認識你……”秦憶風身邊的另一人說著,朝凝汐看了一眼,“莫非姑娘你和秦爺一樣,有秘密的身份?”
“沒有。”凝汐冷冷地說道。
“那就對不住了,”那人說著,掏出槍,一步步向凝汐逼近,“要是秦爺支持革命的事情傳了出去,后果你也清楚。沒有什么比死人更安全了,你就當是為革命事業光榮犧牲吧!”
凝汐冷眼看著沖著自己的黑洞洞的槍口,看著那人的扣動扳機的手指漸漸移動……瞧見一旁的申順貴,她心生一計,她大喊一聲:“思兒!”
“住手!”申順貴果然出言阻止。那人放下了槍,凝汐繼續說道:“殺了我,你們永遠別想知道思兒的下落!”
“你還懂得抓時機,”秦憶風玩味道,“知道那個什么思兒是順貴心尖兒上的人。”
“我還知道,”凝汐向憶風走近一步,“思兒既然是被追殺,目前肯定是見不得光,所以,我把她藏起來了。不過,那個地方是不是安全,我離開了這么久,那些人有沒有回來,能不能找到她,那就不一定了。萬一被發現了,她又不能動……”
“別說了!”順貴嚷道,“快告訴我她在哪里!”
“告訴你了,我不是死路一條?”凝汐冷笑道,“還是我帶你去吧,一來保證了我自己的安全,二來,你也可以證明我有沒有說謊。”
“大哥!”順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憶風。
“去吧去吧!”秦憶風瞪了他一眼,“兒女情長害死人!告訴你,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我第一個崩了你!”
食客居。
思兒已經睡著了,呼吸均勻。凝汐檢查了一下傷口,見不再流血,便放下心來。她走出門,對門口的順貴說道:“你的心上人已經沒事了,我的事情已經做完,剩下的由你來照顧吧。”
“我只進去看看,剩下的還有勞您……”順貴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們還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男女大防還是要講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