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連續(xù)四天收到同樣內(nèi)容的飛鴿傳書了--
雨,王妃未外出。
安錦書隱隱覺得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印象中婚后的劉玦很少如此安靜,四天前,同樣的天氣,劉玦還有興致乘船游湖,現(xiàn)在卻突然間安靜下來,難道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有宋印和木江在,能出什么事呢?
難道是有事情瞞著他?
宋印和木江不會對他有任何隱瞞,對于這一點(diǎn),安錦書還是有百分百自信的。
目前匈奴大軍離城僅有八十余里,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會兵臨城下,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安錦書真想親自到晉陽城一趟,看一下他的這個王妃倒底在搞什么鬼。
安錦書閉上眼,眼前浮現(xiàn)出劉玦大而有神的雙眼,小巧而挺直的鼻梁,粉嫩通透的嘴唇,嫣然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這是安錦書熟悉到不再熟悉的臉,可是眼神中卻流露著他看不透的陌生,這種陌生給他帶來的感覺,不是不安,而是好奇。
好奇。
對,就是好奇。
可是,是什么時候起,對她有了好奇之心?
出京前?還是更早的時候?
或者是新婚之夜挑起紅帕之后?
“王爺,大事不好了!”突然夏方幾乎用闖的方式進(jìn)入了議事大廳。
“怎么了?”安錦書睜開眼,話音剛落,立刻變了臉色,遠(yuǎn)處火光沖天,圈著滾滾濃煙照亮了半邊天。
那是--糧倉的方向。
“王爺……”
安錦書伸手打斷夏方:“備馬。”剛走出幾步,突然停下來對夏方說,“夏方,你抓緊去馬廄看一下,別人去我不放心,從現(xiàn)在起,馬廄加派一倍人手。”
夏方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樣,領(lǐng)命匆匆而去。
經(jīng)過一個時辰的撲救,大火終于被撲滅,初步統(tǒng)計了一下,糧食損失十之七八,絕大部分都化作了焦灰。
安錦書臉色鐵青的看著被燒成廢墟的糧倉,心里思忖著去哪里可以籌借糧草以供大軍所用,正思索著,便看到夏方急匆匆騎馬而來,看他如此急切,難道……
“王爺,馬廄里的馬,全都病了。”
“怎么回事?”
“糧草里被人下了巴豆,現(xiàn)在所有的馬都已經(jīng)虛脫了。”
陰謀!
任誰都可以斷定這是陰謀,可是目前最要緊的并不是排查奸細(xì),而是如何穩(wěn)定軍心,匈奴大軍壓境,糧倉和馬廄同時被毀,必定人心惶惶。
“夏方……”話沒說完,就被遠(yuǎn)處匆忙跑來的士兵打斷。
“王爺,大事不好了,匈奴兵打來了!”
“什么?來了多少人?”
“天太黑,看不到具體多少人。”
“我去看看。”安錦書騎上一匹馬向墻城趕去。
“門主,您料得沒錯,匈奴果然派了一隊騎兵奇襲雁門郡。”
“看來,糧倉和馬廄也得手了。”
客棧里,劉玦、游情、宮使、商使圍坐在一起,幾案上擺了茶點(diǎn)水果無數(shù),屋內(nèi)焚了梨花香,到處都充斥著梨花的香甜氣息。
安錦書收到的情報是準(zhǔn)確的,劉玦的確沒有外出,只是把連同宋印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派去執(zhí)行別的任務(wù),所以四天來游情幾個才能毫無顧忌的出入劉玦的房間。
“你竟然連你夫君都算計?!”游情對劉玦的做法嗤之以鼻,“你明知道陳玖和常山王合起伙來要坑他,你也不提醒一聲。”
“是啊,門主。我們早就接到情報陳玖綁架了劉愿的母親,威脅劉愿去燒瑞王的糧倉,也知道他們的整個計劃,您怎么也不提醒瑞王呢?”商使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圓圓的臉蛋上一抹緋紅,煞是俏皮可愛。
“不提醒也就算了,看管馬廄的士兵還是她派人打暈的呢,如果沒有她的幫忙,那些人能得手嗎?”游情展開無情的批判,真不知道有她這樣的妻子瑞王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不懂了吧?”面對指控,劉玦卻是老神在在,“有些事,得等他們實實在在的做了,才可以定罪,不止看守馬廄的人,看守糧倉的人也是我派人打暈的。”
游情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故作驚恐的說道:“你跟安錦書倒底是夫妻還是仇人啊?”
“你的演技太浮夸了。”劉玦正眼也不看游情一眼,繼續(xù)說,“說你們不懂還不服氣,我問你們,一個糧倉值幾個錢?兩所馬苑又值多少錢?”
“馬苑?”游情湊過來,“什么馬苑?”
“常山王名下有兩所馬苑,這兩所馬苑比朝廷的不知道強(qiáng)了多少倍,馬種都是從匈奴直接引進(jìn)的,我不成全他燒了瑞王的糧倉,哪有把柄讓他把馬苑交出來?”
“啊……我竟然沒發(fā)現(xiàn)你原來心這么黑!你早就看上人家的馬苑啦?”游情一臉嫌棄,“就算他自己不去燒糧倉,你也得幫他一把吧?”
“當(dāng)然,”劉玦回答得很干脆,“要不然你以為常山王的老母親為什么突然被陳玖綁架了?”
“不會也是你干的吧?”
“也沒幫太大忙,就是讓墨色把老太太身邊的護(hù)衛(wèi)給收拾了,方便陳玖的人下手而已。”
游情嘆了口氣,說道:“你果然是我見過的心最黑的人。”
“能得到這樣的評價,是我的榮幸。”
“那你有沒有想過,劉愿如果矢口否認(rèn)呢?人家那馬苑那么好,他能甘愿給你嗎?”
“由不得他不給。”劉玦拿過一封信,“你看看這是什么。”
游情拿過來,只見上面寫道:
阿翁大人,見字為安。女兒久居京城甚感無聊,遂離京增長見聞,今游歷至太原,聽聞常山王長女鶯翁主年方及笄,才貌雙全,欲見之。匈奴之禍未殃及太原,安危勿掛。玦。
“你--”游情拖著長音,“又寫人家女兒,又寫匈奴,打什么壞主意呢?”
“提醒一下遠(yuǎn)在京城的各位,常山王有一位適齡女兒,適合--和親。”
“和親?你還能再壞一點(diǎn)嗎?十五歲的姑娘都不放過。”
“他派人刺殺瑞王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他的,如果收手,兩清!誰讓他管不住自己呢。”
“不是你協(xié)助陳玖把他家老太太給綁架了嗎?”
“那,陳玖一威脅他,他就放火燒瑞王的糧倉啊?匈奴都打到家門口了,他為了一己私利,竟然敢拿整個雁山郡的百姓開玩笑!”
游情嘴巴張得大大的,足以塞進(jìn)去一只雞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見多了,像劉玦這樣能發(fā)揮到極致的真是第一次見。
劉玦拿了一塊糕點(diǎn)塞進(jìn)游情的嘴里,也給自己拿了一塊,一邊吃一邊說:“我只是上份雙保險而已。”
“得馬苑兩所,餓死三軍無數(shù),你這生意也沒賺多少呀。”游情喝了口茶壓了壓。
“一個都餓不死,”劉玦伸出食指搖了搖,“宋印帶著瑞王派來的那些人,已經(jīng)給他們送糧食去了。”
“哪來的糧食?”
“門主知道陳玖的計劃后,就讓宋護(hù)衛(wèi)帶人去各村縣收糧去了。”商使聲音好像銀鈴一般,清脆悅耳。
“錢哪來的?”
“你怎么跟裴宣一樣呢?開口閉口就是錢,再這么銅臭,以后不帶著你玩了。”劉玦說的裴宣就是雀樓絲衣門門主,“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吧,省得把你憋死。錢是陳玖給的。”
“他?”游情滿臉不信。
“我讓墨色去陳玖的小倉庫里拿的。”
“什么!墨色!”游情表情有點(diǎn)扭曲,“堂堂雀樓三劍客,在你這里竟然淪為了賊?”
話音剛落,屋頂上傳來“啪”的一聲,好像有瓦片被踩碎。
“墨色可在呢,”劉玦伸手指了指房頂,“別怪我沒提醒你,他發(fā)起火來我可攔不住。”劉玦也完全沒有要攔的意思,一邊向?qū)m使推薦哪一些糕點(diǎn)好吃,一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你把瑞王的馬全給毒了,又有什么深意?”
“什么叫毒啊,那么難聽,一點(diǎn)巴豆,沒事的,”劉玦不以為意,“要說深意,也沒什么深意,只不過讓火使把放巴豆的小廝帶回來了,就關(guān)在底下,陳玖的人。”最后這幾個字,劉玦壓低了音量,卻又掩不住嘴邊的笑意。
“陳玖根深蒂固,這點(diǎn)小把柄能動得了他?”游情搖了搖頭,完全不信,忽然想到什么說道:“你竟然隨隨便便支使我的火使?”
劉玦一臉“你真小氣”的表情:“支使一下怎么了?別這么小氣,”伸手拿了塊水果放到嘴里,邊吃邊說道,“動陳玖需要很大的把柄嗎?”劉玦搖了搖食指,“完全不需要!陳玖不是死于把柄,是死于形勢!”
“形勢?什么形勢?你一小丫頭片子,還懂什么形勢?”
劉玦白了游情一眼,塞了塊糕點(diǎn)在嘴里,然后說道:“那我就給你分析分析。匈奴這次敗了以后呢,為保證以后的和平,皇帝一定會和往年一樣,趁機(jī)選擇和親。陳玖最大的后臺不就是匈奴么?這匈奴都成我朝女婿了,還能給他當(dāng)靠山嗎?”
“……”
“再者,你所說的根深蒂固,不就是翼幽兩州的江湖勢力嗎?別逗了,大家出來混都是為了賺錢的,不是為了送命的。陳玖得罪了朝廷,那些人難道跟著一起陪葬?人家又不傻。”
“……”
“他自己的那點(diǎn)手下,得力的幾個,墨色就給收拾了,剩下的蝦兵蟹將,都不用什么正規(guī)軍隊,王爺府的府兵都能給他辦了。”
游情聽完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真是把墨色當(dāng)成你的私人打手了。”然后一臉狐疑的問:“你費(fèi)盡心思籌謀了這么久,萬一失手了怎么辦?”
“失手就失手唄,怕什么,我又沒損失什么,可是萬一得手了呢?陳玖的萬畝良田、金銀珠寶,難道不值得籌謀一下?”
“哇,你還說裴宣一身銅臭,你看看你自己,比他好到哪里去?”游情撇了撇嘴,“你剛才說‘匈奴次這敗了以后’,你倒底知不知道匈奴現(xiàn)在已經(jīng)攻到雁門城下了,你那個英明神武的王爺,沒糧沒馬,軍心煥散,能不能熬過今晚都難說,你哪來的自信說‘匈奴次這敗了以后’?”
“那本門主就好好跟你解釋解釋。”
“本門主也洗耳恭聽。”
“匈奴這次號稱是五萬大軍來襲,目標(biāo)雁門郡。雖然瑞王連夜趕回雁門,但匈奴卻是在瑞王到達(dá)后才拔營挺進(jìn),可見,他們根本就是為了瑞王而來。”
“……”
“而且,瑞王剛落腳,就被刺殺,還是幾個三腳貓的刺客,身上還有禁軍的刺青,恰恰是這個刺青暴露了他們。”
“……”
“這個刺青是想告訴瑞王,要?dú)⑺木褪腔实郾救耍墒腔实凵磉吀呤秩缭疲嬉獨(dú)€人,會派這種水平的人來嗎?”
“……”
“退一萬步講,不管皇帝有沒有這份心思,就刺客這水平,也當(dāng)不了禁軍!”
“……”
“所以,種種跡像表明,他們的目標(biāo)不是雁門,而是瑞王。你看他們又是糧倉又是馬,還搞個半夜突襲,看起來很熱鬧,雷聲大雨點(diǎn)小而已。”
“……”
“我猜,這次匈奴根本沒來這么多人,最多兩三萬,不管動靜搞得多大,最后一定是全軍潰敗,目的無非是挑撥瑞王與皇帝的關(guān)系。”
“……”
“我朝能征善戰(zhàn)的將軍現(xiàn)在正處于青黃不接的階段,滿朝的武官加起來,也不過三五個能擔(dān)大任的。如果能把這幾個將軍都解決了,那進(jìn)軍中原豈不是如入無人之地?”
“……”
“加上匈奴現(xiàn)在的日子也不好過,內(nèi)訌得厲害,根本調(diào)不出來多少人馬打這種持久戰(zhàn),硬打打不過,刺殺又不可行,這些將軍本身武藝高強(qiáng),還前呼后擁著一堆護(hù)衛(wèi),他們根本沒有下手的機(jī)會,那最簡單的做法是什么?”
“……”
“離、間、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