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濃霧迷漫。
忍冬和三爺還在睡夢之中,十春就輕輕的打著門邊上的小檐。忍冬急忙從床下面悄悄的爬下了床,她輕輕的抓起了衣服邊穿邊向門口走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了蔣管家在著急的催促著十春,她知道,這是趕回來了。一夜沒睡的蔣管家臉色十分的不好,整個眼眶都是黑的。
“太太,我實在是太著急了,那兩個洋大夫一起全讓我拉來了。結果出來了,是毒,但是不是和二爺的毒一樣,就是尋常的斷腸散而已。不過我找你的原因是,張氏也中了二爺那樣的毒,只不過沒有用酒催化而已,如果用酒催化了,也會和二爺一樣。”蔣管家小聲而快速的和忍冬說。
“那兩個洋人走了么?”忍冬問到。
“沒有,我安排他們住在我那兒了,我那在園子里深,沒人去。”蔣管家辦事確實讓忍冬放心。
“好,你去問問,活著的人,可不可以查出來身上是否帶這種用酒催化的毒?如果可以,你把三爺帶過去。如果不可以,你就直接送走他們便可。”忍冬沒有費話,蔣管家象沒聽明白的樣子瞅著忍冬。
“你沒聽明白么?”忍冬皺起了眉。
“聽明白了。”蔣管家仿佛一下看到了希望,沒想到忍冬做事這樣利落有主見,在心里面三爺立刻落了她一大截。蔣管家瞪了瞪眼睛,立即來了精神,大聲的答道。
“小點聲,三爺還沒醒。你自己看看,天還沒亮呢。”忍冬瞪了他一眼。他還是興奮的走了,讓忍冬覺得十分詫異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半天。
十春忍冬:“張氏要和老太太一起出殯么?”
“對,一起,以太太之名位葬入福地。我先去正廳,你再讓三爺睡二個時辰,然后一定要叫醒他。”忍冬吩咐著。
忍冬剛走到正廳,就看見了跪在靈前的阮思煙,不過這次她著了孝服。她也看到了忍冬,便起身站了起來。
“我聽下人們說,張氏也要葬入福地?”她很冷的態度讓忍冬很反感。
“是的,三爺和我昨天商量了,這樣決定的,讓她以太太的名位入葬福地。”忍冬也同樣冷冷的回著。
“不行,她是橫死的,只能葬在福地的外五圍,不要以為這事和我有關我才多嘴,我是為三爺和你著想。你們阮家的事,我不應該插手,可是有些事知道了,我也不能不說。老太太怕三爺婦人之仁,所以讓我過來叮囑一下張氏的事,
而且我是你的親姑母。”她說完這話,一臉的尷尬和無奈。
話雖然說的很冷,但是忍冬知道,此人是友,非敵。
“嗯,如果你覺得你張不了嘴,這話我和思成說。”思煙又補充道。
忍冬并沒有說話,而是深深的一拜,回身去叫三爺。
在阮思煙有主張下,張氏并沒有葬入阮家福地,而是葬在了她當年為忍冬預留的墳內。
老太太出完殯到入土為安,蔣管家帶著三爺去找洋人的時候,已經是兩日后了。經過一系列的查驗,三爺的體內也是有這種需要酒來進行催化的毒。忍冬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點不敢相信。一直在思索著是否也讓大爺和自己驗一下。她正在左右為難之時,阮思煙卻讓帶來的下人去叫她。讓她去景園的亭子中坐坐。
忍冬走出去的時候,日頭正烈,三日來第一天天晴,雖然是秋季,可是樹木花草還散發出淡淡的草香。忍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來了?”思煙看著忍冬站了起來。
“姑奶奶,怎么到這里來了?”忍冬微笑著對她說,這幾日的相處下來,她對她的印象轉變了過來,也許是年幼家道中落,所以性格有些孤僻而已。
“這的空氣好,客房仿佛好長時間沒有人住了,屋子里全是安息香的味道,熏的我頭痛。我們一起走走可好?”她走下臺階迎著忍冬走過來。
“我打算過幾日就回去了,回去之前,有些話想和你說說。收到娘的信,我就過來了,娘的意思是怕庭里有什么事,你一個人擔不起來。這兩天我看了外面的產業,和下面的莊子,都很井然,你的處事也很成熟,我也放心了。至于屬于我的東西,你一并轉給丕文吧,冬兒,老太太在信中這樣叫你,我也這樣叫吧。”她溫柔的拉著忍冬的手對她說。
“謝謝姑姑…”忍冬叫的很不自然。
“哼,你叫的這樣生澀,我聽著也鬧心,這樣一個光鮮的庭子,卻這樣的臟。”思煙嘆了一口氣。
“那兩人洋人是不是在前面住著呢?”思煙問忍冬。
“是的,你怎么知道?”忍冬驚廳的態度讓思煙一笑。
“我當然知道了,我們去看看他們。”話說完,她就拉起了忍冬的手走了過去。
還沒有走到洋人們住的地方,就看見三爺和蔣管家站在那里說著什么。忍冬叫了一聲“三爺。”
“你們怎么來了?”三爺看著阮思煙,還看見她們拉著手,目光充滿了疑惑。
“我們想看看洋大夫。”思煙爽聲的告訴三爺。
“這個還是不要去,里面讓他們造的已經沒有人呆的樣了。根本就下不去腳。”蔣管家很無奈的說。
“他們是不是說思成的毒沒有什么,只要不再食用,不喝酒就沒問題?”思煙的問話,讓三爺、蔣管家、忍冬都互相對望著,不知道是誰告訴了她。
“你們不用驚奇,老太太在信上已經和我說了。”思煙說完了,放開忍冬的手住前走了一步,瞪著眼睛看著三爺。
“老太太并不識字,而且信是十多日前收到的,加上寄過來的時間,應該是一個月之前寫的,那么是你寫的么?”她睜了一下眼睛,一字一頓的問三爺。
“當然不是,我都不知道你在哪?”三爺肯定的答道。
“那么,不用浪費時間了,信我一會兒讓我的隨主給你們送去。你們看有沒有人認識信的字體的,而且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邊應該少不了隨主,一個一個的審吧。”思煙表情很嚴厲的說道。
“為什么,這信很重要么?”三爺問她。
“當然了,家父和家母當年留下的產業不是小的數目,如果我現在抽走,我想阮庭也不是很輕松的吧?而且我知道,近幾年來,阮庭的生意也不是一帆風順的。此人居心叵測,一定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也許是一直都藏在阮庭,而且老太太根本就不可能找到我,我剛生下來,就被拋棄,我心里是恨這個庭子的,也恨老太太,她多次找人尋我,我怎么會不知道,但我都將找的人打發了。我不想見她,也不想見你們,但是看到信上說的,我還是回來了。畢竟是阮庭給了我生命。只可惜沒有看見她的最后一面,終歸是我們無緣吧。”阮思煙說完這話,抬起了頭,忍冬知道,她是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姑姑,我們回去吧,這也不是說話的地兒。”忍冬勸到。
“這雖然不是說話的地兒,可是只有咱們三人,沒有外人,不怕偷聽啊。”思煙又說著,這時三爺和蔣管家全回過神來。
“是啊,二爺當年死的時候,咱們知道的情況雖然沒有聯接上,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當年納小女宴請宗人的時候,一定是有人說了什么,他那幾日情緒才有的變化,可是我后來多次查找,并沒有找到什么線索,但是如果是庭里的人和他說話,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那么這個人如果還能知道給你寫信,也一定知道許多事兒。這個人必須找到。”蔣管家一口氣的說完了這些話。
天很快的黑了下來,秋季的平縣,一到了晚上便升起層層霧氣。整個縣子被白霧覆蓋著,剛剛撤去白縵的阮庭越發顯的蕭瑟,地上的落葉成堆的粘在一起。
三爺和忍冬在內室中一本本的翻著阮庭的名冊,按照入府的年份,在紙上一一列出名單來,蔣管家也坐在內室的地上,到底是年紀大了,竟然歪在桌子上睡著了,忍冬并不知道阮庭會有這么多的隨主,感覺日日她能看到的幾有眼前的幾位。
在老太太生思成那年的名冊上,思成看到了兩個名字:
鄭春,二十歲,死契,莊入;
鄭夏,一十九歲,死契,莊入;
他想,這其中的一位,也許就是自己的生母吧。看到這,他不覺得嘆了口氣。但是往下查找的過程中,并沒有這兩人的后記。
思成和二哥差八年,可是這八年里一點她們二人的記錄都沒有,低頭看著酣睡的蔣管家,便把冊子拿給忍冬。忍冬用紙抄下名字,然后又把同日進府名字全騰了下來,走到蔣管家的身邊,用手輕輕的喚醒他,告訴他一定要挨個盤查,不要落下一個人。蔣管家睡醒后覺得精神許多,起身去辦。
“丫頭,你說姑姑說的是不是在理?”三爺有點迷茫問忍冬。
“我覺得可行,其實有的時候我們忽略的,也許是最重要的,我們在局里,當然沒有她們局外之人看的清楚。”忍冬揉了揉眼睛,勸慰著三爺。
“我現在身上也中了這毒,也不知道還會活多長時間,會不會有一天和二哥一樣…”三爺喃喃的小聲說道。
“三爺,你用不著自己嚇自己,那兩個洋人說了,你只不過是有用過的跡象而已,而且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然吸收的,只要不用酒催化沒有關系。”忍冬站了起來抱住三爺的頭,放在自己的胸上。
“三爺,我想讓你收了十春。”忍冬一邊用手撫摸著三爺的后背,一邊柔聲的低語。
“什么?”三爺一把推開忍冬,驚的站了起來。
“你是怎么想的,我并沒有怎么樣啊?”三爺有點委屈并點著些許的怒氣高聲說到。
“我知道,可是整個阮庭就我一個太太,有些事,我也確實應接不暇,而且阮庭的主人有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最主要的是這六年多的時光,十春是什么樣的心性,我也看在眼里,她會是個很好的妻子,有她在你身邊我也很放心。”忍冬拉著三爺坐了下來,慢慢的解釋著。
“不行,你為什么就不在我身邊?我有你就夠了,而且有了張氏的例子,我是絕對不會再納新的。”三爺并不領情,很堅決的說道。
“那你至少也得有一妻一妾啊,三爺,你想過沒有,如果收了十春,過些時日,為阮庭添上一兒半女,多好啊,這么大的家業,全放在丕杰一個人的身上,你不心疼咱們的兒子么?”忍冬還是不溫不火的勸著,其實她是真心的,她在心里舍不得放十春出庭嫁人,又不想耽誤了她的一生。所以想了很長時間,本來想在老太太活著的時候就和老太太說了,那樣三爺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至于四姨太,她也并不想打發了,因為那是個沒有心計的人,對她也構不成威脅,而且如果有十春的相助,她依舊會是阮庭順風得意的掌門人。
三爺看著忍冬真誠的目光,沒有言語,忍冬看他沒有說話,便接著說道:“你就算幫幫我了,我從進入阮庭,就有她在我身邊,一直照顧我,我們的情意,就象親姐妹一樣。也是實在舍不得她這樣一輩子當我的隨主啊?她都二十六歲了。”
“我納了她,誰服侍你啊?”三爺還是不愿意的嘀咕。
“子春啊,老太太剛把子春給我了,而且,這也是個安分的。有她,就夠了,還有那么多二等隨主呢。”
三爺終于點了點頭,抱住了忍冬,又象以前一樣將頭埋進她的胸口里,過了好長時間,忍冬輕輕的碰碰他,并沒有反映,便知道他睡首了,只要忍冬在身邊,他永遠都是睡的很安穩。這對忍冬來說出是如此。
看著頭上的幾根白發,她心疼的抱緊了三爺,如果不是今天姑姑說起阮庭的生意一直不順,她一直不知道除了庭中之事,外面的事,也夠讓他超心的,無論怎么樣,這一輩子也就這一個男人了,想到這,她也和三爺互相糾纏著,沒有姿勢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