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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風雨攜云卷陽關

  • 日臨終結
  • 西涼白衣
  • 5637字
  • 2020-10-24 02:36:48

黃無用,陽關縣令,頭頂從八品烏紗,往下黑袍加身,黃鸝刺圖袖口飛旋,屁股端穩驚堂木一拍,“啪”,那一刻,他才覺得是人生巔峰。

他已經六十有余,一到秋天,本來花白的頭發就跟不要錢似的嘩嘩直掉,令人愁的很啊!當年功名加身,本以為能平步青云,誰料在縣令椅上一坐就是二十年,屁股都沾穩啦,早年的宏圖大志,幾近消磨無剩。

雖說是小小縣令,但該享受的一樣不落,鎮上最大的三個幫派,林林總總好幾千人,抬手都能把衙門的百名小卒滅了,但這些來他們敢吹一口氣,蹦一個屁?不敢,何止不敢,還得年年送禮把咱們好生伺候。

厲國先帝之遠見無人能及,光是極力造路這條,就維持了厲國近五百年內部安定。條條大路,如蛛網般纏繞于版圖,路之寬,可容萬人大軍疾行而過,路之穩,八百里加急文件,撐多不死七匹馬。哪有叛亂,加急文書一日半內必達國都,半日內軍隊必定出動,哪里不穩壓哪里。

在國家利器前低頭的這座江湖,非但沒有萎靡,反而在強制的約束下,愈發昌盛,豪杰輩出,這些在江湖上混的風生水起的人物正符合國家所需,既生軍氣,又不失匪氣!保家衛國,只有國,才有家,才有江湖,這是厲國子民公認之理。

黃無用看著掌中白發直嘆氣,這輩子就不指望當個大官啦,給咱把屁股往上挪一挪,當個縣管就行。縣官縣管,一字之差,權力萬遠,厲國版圖遼闊,縣鎮多如牛毛,為便于權利更迭,每鎮設一鎮長,十鎮設一縣長,五縣設一總管,便是縣管。黃無用所歸管轄總管姓賀名西山,賀西山剛過不惑之年,有著軍方背景,來這當個正八品縣管只不過是增加資歷罷了,指不定什么時候往上調。

某次宴席之上,賀西山隱隱透露出升遷一事,眾人紛紛賀喜。有心人自然看出不簡單,賀西山升遷,縣管的位置就空出來。縣管一職吏部慣例由各地方縣令其下一級內部推選,來備案就行。所以賀西山這是打算再撈一筆,誰夠識大體,送的銀子夠多,他往上升遷,說的話對于決定誰是下任縣管八九不離十。

但不是內定你是縣管就行,本人還得有些功績不是?要是有人偷偷把舉核書往青天院一送,上頭派人來查,花花腸子誰都有,做的不太過就行,大家都不說破,但你這人功績都沒有,還怎么好意思繼續坐這位置,光送點銀子可是不行的。

所以黃無用頭疼啊,銀子的事已妥,這些年的積蓄拿出大半,加上野草幫李南之掏出的兩萬兩,讓賀西山很是眉開眼笑,但是功績考核的問題難以解決。陽關縣名下十個鎮,幾乎都是邊境之鎮,民風彪悍,光三個大頭幫派加起來便近萬人,平時雞毛蒜皮摩擦不斷,黃無用能壓的他們不挑起大規模爭斗已經很不錯啦,每年的業績考核也僅得“治安穩定,尚需改善”八個大字,看的他直牙疼。

一直壓著也不是個辦法,所以他決定堵一把大的,成了,業績考核便是“除悍匪,當首功”,縣管一職如囊中之物;不成,業績考核便是“治無方,民載怨”,大不了回鄉下當個小地主度余生。

所以他收了李南之的另一份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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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昨晚黃病虎在春風樓遇刺,是不是真的,誰這么大膽?”

“嘿,你問對人了,誰干的我不知道,但黃病虎確是在茅房遭的罪,被手下撈起來的時候,嘿嘿嘿,別提有多慘,”說者降低聲音,發出一陣壓抑笑聲,生怕被附近青幫探子聽去。

聽者覺得有些荒唐與惡心,看著桌上的醬牛肉,咽下口水繼續問到,“春風樓不是青幫地盤么,誰那么大膽在那行刺,嘿,你倒是給我講具體些噻。”

以上一幕隨處可見于東區各大小酒樓茶鋪。

“昨晚張小刀被野草幫那瘋子打了?”

“可不是嘛,就在千金場,昨晚我可是有幸親眼見到,乖乖,野草幫那尋三動起手來跟不要命一樣,七八個大漢愣是沒能攔住他,逮住張小刀往死里揍,估計咱這位狗頭師爺在床上沒有兩個月下不了地。”

“這么狠?好像這是最慘一次吧”,這人說到一半,立馬改口到,“哎,嫂子好,來找李哥的吧?”

一膀大腰圓,虎目怒瞪的女子站在被稱為李哥的男子身后,李哥正蹲著和別人扯皮,兀的感到背后有殺氣,聽到對面人喊“嫂子”便暗道不好,剛想腳底抹油就被人捏著耳朵提起來,果然是家中母老虎聲音,“好你個李瘸子,昨晚不是去二爺家幫工了么,怎么幫工幫到千金場去了,”說話間,女子力氣加大,李瘸子感覺耳朵快要保不住,眾人見狀紛紛遠離免得引火上身,李瘸子家的悍婦可是遠近聞名。

這是發生在西區的一幕。

至于南區的百姓聽到這事僅是“哦”一聲略表了解,這事連成為飯后談資的資格都沒有,也難怪,尋三在南區以狠辣出名,沒什么事是不敢做的,偶爾發癲去找下和氣幫的麻煩有什么好稀奇,若是昨晚他把洪四才宰了,人們可能才略感驚訝。

胭脂閣,一座小樓內。

尋三赤裸趴在床上,后背是舊疤添新傷,層層疊加。

“哦哦哦”,一陣呻吟傳出,“老頭你能不能輕點!”這明顯是尋三聲音,碰巧芳姨出來倒夜壺,悉數聽了去,猛啐一口,罵道有傷風化。

張老頭停下手中銀針,含口藥酒噴在尋三后背,接著一掌打在尋三光溜屁股蛋子上。“他爹的,老頭你再拍一下試試!”尋三感到悲憤無比,長這么大還沒被人打過屁股,張老頭力氣真大,剛剛那掌,比昨晚挨的無數王八拳還要透徹入骨。

“小王八蛋,老頭打一巴掌就受不了?怎不像昨晚一樣威風啦!”張老頭罵罵咧咧,手上銀針繼續穿插。尋三是個普通人,做不到以一敵百,雖說昨晚干翻對面一群,但后背也挨一刀,肩膀至股溝,刀以刮骨,傷口像百年蜈蚣吸附在后背,要是芳姨進來瞧著,吐不吐不知道,暈是指定暈過去。

“兔崽子,還真當自己是貓兒生來九條命,傷口再深一指,這條脊骨就得攔腰而斷,下輩子你就躺在床上當個兔爺兒吧!”張老頭罵起尋三來,混賬話不帶重復。

兩個時辰過去,張老頭才把尋三后背的傷口縫合,累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尋三倒因為過于消耗,沉沉睡去。

“他娘的,”張老頭甩去滿頭大汗,吐出濁氣,“老夫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只有殺人,這次卻得救人,報應啊,不行不行,心神消耗過大,今晚必須得去找小紅滋補一番,嘿嘿!”這小王八蛋,昨晚要不是李南之派人去的早,現在就得找好棺木啦。

李南之的表現倒是出乎張老頭的意料,尋三被扛回李家院子時,其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不似作假,顧不得傳話,親自飛奔至鎮上最有名的醫館,把大夫從溫柔鄉里扒出來,起先那大夫頗有怨氣,李南之撂下狠話,“尋三死了,你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大夫才趕忙全心救治。但尋三后背傷口過于嚴重,血流不止,此時窗外雞鳴陣陣,大夫毫不懷疑李南之一怒之下會把他宰掉。

在眾人束手無策之際,張老頭適時出現,灑了瓶粉末,尋三后背傷口當即止血,只讓李南之把尋三帶回胭脂閣,剩下的交給他。李南之無法,死馬當活馬醫,把人交給張老頭,自己則快馬加鞭去請外地有名大夫。

“呸,李南之勞心勞力費點心神而已,老子卻得花費千萬分之一功力救你小子一命,真當那瓶神血散這么好用?”張老頭罵咧不斷,還不忘吹捧自己,看向尋三的眼神,是痛惜哀哉,這小子要是掛了,以后不得沒好酒喝了?!

老了,風吹下都頂不住咯,張老頭抹了把眼角,不經意間被挑起的回憶隨風逝去。

尋三有人照顧的妥帖,張小刀可沒那么幸運。

腰酸腿疼腎抽筋,牙崩胸疼一身淤。這便是張小刀的寫照,可憐的小張,全身就沒一塊好地方,頭上纏滿繃帶,有氣進沒氣出,人見猶憐。

“大夫,小刀沒事吧”,出聲的是幫主洪四才。那顆鹵蛋頭晃的大夫有些心慌,生怕自己診斷神情稍有不對,洪四才就會賞自己一菜刀,和氣幫幫主可一點也不和氣,他的暴躁無常眾人皆知。

大夫收回搭脈手,山羊胡來回捋動,他在仔細斟酌著語言,“張爺并無大礙,只是受擊過猛,氣門受堵,多是皮外傷,并未動及根骨。小人開幾副藥,便能調養好張爺的精氣神,只是這身外傷無法一時恢復,可能還得在床上暫躺兩月。”

“來人,送大夫回去”,洪四才吩咐一聲便打發其回去。他也是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看的出張小刀并未傷及心肺,嘿!這野草幫的娃娃下手可真有分寸,小刀受的僅是外傷,怪哉怪哉。

“咳咳”,張小刀終于醒過來,下人見狀,趕忙過來喂水服侍。

洪四才還沒說話,張小刀就一把推開下人,眼淚鼻涕如火山噴涌,“幫主哇,您可得給小的做主啊,昨晚是那瘋子先動的手,把我打成這般模樣,哇哇哇,您可得幫我討回公道,嗚嗚嗚!”哭訴至動情之處,就要掙扎下床去抱洪四才大腿。

洪四才哪曾見過他這般模樣,平日小刀一副天塌不驚,勝券在握的樣子,某次親身上陣,身為謀士卻提著菜刀身先士卒,結果被打折大腿抬回來,愣是沒皺一下眉!幫中無不贊其有謀有勇,張小刀的地位,也是在那次折了大腿后,日漸穩固。其實張小刀心里早早罵開,這群驢草的混賬玩意,非得咱斷一次腿才肯接納自己?接下來會讓你們知道爺嘴刀子比起手中菜刀,更要鋒利百倍!嘿嘿,黃病虎的本事他沒學去多少,罵人臟話倒是得了精髓。

現在張小刀哭訴的慘樣形成巨大反差,看得洪四才憐惜之心一發泛濫不可收拾,他娘的,小刀這些年來出謀劃策,為和氣幫掙了多少面子銀子,現在差點被野草幫那小瘋子給廢了!

“阿大,去春風樓擺好宴,今晚我要好好款待李幫主,還有,封八百兩給黃縣令,就說這幾天刮風下雨,他老人家身子骨矜貴不宜出門。”

阿大領命而去,張小刀臉上不易察覺的微笑和內心的不安一閃而逝,。

洪四才每半年孝敬黃無用四百兩,相比于黃縣令每月兩貫不到的俸祿,無可挑剔。這次給八百兩,權當封口費,希望他能高抬貴手明事理,對可能發生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縣令府邸內,黃無用被整箱白銀晃的睜不開眼,洪四才真是上道,自己剛花大半積蓄孝敬賀西山,正是窮困之時,他便雪中送炭。打吧打吧,老夫恨不得全都亂了套,到時……嘿嘿!

尋三是慘,張小刀是很慘,黃病虎是慘絕人寰!

上次在胭脂閣所受之辱,自己快強行淡忘,周圍自然也無人敢提起。他自以為熬過這關,心性會更加堅韌,受過這般屈辱都挺過來,還有什么能擊垮自己?結果還真有,當他被半死不活地從茅廁上撈起來時,春風樓周圍密密麻麻都是人,僅剩茅廁周圍一小圈處于空白,而刺客在混亂中逃之夭夭,后來聽說是沒抓到。

原本小黃還有著微弱意識,這群小王八蛋干什么去了,再不來救老子,老子就得淹死在糞坑中,驢草的混賬玩意兒,誰把茅廁建成這樣,回頭老子第一個砍了他!春風樓茅廁與別處不同,大多茅廁放的是木桶,滿了拿出去倒便是,而春風樓茅廁下面挖空,連著暗渠,排完穢物拿水一沖即可,十分方便省事。

但刺客正是躲在茅廁地板下中空之處,可憐的小黃剛脫褲子緩解燃眉之急,腳下地板就猛地陷落,慌忙之中只見一抹白光閃過,虧的小黃反應快,在空中像麻花一般扭轉身體,要不胯下鳥兒定然不保。“有刺客!!!”生死關頭的怒吼,嚇得枝頭鳥兒齊飛,張小二當即帶人沖進來,春風樓眾人紛紛出來看個熱鬧。

當張小二進去時,哪還有什么刺客,只有倒栽蔥在糞坑之中,露著倆屁股蛋子的老大,誰下手這么狠,猛地一看,老大屁股起碼挨了三刀!

眾人捂著鼻子把小黃從糞坑里掏出來,張小二嚎啕大哭,以為黃病虎已經魂歸西天。黃病虎當即一口穢物噴了張小二滿臉,“哭什么哭,驢草的混賬玩意,別摸老子屁股,哎喲喲!”

屁股挨幾刀,真的不算什么,等到他被抬出茅廁,看到春風樓樓上樓下人山人海時——青幫的三把手,衣不遮體,一身穢物,沐浴在這么多的目光下,胸腹間淤血了噴出來,小黃直接選擇暈過去。

黃病虎被抬到洪宅,眾人紛紛捂鼻,只有小花小草兩條猛犬霎時眼冒精光,要不是張小二誓死護住,小黃就見了王掌柜。

抬到后院,還在拿菜練斧的洪青愣住,接著一聲炸響,長桌被劈開,蔬菜鮮肉漫天亂濺,木屑四彈,在張小二臉上劃過,妖艷的血花在飛舞。

“欺人太甚!”洪青像一頭怒獅,眾人寒蟬若禁!

別人若是一刀結果黃病虎還好,該查的查,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但對方偏偏不這么做,而是這般羞辱黃病虎,等于狠狠打了青幫一巴掌,打了洪青一巴掌,誅心!

“老宋,帶三當家下去換洗衣物,處理傷口,張小二你留下”,眾人趕忙回避,被點名的張小二有些腿軟,他一直覺得自己名字與和氣幫狗頭軍師張小刀犯沖,畢竟和氣幫是咱死對頭,就怕上頭有誰不爽遷怒自己,好幾次都想換個名字,張發財這個名字他就覺得不錯,但一換名字就挨老大的揍,說你個驢草的老換名字,是考驗老子記性么?!所以這事也不了了之,張小二依然叫張小二。

書房內,洪青輕吹茶面,縷縷白氣盤旋上升,然后被鼻孔噴出的氣流打亂。

張小二跪在下面,洪青高高在上,給人無形壓力,令他格外清楚感受到幫主的不怒自威,毫不懷疑茶水會砸向自己。

果然,“啪”!茶水依然滾燙,只不過是在自己的身上滾燙著,張小二不敢出聲,只敢把頭壓的更低。

“你們都干什么吃的!三當家傷成那樣,你們卻毛不掉一根兒!”獅子開口,嚇得小二膽顫心驚。其實這并非怪張小二眾人,誰能料想到刺客會選擇在青幫自家地盤動手,而且是在茅房之中,他們總不能跟著黃病虎如廁吧。

按照長年奉承的經驗,張小二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開口辯解,否則打賞自己的可不止一杯茶水那么簡單。

洪青怒氣稍微降下一些,讓張小二把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說來。

聽后,洪青喃喃自語,“老王,趙年云,張小刀”,一串人名冒出來。張小二聽到洪青說道“張小”兩字,以為禍事臨頭剛要磕頭求恩,洪青“刀”字便脫口而出,聽的張小二一身冷汗,乖乖,不帶這么玩的,不行,這次過后,一定要把名字改了,不帶這么刺激的。

很快張小二就從書房里退了出來,迎面撞見管家老宋,老宋當即抱拳客套,小二受寵若驚。老宋也精明,情況在那擺著,這小子能從老爺書房出來,沒缺胳膊斷腿,有前途!咱得提前打好關系不是。

小二是沒事了,小黃卻有事。

黃病虎躺在床上悲憤無比,這下別說一個月,半年內都無法見人,沒想到青幫接連兩次丟大面子,都歸功于自己。這刺客也忒可恨,砍自己一刀也就算了,臨走還補幾刀,還全都砍在自己屁股上,怕是長久不得尋歡作樂。

小黃還真是心大,這個時候還惦記胭脂閣的姐姐妹妹,色字頭上一把刀,他是屁股上挨幾刀!

黃無用今天很開心,接連收了三筆銀子。和氣幫四百兩,野草幫五百兩,還是青幫最大氣,八百兩!要不是師爺在一旁扶著自個拍背捋氣,差點暈過去,那白花花的銀子真是亮眼,容易讓了失了神。

是夜,春風樓。

樓上十分冷清,僅五樓燈火微亮。

洪四才還真敢把宴會設在洪青地盤,請的是李南之。

身為地主,洪青不請自來!

樓上三位幫主難得聚首,樓下密密麻麻各大幫眾虎視眈眈。

秋風將起,挾云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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