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來而不往宋押司
- 鸞鳳有寵
- 陽陽寶
- 2366字
- 2020-10-23 19:42:29
阮娘孝衣的身影從門中出來,她單臂挎著一個布包,看見華伶,高興地揮手:“小姐!”
華伶快走幾步,到臺階下,看她扶著白玉欄桿往下走,眉眼間都是舒展的笑意和輕松,她大概不知道什么是前途未卜,也不知道什么是別有所圖,吃好喝好穿好,是阮娘對未來所有的企盼,大概不用偷豬肉糜就是頂頂好事了,她老實良善了大半輩子,不惑之年為了喂飽夫人留下的遺珠,傾心所愛,傾生照顧。
阮娘對著她這身襦裙“嘖嘖”感嘆了大半天,她一邊想伸出手摸一摸,一邊顧慮,生怕自己粗糙的手將料子污了,華伶拉住她的手問道:“阮娘拿著布袋要去哪里?”
阮娘怔了一下,瞅著她慢慢說道:“你既然從殿下那里回來,怕已經知道華府中關于你的事了……”
“父親聽聞我……落水而死,有何反應?”
“殿下找去的那具尸身,我看著都甚為可怖,老爺沒去細看,單在門口站了半日,那日下著雨,老爺淋得濕透透,這幾日又感染風寒,都沒去上朝,這不今天通知我去拿些銀錢,要送我回老家,我拒絕了,跟著府上的雜役將那個女子埋了,才回來的。”
華伶的心慢慢沉下去,她一時不想再說什么,點點頭拾階而上。
母親說,她打小鬧騰的很,平常的孩子一天要睡好幾個時辰,她卻精神的像一頭小鹿,父親為了讓她睡覺,抱著她滿院子跑,發現華伶只要一進假山石洞就睡著了,父親就每日每日抱著她跑進石洞里睡會,時日長了,雙腿膝蓋生了濕疾,每每陰雨天都疼痛難忍。
華伶在回想過往的時候,對父親的印象仍停留在他與她們母女決裂那日,他剛剛下朝,七梁冠上纏著幾縷白發,紫色朝衣上繡著的鳳池像是虎穴一般剎人,他雙眸帶血,雙拳緊握在身側劇烈地抖動,華伶懼怕父親會失手間擰斷母親的脖子,于是拼命擠在母親身前,張開兩只柔弱的小手臂護住母親。
他們做了十年夫妻,第一次吵得像是兩個仇人,父親的臉憋脹通紅,他一手將華伶扯開,扔到一邊,華伶摔在地上哇哇大哭,驚悸使她的臉白的像個死人,父母之間在爭吵什么華伶忘了,那時她只想讓著爭吵快快過去,而在外面急的團團轉的阮娘,怕父親失手將她打個好歹,咬牙沖進屋將她抱出來,風似的往外跑。
而那也是華伶與母親的最后一面。
阮娘將銀錢方方正正地放在桌子上,華伶拿起銀錢,轉身又還給了剛進門的阮娘:“金錢上的事,向來是你自己做主,我不求富貴榮華,單我們二人能吃飽穿暖就可以了,現在情況復雜,我尚未見到譽王,自然也不知道他救我圖的是什么,如果想利用我壓制父親,我想他的算盤是打錯了,如果另有他謀,我倒是可以豁出性命拼上一拼,阮娘,我是個女子,別無所長,如今用身份換了眼下的生活,無論如何,都比從前在府中松快些了。”
阮娘悻悻地收回錢,語重心長道:“我在這富貴繁華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見慣了這些有權有勢的人,知道他們并不可靠,小姐,往后說走說留,阮娘都聽你的。”
“好。”
華伶伸手幫她整理了褶皺的衣角:“我等傍晚了再去殿下的柘瑯院等一等。”
“小姐,你一切都要小心!”
看著阮娘擔憂的雙眼,和她眉宇間皺起的細紋,華伶溫吞一笑:“放心吧。”
日頭又往下移了移,傅好從柘瑯院過來,說殿下馬上回來,小廚房已經在準備吃食了,華伶攏了攏散亂下來的發絲,跟著傅好一道去了柘瑯院。
庭院深深深幾許,木質的結構的院子有它的脆弱和不堪一擊,越是身份貴重之人的府邸越深,一層圍墻一條條圍廊走過,在縱線的最深處則是主人的寢殿,晌午她隨著傅好一路穿行圍廊、拱門、垂花門,低垂著頭不敢左右亂看,現在發覺除了每個廳、院有灑掃侍女停留,似乎連侍衛與路過的侍女都沒有見到幾個,于是華伶的膽子也大了,跟在傅好身后,幾分意趣地欣賞起譽王府。
除卻議事的正廳顯得格外莊嚴肅穆,設有銅像、玉石欄桿、玉階外,四周分布的小院落都鋪有鵝卵石小路,田字形地種有芍藥、蘭花、臘梅、竹子等等植物,尤其進入柘瑯院后,更覺距離城外青山綠水近了一些,與草篅院如出一轍的是,柘瑯院中也設有引入水系的假山石,但多了一些松樹、榕樹的盆景,圈在一處,中心為一個不規則的小池塘,鵝黃色的睡蓮點點鋪陳在碧水之上,蜻蜓、蜜蜂偶爾飛舞其中,甚恬然。
她與傅好走到之時,劉濬早已快馬加鞭地回來了,柘瑯院的門敞著,似是歸來的主人心情太過急迫,院門口立著一位身著銀紋武袍,皮膚黝黑,身量高大的男子,他的腰側別著一把長劍,身上略帶土灰,黑色的靴子上滿是干的掉渣的泥漿,但即便風塵仆仆,卻依舊維持收腹挺胸的站立姿勢,一雙如鷹的厲眸巡視兩側,健碩的右臂時刻緊握腰側的劍柄,蓄勢待發。
傅好人還未到眼前,便見那男子沖她稍稍點頭,放下三分戒備。
“盛郎,這位是大小姐。”
傅好語落,盛郎立時抱拳為禮,躬身一拜:“奴才盛郎,見過大小姐。”
他聲鏗鏘有力,聲線粗重,是個血氣方剛的錚錚鐵骨,人不斜視,不亂打量,有禮且持重,是個讀過書的武才,華伶不禁對劉濬刮目相看,一個對親衛都嚴苛精選的主人,定不似坊間傳言那樣天賦平庸,不堪治國大任,只怕劉濬對于大靖的未來有別樣的想法,才做出幼兒讓太子位之事。
華伶禮貌地回道:“初次相見,不必多禮。”
“是!”
盛郎起身,看向傅好:“大公子方才與三衙的宋押司一道回來的,此時正在大廳商事,還請大小姐略等等。”
“無妨的。”華伶回道。
她已經等了一天,也不在乎最后這一兩個時辰。
傅好準備帶她回到晌午去的前廳,華伶道:“算了吧,這幾步路來回不算太近,切莫耽誤時間。”
傅好只得帶她在四下里轉轉。
不過一炷香時間,便聽柘瑯院里傳來朗朗笑聲,這笑聲尖銳狂放,該是那位宋押司,“殿下足智多謀,奴才方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交給了殿下,卻成了一段兩全其美的佳話,甚是可喜,待奴才明日回了都教頭,一切便悉聽殿下安排了!”
沒有多余的回音,那位宋押司腳步噔噔地走出柘瑯院的大門,傅好領著華伶在一顆樟樹下,見到宋押司走過,便按禮俯身行禮。
但那噔噔的腳步聲卻忽然停下,傳來“嘶”地一聲詫異:“等等!”
傅好抬起頭,看向宋押司:“大人何事?”
宋押司掠過她的臉,看向華伶:“我說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