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下抓魚
- 歌盡江南
- 歡歡小酒
- 2501字
- 2020-10-23 22:55:15
片刻后,他們便徒步走到了她兒時的故居。
路上有些小孩見了她親切的喊阿繡姐,歡快的上來跟池繡打招呼,還用奇怪的眼眸打量著她身后的晏君清。
池繡微笑著一一回道,心里卻有股說不出的酸苦。
黃蘆苦竹繞宅生。
門外的雜草還是長得很高,每年回來都差不多這個高度,她卻又覺得今年比往年長得更高了一點。樹架上的秋千也像是失去了生氣,庭院的花紛紛皆數謝了。
她輕輕推開咯吱作響一聲的木門,透過縷縷金陽,有許些灰塵在空氣中漂浮著。
里面的布置很簡單,只是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還有的,便是冬天用的火炕。
池繡站在門前想了想,轉過身才知道原來他們離得這么的近。
晏君清身上帶有獨特的清香味道,直刺入她的鼻尖,一下吞噬了她的思維。
池繡呼吸微微一置,有點自亂陣腳,還是扯了扯嘴角笑笑,“你先出去吧,里面有點臟亂,我去打掃一下。”
甚至不等他回話,她便匆匆進了屋。
晏君清繞有興趣的看著池繡的背影,并沒有忽略掉方才她眼里一閃而過的慌亂。臉上毫無表情,心里的笑意卻直達眼底。
所幸平常里,有隔壁的趙大娘幫著打掃,不然這會她該收拾到夜晚!
不過這個時候了,也該快要入夜了,肚子咕咕叫了幾聲,池繡才想起晚飯還沒做。
她呆滯在原地好一陣,半晌才嘆了口氣,家里沒有食材啊。
她站在原地,正思索著要不要去屋子后邊的小河里抓幾條魚。就見晏君清走進來了,隨意一問,“喂!你要不要一起去小河里抓條魚?”
當然,她對他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知道他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是萬萬不可能會做這種事的。
果然,見他皺了皺斜飛入鬢的劍眉。
“你要是不去也沒關系,我自己去好了。”池繡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語氣輕快。
晏君清也不客氣,薄薄的紅唇一掀,“我在后邊跟著你。”
到了屋外后邊的小河后,池繡擼起衣袖,不顧他在場,一把脫開了繡球鞋,拉起裙角,露出了玉潤白嫩的小腿,赤足走進了水里。
她不是臨安那些大家閨秀,并沒有那么注重男女間的禮數,不是說露了腳拉個手就必須得以身相許。
因為入秋的原因,水很涼,涼得池繡不適的身子抖了一下,不過片刻后,也就慢慢適應了,水也不深,剛過膝頭。
她把雙手探進了水里,垂首不斷摸索著,無奈在一片黑夜中壓根看不清楚,一陣子過后也沒摸到半條魚尾巴。
她有些惱了,腳里撲騰的“踹”了一下河水。
月光照在晏君清雕刻般的臉上,棱角分明的曲線顯得更加硬朗。漆黑的雙眸似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站在一旁,像個無事人一樣看著水里略帶惱氣的池繡,眸色清冷,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在水里搗弄好一會,她也沒弄出個玩意來,要不是知道村里的湖泊河水都是互通的,她都要懷疑這條河是不是沒有魚了!
找得手也酸了,池繡無奈的坐在岸邊,摸了摸癟平的肚子,對站在邊上的晏君清喊道:“你有沒有什么法子?”
他抬腳緩步走了過來,半蹲在她身旁好整以暇的看著池繡,嘴邊的笑意漸漸放大,只是那笑,有點讓人不寒而栗,“耐性。”
池繡瞬間沉下臉去。
“你可知道當年為何李世民能當上皇帝嗎?”
聞言,她側過頭看向他搖了搖頭,不明白他突然問這個是何意,況且她也沒上過書塾,只認識幾個字而已,哪知他口中的李世民是何許人物。
“皇權之爭,便是耐性的比拼。這場持久戰中,他懂得蟄伏,懂得如何運用玄武門之變的幌子,把旗鼓相當的太子李建成引誘拉下馬,連同齊王一箭雙雕……”
他的話中帶著她不明白的口氣,似是狠厲又似是玩昧。就像這話,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他就像一只潛伏已久的豹子,到最后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池繡懵懵懂懂的點點頭,呆滯了一會,“你的意思是說抓魚也一樣嗎?”
“你覺得呢?”他不答反問,鳳眸盯著她笑得幾分邪魅,低沉嗓音猶如后勁綿長的陳釀,初時不動聲色,最后逐漸一道道的擊潰你的防線。
她微驚,紅了紅臉,竟然有一瞬間覺得他就像妖孽!臉色尷尬的捋了捋手袖,光著腳丫站起身下水繼續抓魚去。
“號稱臨安第一歌伎的秋霜,都說是清冷孤傲,竟也會在人前紅了臉?”晏君清的語氣輕佻,肆意的慢悠悠道。
他可沒錯過她一瞬的失神。
出于條件反射,池繡一邊瞎摸魚,口不擇言一下脫口而出,“我不叫秋霜。”
等到她反應過來時,才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原來他早就認出她來了!
“哦?”晏君清笑意不減反更甚,挑逗般看著她。
池繡躲閃著他看過來的眼神,最后心一橫,還是看了他一眼,微微撇了撇嘴角,“我本名叫池繡。”說著,她赤足走了上岸,彎身提起地上的繡球鞋。
不等他回道繼續說:“看來今晚只能找人討要吃食去了,你回去等我,我去去就回。”
池繡……
晏君清沒有多在意她的話,心里默念琢磨著這個名字,沒由來的讓自己感覺這名字似乎有點熟悉,細想起來卻又沒什么印象。
已然入夜,月輝盈白,流螢悉數成眠。
她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看著紗帳發呆。
幸有趙大娘的幾個包子解決了晚飯,不然這會更加難熬。也不知道晏君清不吃餓不餓。
折磨人的也是,他一個貴公子在床下打地鋪,讓她自己在心里可愧疚了好一會。
不過雖然地鋪打著,吃虧的倒也數女子家。本來就不大的屋子顯得更小了。
池繡翻了個身,正面對著晏君清。
明天便是奶奶的忌日了,有半分惘然壓在心頭。她看著窗邊高掛在天幕里的明月發愣,直到看得眼睛發酸才收回視線。
扶著往事慢慢往回走,腦子忽就想起了那些年自己歌唱漁舟的情形。
奶奶還未西去,每日辰時升起的裊裊輕煙,西湖里的鯉魚吐著水圈,庭院里的花香正濃,梯田十里稻香。
每每她從山上玩著回來,踩著步子,踏過青石小巷。泥巴黏在衣服上,一身的泥土氣息,那時奶奶總是會罵她死丫頭。
還有初春時一場場的杏花雨,雨滴芭蕉和著戲子們咿咿呀呀的唱腔,凌波踏歌唱出江南所有的悲歡合離。
兒時戲如夢影。
那時的飯桌上,總有奶奶做好的香甜米飯……
今非昔比,物是人非。往事隨風,過眼云煙。流年嬗遞,時光無情。
年輪沾染了歲月的塵埃,蒼老易白。轉眼間,那些銘記在心間的彼年,就像打了水漂,溫情再也難尋,全都成了今日的追憶。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不知不覺間,有淚水劃過臉頰,濕了青絲,傷了滿身多情。
漸漸的,睡意襲來,她合眼便進入夢鄉。
夢里有飛花,有罥煙淡柳的夏日,還有個眉目清雋的少年郎,在繪彩樓臺的臨安大街,從天而來,將自己從危難中救下。還有奶奶急匆匆而來的身影,與那一身的怒氣。
朦朧間,似有人撫上了她的眉眼,撫干她的淚水,連同皺起的秀眉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