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還不明白，一直以來我對你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正當的自衛，即便你現在不在這里活受罪，他日我也自然會找上門！你別忘了是你欠我一條命！”

微微向上翹的嘴角透出一絲冷笑，池繡用手滾動輪椅向后退了些許，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月蓉突然站起身來，雙手緊緊抓著鐵籠，眼睛變得血紅，帶著猙獰的笑容，蒼白消瘦的臉旁著實是嚇人，“知道我為什么如此憎恨你嗎？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渾身充滿了殺氣。

池繡無聲的嗤笑后緊抿著紅唇無言可對。的確，她找不到月蓉恨她恨得想要殺她的理由。

“你也不過和我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的小歌伎罷了。”她掐緊了手指，顫栗著寒笑，指骨發白，“這么多年來，我每日勤苦練習唱技，只希望有一日能贏過你！但是你究竟是憑什么！憑什么我無論如何努力，你依然是所有人眼中的第一！憑什么老鴇只把你一人當成搖錢樹！憑什么你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垂青！而我卻不能？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恨得都要發狂了！”月蓉眉目間的狠戾毫無掩飾的暴露在空氣中，帶著灼人的溫度。

池繡止不住的冷冷一笑，眼角有凜冽的寒光。好半天才隱忍住了心底的怒意，深吸了一口氣，“所以，就因為這些我就必須要死？”不僅僅是憤怒，還有始料未及的驚訝，也有為她而可悲！

“是啊！你活該得死！你不死難解我心頭之恨。呵，如今你這殘腿瞎眼的，就算你沒死，只怕也沒男人敢要你！”

月蓉的磨牙聲聽得池繡甚覺無力，終于知道人們所說的“恨得牙癢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真是不可理喻。

“這都拜你所賜，不過我會跟你討要回來的，一定不會少了你那份。”池繡輕輕一勾唇，嘴角揚起絲絲縷縷的嘲諷況味，流轉間閃著絕美的光華。

出來后，小蕓終于悶不住了，地下室里一路沒敢多言。一出外面，就一副興沖沖的樣子，按捺不住心底的快意問起池繡，“怎么樣？有沒有狠罵一頓那毒婦！不對，這樣還太輕了！一定要讓她也嘗嘗苦頭才行。”

池繡卻異常的輕嘆了口氣，略含倦色的合了合眼才緩緩道:“回去吧，這件事以后再說。”

見她眉間泛起疲色，小蕓新下有點疑惑，但還是聽話的哦了一聲，安靜的推起了輪椅。

察覺到自己心理上的轉變，池繡暗自嗤笑一聲，略帶自嘲。

傍晚時，她洗浴完便坐著輪椅在院子里吹著習習涼風，小蕓拿著手巾給她細細擦頭發，忽然聽見身后的人說道:“姑娘你的頭發可真好看，就像錦緞一樣。明日我給姑娘梳個毓棠髻如何？這我最拿手了，不然你天天梳個雙鬟玉髻長辮，只戴一只步搖可真辜負了這一頭秀發。”

池繡半瞇了眼，一陣風吹過來，輕輕吹起耳邊的鬢發。她只是淡淡的敷衍式嗯了一聲，沒有太在意小蕓的說的話，一顆心早就飛走了。

耳里回想著月蓉那番咬牙切齒的狠話，短短幾句話著實可嘆。或許這些年她一切的徒然，都是因他而起，為她而生，委實是可悲。

意志是一層屏障膜，透過這層膜面臨兩種抉擇，一念成佛，一念之魔。而她，卻又恰恰成為魚餌失去本性中最無心卻最有力的驅動者，她不敢茍且的說月蓉如今瘋言瘋語的樣子，跟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責任。

要月蓉死還是要月蓉活，選擇權緊緊握在了池繡的手中，掉下懸崖那刻她恨不得能親自解決了她，而現在她卻有點猶豫了。莫說死過一次就可以看淡，更甚會倍加珍惜生命的來之不易。

可她夜并非是觀音圣世菩薩，月蓉對他做的所有事情，他一件件銘記于心，豈能說絲毫不恨。恐怕月蓉是早被心魔所控制，攀比，嫉妒已成性。

那她……該要如何抉擇？

涼風襲來，池繡抬手理了理被風吹散的發絲，眉彎淡淡，半晌后才開口道:“小蕓。”

“啊？”小蕓拿著篦子的手頓了頓應著。

只聽池繡沉默了許久才若有若無的說了一句:“沒事。”

小蕓怪異的看著她，卻也沒多言，然后眸光一轉突然想起，“對了姑娘，你要的桂尾花下午已經有人送來了。”

聞言池繡一怔，這才有了反應，“那些器具呢？”

“都安排在了隔壁的屋里呢。”

她點點頭，想了想后道:“現在就去。”

“先把所有桂尾花的根莖部都拔了，要小心點，它的枝干還帶刺。花瓣也要一一摘下來，花蕊內的花粉要拾掇在乳缽里。”池繡披散著還未全干的頭發，坐在桌前指揮著小蕓。

小蕓站立著，皺著眉嘟起小嘴，杏眼看著桌面上放置整齊的東西一副苦惱的樣子，似是有些手忙腳亂，聽著池繡的話腦袋犯暈。

“慢慢來。”池繡察覺到她的不熟悉，毫不介意的寬慰一笑，知道這有點難為她了，要沒做過這種事的人嘗試嘗試，初次怎么可能會不吃力。

小蕓重重的點點頭來了干勁，應聲道:“嗯！”

過了好半會，池繡等得乏了，到這會一朵桂尾花也沒還弄好，她啞然一笑對小蕓說:“拿來我也一起吧。”

小蕓正小心翼翼的將花粉灑進乳缽中，聞言停了下來，看著池繡無神的雙眸不是很放心，抱歉的笑笑想要著阻攔，“可是……”

池繡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放心，我都做慣了，我蒙著眼照樣能做。”

“好吧……那你便只把花瓣剝下來好了，其他的我來！”小蕓想了想點點頭，然后拿了一朵已經拔了根莖遞給池繡。

等到這些步驟完成后，池繡便吩咐道:“把花瓣都放在藥碾子里，用杵搗碎成粉片狀。還有根莖部分也要去刺，磨成碎粉后和在花粉里，再加一點水。”

她也幫忙著將花瓣搗碎，暗忖思慮，桂尾花屬于生性草藥，野生性較強容易過火，還得加點什么來調和才行……

忽然她靈光一閃，對了！

“小蕓，你去園子里摘些白芷來，要新嫩一點的。”池繡眉眼彎彎如畫，神采飛揚打了個響指。

小蕓愣了愣，“哦。”回過神什么也沒問馬上照做，剛剛自信笑起來的池繡，竟讓她有點移不開眼。那笑，云月順開，似是冬日里的暖陽，又似是夜幕里美麗耀眼的煙火，美艷不可方物。感染力十足，如果她是個男子或許她會喜歡上秋姑娘的吧。

池繡將鬢邊發絲別至耳后，繼續把花瓣搗碎。花瓣很柔軟，極容易碎成粉片，接著她就摸索著憑感覺欲要拿來根莖磨碎。

可拿到后她便后悔了。

一拿起一觸碰，細細的針刺割了她手指一個小裂縫，鮮紅的血滴順流而下。“嘶……”池繡疼得趕緊扔下了根莖，把手指含在嘴里淺淺吮吸。

突然一個指尖冰涼掌心寬厚的大手握上了她纖瘦的手踝，似是要拿過她的手。

池繡一嚇，條件反射欲要縮回手，“誰？！”卻無奈那股勁太大，她跟本收不回手來。

“你在做什么？”聲線沉靜磁性，也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清寒。

“王爺！”池繡慌亂的喊了一聲，怎么每次他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走路無聲她絲毫察覺不到，每每把她嚇得心里頓時漏了半拍。

池繡平復下了復雜的心情，抿了抿唇繼而道:“我在搟香。”說著，他拉過她的手，不知從哪里變出了個小瓷瓶，把粉末灑在了池繡手指的傷口上。

她疼得身體抖了一下，像是被針扎的刺痛，急忙搶著收回了手。

“這是本王隨身帶的創傷藥。”晏君清垂眸緊盯著池繡，目光幽深，接著開口道:“這些事怎么不讓下人做？”

池繡隨意的扯出微笑搖搖頭，“他們怎會做這些，我讓小蕓幫著就可以了。”

他挑了挑眉，看向了桌面眸華一掃，神色靜寧而安詳，“你弄這些是要作甚？”

池繡目光放空，殷紅的唇角勾著一絲苦笑，“這么久了也不見我的眼睛有所好轉，我思索著這桂尾花或許可以更有效的治療淤血。”

“原來你還真會制香。”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點弧線，他注視著她的眼神更加帶著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