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你的臉怎么了?”來開門的陳唐氏皺眉看著用面巾遮著臉的阿蘭,問道。
阿蘭的聲音有些暗啞:“昨晚吹了風(fēng),不知道怎么的臉有些抽筋,怕是中了風(fēng)邪。剛才托了街頭的小五子送了口信過去,今日我就不去書肆了。只是說了今天晌兒午要請楊鐵匠吃飯謝他的,我這樣子……”
陳唐氏看著她兩只眼睛腫腫,看起來十分憔悴:“你還是先看看大夫吧。請客的事情,推是不好推,說起來不好聽,像是我們沒誠意。不過有你大叔在,你到時候只陪著坐著,也無大妨礙吧!再一個說,楊鐵匠看起來也不像是藕腸子一樣心眼多的人。”
羅蘭點點頭。
陳唐氏本來想舊話重提,牽線拉媒。只是看阿蘭似乎一晚上沒睡的樣子,精神極差,也就作罷。
從陳家回來,后背緊緊靠著院門,羅蘭深深嘆了一口氣。昨晚從那巷子里一路狂奔回來,雖然拼命的洗刷自己,躺在床上時,那種惡心作嘔和絕望無助的感覺卻像是毒蛇纏身一樣縈繞不去。眼睛一閉上,耳邊回旋的是獰笑聲、齷齪的話語聲。死死咬著嘴唇不讓嗚咽聲傳出來,卻止不住滾燙的淚水一遍又一遍浸濕枕巾。
一直顫抖著的雙手終于平復(fù)下來的時候,窗外已然露出微光。
雖然活過兩世,可是這樣的事情,卻是第一次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現(xiàn)在心境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努力的不去回想那不堪的一幕,心里的疑惑倒是越來越深——聽他們意思,那兩個人應(yīng)該是有人指使的才這么做的。阿蘭自以為自己并沒有做過什么能讓人用這樣手段來報復(fù)的事情,就算是別人看不順眼她在瀚海書肆做事,也不至于找兩個人用這樣手段對付她吧?在這個視貞潔比性命還重女權(quán)至下的社會,這樣做就等于是想把她逼上絕路。
還有那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倒下來——差一點就得手了,怎么會在關(guān)鍵時候倒在地上,還像是被人偷襲了一樣?自己的那個銀簪在混亂中早被打落不知丟在何處了……
想到銀簪,阿蘭心一緊,那兩個人是生是死她不清楚,夜里只顧著逃命,也沒想著去找那簪子。雖然簪子樣式普通,難保別人不會……
阿蘭猛然想起一樣?xùn)|西,連忙跑回屋中。翻出那件樣式很普通的外衫,青灰色,沾染了不少灰塵。袖口處破了一個小洞,有補過的痕跡。針腳還算整齊,別的再看不出太多東西。
直覺這不像是那兩個畜生的衣服,阿蘭微微皺起眉頭,心里暗暗嘀咕:難道真的是有人暗中相助,所以自己才能絕處逢生?
思來想去,覺得這個可能性還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既然那人不愿現(xiàn)身,想必是也知道如果被別人知道自己被人侮辱一事傳揚出去,以后自己想要在這里再立足,只怕更是難上加難。這樣想來,阿蘭心底對這個不愿現(xiàn)身的救命人暗暗道謝。
對著不甚清楚的銅鏡,阿蘭取下遮臉的面巾,本來有些彎彎的眼角現(xiàn)在微微腫起,嘴角淤紫一片,稍嫌蒼白的臉頰上未消的指印尤其清楚。即使這銅鏡模糊不清,可是也大致能看見這張本來姣好的面孔的狼狽。
偏偏今天還要去請人吃飯做謝!
如果頂著這樣一張臉走在大街上,不知道會刮起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
阿蘭用力的吐出心底的郁悶之氣,拿出柜中陳唐氏給的雞蛋,開始生火煮蛋。聽說熟雞蛋滾瘀傷最有效,也不知真假。現(xiàn)在試試,聊勝于無吧。
滾了雞蛋又睡了一覺,因為晚上輾轉(zhuǎn)的緣故,白天睡的倒是沉,要不是陳唐氏來叫,估計要睡過頭了。
陳唐氏在門外細聲說道:“還是早些過去吧,你身子弱,吃完了早些回來。”
阿蘭匆匆梳洗了下,遮好面巾,同陳唐氏一起出門。
“聞香知味”算是乾溏鎮(zhèn)上最好的飯館了,據(jù)說他們的大師傅也是在京城有名的大酒樓里呆過的,至于為什么要落腳這個中等城鎮(zhèn),就沒人知道了。
“你大叔先過去請他了,咱們先去館子里候著。我說阿蘭啊,其實也沒必要非請著在聞香館里吃,那里的菜價可不低啊!”陳唐氏低低的說,“你一個女子,多省著點,過日子可是油鹽醬醋的,零碎用處多了去。反正現(xiàn)在攢著也都是你自個兒的,以后就算是嫁了人,也是自己手里攥著,添點小東西,不用看夫家臉色!就說以后再嫁人家,要是沒公婆還好,萬一大家人口的,什么都……”
聽陳唐氏絮絮叨叨,一口一個再嫁,阿蘭頗為無奈,只是知道陳嬸也是一片好意,不管她說什么只是嗯嗯的應(yīng)著。
“挑個好點的位置就行,何必……”陳唐氏見阿蘭問樓上廂房,忙暗地里拉拉她的袖子。
阿蘭跟在伙計后面一邊上樓,一邊輕輕說:“陳嬸,我訂的是最末的廂房,比下面的位置也多不了多少錢。你想想看,我一個寡婦請客,雖然有你們陪著,讓人看見了,不定又說些什么閑言碎語。再則,你看我現(xiàn)在這樣子,呆會用餐有這紗帽也怪異,不取下來吧,吃個飯還神神秘秘,顯得毫無誠意。取下來吧,被人看見我這副尊榮,只怕沒幾個人還能吃進去,太影響食欲了……”
聽阿蘭這么說,陳唐氏一時間也沒話可說,只得跟著進了聞香知味閣的最末廂房——蘭閣。
阿蘭仔細打量了一番這里的雅閣,微微點點頭。這里雖地處乾溏鎮(zhèn)最繁華地段,門前車馬熙攘,但是這蘭閣里隔音效果甚好。擺著的幾盆蘭花幽香撲鼻,猛一進來,感覺這里不像是吃飯的地方。小二殷勤利落,上了一壺雨前春芽,自報了菜譜,一順溜的名菜佳肴,直聽的陳嬸暗扯阿蘭袖子。
阿蘭知道是她好意,便輕笑道:“也好,等他們來了再點也不遲!”
伙計多看了她兩眼,笑著點點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