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號避難所，A區，晚10點整。

還有兩個小時新的一年就要到來，但電站內卻沒有新年應有的歡快氣氛，溫度在慢慢升高，人們的神經也在逐漸緊繃。

工程師們在電站冷卻系統的各處緊張地忙碌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

喬的表情冷峻，經過四個小時左右的檢查修理，終于，他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他的妻子珍妮站在一旁，心疼地看著他，給他遞去了一杯白開水。

威爾遜肥胖的身子早已被汗水打濕，他把高禮帽扔到一旁，松掉了襯衣上邊的幾個紐扣，看上去甚是狼狽。

“怎么樣？要多久才能修好？我們時間不多了。”威爾遜拼命地用肥胖的手掌給自己扇風，希望能更涼爽一些。

喬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了威爾遜和珍妮好大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說道：“修不好了。”

珍妮豎起纖纖玉手，捂住了嘴，吃驚地看著喬。

“什么？修不好了？修不好了是什么意思？”威爾遜揮舞著自己的雙手激動地問道，看上去像一只受驚并且肥胖的企鵝。

“冷卻系統已經完全損毀，這不是更換一兩個零件能解決的了。除非我們能在剩下的兩個小時里，重新組裝出一臺新的冷卻系統，并安裝完畢。”

“那就去組裝啊！”威爾遜激動地說道。

喬一言不發地看著威爾遜。

終于，威爾遜醒悟過來，那些話不過是個嘲諷，他頹然地后退了兩步。

“我們能做什么？”他絕望地說道。

“疏散居民，這是首要的。其他的……聽天由命吧……”喬扭頭看向了冷卻系統，臉上也是一片慘然。

珍妮捂住臉低聲啜泣起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威爾遜長嘆一聲，失魂落魄地答道。“我這就去電站的終端機上發廣播，讓大家疏散。”

威爾遜來到電站的終端機處，喬與珍妮緊隨在后。

忙碌的工程師們看到三人的表情，尤其是珍妮有些發紅的雙眼。似乎猜到了什么。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木然地看著他們。

喬對著工程師們輕輕搖了搖頭，工程師們的臉色都黯淡下去。

其實，一直在修理著冷卻系統的他們，對此已經早有預感。

威爾遜登入自己的“監督者”界面，準備啟動全避難所廣播。

“咳咳。”他對著麥克風清了清嗓子，估計全避難所的人都被廣播所吸引時，他開了口：“現在，我向大家宣布緊急疏散……”

話未說完，終端機屏幕上的“監督者”界面突然被彈出，廣播也跟著被切斷。

“威爾遜先生。你無權傳播你當前的言論。”終端機響起了中央電腦的電子合成聲音。

“什么！你瘋了嗎？”威爾遜說完才意識到，跟自己說話的是一臺中央電腦。他憤怒地在鍵盤上狂按著。“你給我接回去！”

終端機毫無反應。

“威爾遜先生，53號避難所的任何故障都是可修復的，請你們回到自己的崗位。并不要再試圖傳播不當言論。”

喬不動聲色地悄悄向電站外走去，同時示意珍妮與其他工程師跟上。

但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機械轟鳴聲響起，幾聲巨大的悶響從遠方傳來。

“發生了什么？”眾人面面相覷。

“A區已被暫時隔離，所有A區人員均不得外出，請各位返回自己的崗位。”中央電腦冰冷地說道。

“什么？”一時間，電站內的眾人群情激憤，偏又找不到發泄的對象。

喬站在原地，沉默不語，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其實……這樣挺好。”喬突然開口說道，嘴角露出了一個慘笑。

眾人疑惑地看向喬。

“中央電腦，請回答我。A區隔離，是否一旦發生核泄漏，輻射污染將僅局限于A區。其他三區則安然無恙。”喬大聲質問，但并不奢望能夠得到回答。

良久，中央電腦答道：“是。”簡單而且干脆。

喬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大家明白了吧。如果只是A區受到污染的話。其他3個區，還有備用發電機組、凈水設施、食品加工廠等可以使用。備用發電機組雖功率很低，但勉強可以維持剩下人們的最低限度生存，53號避難所就還能茍延殘喘下去。而A區不隔離的話，53號避難所也就真正滅亡了。”

喬頓了頓，苦笑兩聲，接著說道：“我一直認為，53號避難所設計不合理，但僅把核電站這個關鍵設施，單獨建造在A區，這一點，我認為應該是建造時周密考慮過的。”

眾人一時間呆若木雞。

“那應該讓A區的人先出去再隔離啊！”人群中有人不滿地喊道。

“53號避難所的任何故障都是可修復的，請你們回到自己的崗位。并不要再試圖傳播不當言論。”中央電腦機械地重復著先前的話語。

“去你嗎的。”憤怒的人們砸毀了電站里的終端機。威爾遜只能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

喬與珍妮站在混亂的人群外，兩人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喬看著珍妮，眼中是說不出的愧疚，他想了想，說道：“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如果你還在監獄的話……”

珍妮伸手捂住了喬的嘴，她凝視著喬俊朗的臉，眼中含著淚，嘴邊卻依然帶著微笑說道：“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喬，這樣來作為我們的收稍，我很喜歡……”

“只是苦了阿倫了……”珍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阿倫，他一定會活得好好的，這孩子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強……”喬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遠方，仿佛目光能透過避難所那一道道堅硬的鋼鐵之墻，看到那個瘦削并且倔強的少年的身影。

有些事，喬沒有說出口，他只能深深地藏在自己心底。

剩下的備用發電機組，經他計算，是不足夠支持三個區人們的最低限度生存的。連兩個區都很困難。而中央電腦之所以會突然隔離A區，恐怕也是為了……用一部分人的死，去換取剩下一部分人的生。

不管怎么樣，哪怕拋棄掉A區眾多的人命，也要讓這個避難所繼續維持下去嗎？喬心中暗暗想道。

這個動機似乎并沒有錯，但不知為何，喬的后背仍然泛起一陣惡寒。

避難所，它究竟是為何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