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以為我會歸來明媚
- 陸少快到碗里來
- 桔非非
- 2286字
- 2020-10-23 23:13:59
于濃郁的香薰味里醒來,入眼漆黑一片,胡亂伸手摸到墻上的開關(guān),視線豁然明亮,床頭柜上的蠟燭早已燃盡,油亮的膏體鋪滿了白瓷盤。舊事在一夜之間涌上心頭,清醒時再憶起便激得渾身冰涼,瞥見窗外的月光,才想起事過境遷,已是2017年6月。
我去客廳的水臺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去陽臺上坐著醒神。電子壁鐘上顯示三點(diǎn)半,是個很難得的凌晨,幾個小時前,我把陸湛從夜色里領(lǐng)回家,他向我道了晚安,然后他睡了,我卻開始做夢。
夜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月亮被厚重的云擋住半邊臉,像塊剔透的玉上濺了一片水銀,看著景象保安小哥擔(dān)心的臺風(fēng)并沒有發(fā)生。陸湛在我身后沉睡,這畫面和四年前的那個晚上還挺像的。
我一口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在陽臺坐了一會兒,折回去打算繼續(xù)睡覺。途徑沙發(fā)的時候,看見陸湛身上的被子滑到地上,我彎腰撿起來,小心幫忙蓋好,伏下身子時,能聽見他均勻平穩(wěn)的呼吸聲。
這個人長得真好看。
這個人是我深愛過的。
這個人不會再是我能愛的了。
好像所有事情的發(fā)展都要經(jīng)歷一個轉(zhuǎn)折點(diǎn),從起到承,從轉(zhuǎn)到折,從淺到深亦從深到淺。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是在哪里聽到過的一句話。有時候回想起來這些年發(fā)生過的事,真的覺得陸湛他不愛我,雖然沒什么好處,但也沒有什么不好。每個人都該有每個人的選擇,每個人都該有每個人的歸宿。陸湛的歸宿會是功成名就,富麗明秀。而我的歸宿會是一生平安,一生孤單。
想到這里我基本就沒有什么睡意了,已經(jīng)差不多五點(diǎn)鐘,天該快亮起來,我回房間換了衣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給自己化了個淡妝,還不忘掏出手機(jī)來給遠(yuǎn)在大洋彼岸的我的老板,周米卡小姐發(fā)了條討好信息,以示我有多熱愛這份工作,天不亮就開始勞動。準(zhǔn)備就緒后,我打開了房門,卻看見陸湛正坐在沙發(fā)上,像是醒了好長一段時間。
客廳里并未開照明燈,只有一盞螢火般的小夜燈在微弱地放光,能清楚地勾描出他臉部的輪廓。他臉上并未見有倦意,只是額發(fā)微亂,這樣昏暗又柔弱的光線下,他整個人難得地既英俊又溫和。
相顧無言了好久,氣氛著實(shí)有些尷尬,終于,聽見陸湛的聲音在空氣里騰浮起來,“顧時涼,有事情跟你談。”
新晨的熹光沿著地平線層次分明地染盡半個天空,最深處裹著奶油橘色的一輪晨日,若是有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攝影師站在天邊捕捉鏡頭,光打得好的話,整個城市看上去就像一碗楊枝甘露。這是六點(diǎn)半的早晨,我倚在辦公室的窗戶前喝咖啡。
助理蕭逍進(jìn)來送整理好的病人資料時,好奇地問:“時涼姐,你站在窗口做什么?半小時后還有個預(yù)約呢!”
我捧著杯子皺著眉頭問她,“蕭逍,這咖啡你是不是忘了加糖了?怎么這么苦。”
她瞪著眼睛叫道:“怎么可能,都是時涼姐你一貫的口味啊,多糖多奶。”
我低下頭,看著搭在白瓷杯子上的手指,像是在問自己,“是嗎?那為什么我喝著這么苦呢?”
舌尖上苦澀是源于心底,源于藏在心底最深最深處的那個不見天日的祈求終于被自己親手剖于光天化日之下,昧著數(shù)年月的努力,我見證了一片鮮血淋漓。那是怎樣一份祈求?我自己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它的存在?那又是在祈求什么?向誰祈求?陸湛還是上天?
我真的可憐,像地鐵站里無家可歸的流浪少年,寒風(fēng)獵獵,我舉目四望,看見一個人,他朝我走來,披著春日里第一縷和煦的光,我朝他伸出手,卻是一把長刀向我刺來。剎那血淚迸濺,成為日后生死都難以消融的失望。那人是陸湛,長刀是他和方絡(luò)繹訂婚。
一個小時以前,我在自己的客廳里和陸湛談話,談話主動的那一方第一次是他,我難得地做了被動者。我以前沒有想象過這樣曖昧殘忍的場景。我最深愛著的人,在一方天地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個塵世都還沉睡未醒的時間段里,卻沒有互訴衷腸。
客廳里燈光昏黃,人心倉皇,陸湛坐在沙發(fā)上,抬頭對我說:“顧時涼,我決定和方絡(luò)繹訂婚。”
該怎么形容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如同海上累月沉默的沙洲,風(fēng)不動水不沖,沙洲就不會散,不會塌。風(fēng)一動水一沖,天崩地裂。
我站在燈光里,挑眉問他:“所以呢?你告訴我這件事是為了什么?陸湛,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找到一個對你對陸家對Violet都好的妻子。”
不再患得患失,我從來想要的都只是他過得好。我聽見自己冷靜而真摯地對他說:“陸湛,我希望你好,希望你此生都能飛揚(yáng)驕傲,陸湛,對不起,也謝謝你。”
他站起來,伏下身子配合我的身高,手指摸上我的臉,聲音貼在我耳朵上,“顧時涼,你真的這么想?那你為什么在哭?”
我一邊從眼中流下淚,一邊伸手把他往遠(yuǎn)處推,“眼睛進(jìn)沙子了,流點(diǎn)眼淚沖一下不行啊!”
陸湛緊盯著我,一語不發(fā)。良久,“顧時涼,我也同你一樣,希望你過得好。”
陸湛,陸湛,你可知,你過得好,我才會過得好。
我以為我會歸來明媚,卻不曾想背負(fù)著執(zhí)念旅行,寸步難行。背負(fù)著釋然回程,是自欺欺人。
幡然頓悟時,心如染盡秋霜。
我只記得最后的畫面,陸湛靠我靠得異常近,我對自己說:“顧時涼,你沒有機(jī)會了,你不會再有機(jī)會了。”
夜里氛圍正好,這會是最后一次,此生最后一次。我踮起腳,想親親他的唇角。陸湛皺著眉頭后退,我的唇卻還是碰到他的唇,角度偏差,帶著疏遠(yuǎn)的意味。那個畫面,鮮活唯美,哀傷悲涼。我的眉梢和眼角,卻一直掛著笑。
蕭逍出去的時候,我抬頭對她說:“昨晚沒睡好,先去睡一會兒,時間到了叫我就好。”
蕭逍是新來的實(shí)習(xí)生,A大心理系,算是我的學(xué)妹。小姑娘年紀(jì)不大,性格軟糯乖巧,到我這里不出幾天便和我混得一樣貧嘴。她驚嘆道:“時涼姐,你居然會睡不好?這真是不容易。”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疑惑道:“為什么這么說啊?”
她用資料袋子擋住臉,做出防御的姿勢,退到門口,“前幾天Linda姐說她到您辦公室送資料,一推門就看見時涼姐您趴在桌子上睡覺,連口水都流出來了。要不是怕你一個回旋踢踢死她,她早就拍下了給整個心理室的人欣賞了。”
氣得我把她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