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 陸少快到碗里來
- 桔非非
- 4218字
- 2020-10-23 23:13:59
出了偶遇,黎明明興沖沖地朝我邀功:“為了給你保住面子,我可是花了五百塊大洋吶!涼涼,一會兒請我吃什么”
我明知故問:“你花了五百塊燒了A大教學樓?”
她依舊戴著墨鏡,我能猜出她應該是朝我翻了個白眼,“想得美,就哪天你被外星人捉走了我也不會去燒教學樓的,哎,今兒算是明白為啥有這么多人削尖了下巴進娛樂圈了!就喊一句著火了他們居然要了我五百塊,群眾演員都這么掙錢吶!”
我走在前面,對還在感慨娛樂圈世風日下的少女說:“不然呢,你以為整容的錢很好賺嘛!”
然后我們倆就開始討論起新上的電影哪個女主的下巴最引人矚目,以及哪個男主的鼻子最鬼斧神工。
午飯時,我已經和黎明明悠然地坐在日料店清涼的竹席上了。
三文魚被穿著和服的漂亮服務員端上來的時候,我手疾眼快地搶,黎明明不甘示弱。大快朵頤了一陣,忽然有個大事如云煙過雨般從我腦海里一閃而過,我舉著筷子的手顫抖著跟黎明明說:“明明,我好像把電腦落在階梯教室了!”
她邊往嘴里海塞三文魚,邊含糊不清道:“一會兒過去拿不就得了!”
我的手依然在抖,抖了半天才努力鎮定下來,心里想應該沒有人會無聊到拿我的電腦,便心安下來,繼續舉著筷子跟黎明明搶肉吃。
那個時候我的確是心大,沒有想過在我的愛慕歷程里會有件不起眼的小事以攻城略地的毀滅力擊碎過往的幸運和努力,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穴,這句話何時何地何事都很實用。后來我去了趟階梯教室,電腦還完好無損地躺在桌子上等我,似乎一切都沒有被改變。
兩天以后,陸家別墅門前的綠色信箱里莫名多出一個白色的信封,署名上寫了陸諫成收。傭人將它取出來,理所當然地放在了外公書房的桌子上。
午后的馬克思主義課以年輕的男老師用慷慨激昂的入黨誓詞結束,黎明明先例去校廣播站值班,剛入學的時候我閑著無聊加了個辯論隊,隊長就是后來讓我在話劇里演了口鐘的東方紅同學。他打來電話說下周各大高校聯合搞了一個挺正式的比賽,讓我去辦公室一趟,好做個賽前熱身。
我正踏上一條青石路,昨夜落了些雨,有不少香樟葉子毫無秩序地鋪了一地,露出的青石板形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幾何體,抬腳踩上去,能感受到夏日雨后獨有的寧靜涼逸,踩了幾下,覺得好玩,便光尋有葉子的地方走。我告訴東方紅這就過去,讓他們等我十分鐘。
說話間有個小寶貝咯咯笑著跑出來,估計是哪個教職工的孩子,穿個連帽衫,小球鞋,一溜煙地從我身邊跑過去,有個黑色西裝革履的男人很快追過來,看面目有些嚴肅,年紀不大,卻渾身一種老教授的古板氣。
我忽然腦洞大開,開始臆想以后陸湛做了爸爸會是什么樣子,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是個嚴格謹慎的父親?可能還會教男寶寶打籃球,教女寶寶念書。無論是什么樣子,都會是個好爸爸。
之所以是臆想,是因為這一切都和我沒有關系,我不會是他想要的妻子。
但是想到陸湛,我的心情還是莫名舒暢,只希望接下來的賽前準備能夠快點結束,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他了,一會兒得先去公司看看他,還要給他帶點湯,得是他愛喝的芙蓉鮮蔬湯,口味一定不能太重。
越想心情越好,以至于走進辦公室整張臉都掛滿了笑意,東方紅從圍滿人的桌子上抬頭看我,很驚訝地挑眉問:“時涼,你這撿到錢了嗎?”
我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下,心情依舊很舒暢,便由內而發地綻出一個真心真意的笑,“庸俗,這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撿到錢美好多了!”
周圍一群眼生的隊友用愿聞其詳的目光殷切看著我,估計是剛進隊的,我瞬間有種普度眾生的感覺,便也殷切抒情:“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間清爽的風,如古城溫暖的光。從清晨到夜晚,由山野到書房。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眾生表示沒有聽懂,我暗自鄙視現在大學生的課外文化素質,繼續給他們普及:“你們看啊,這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比如山風,比如陽光,比如山野和書房,”邊說著就邊不正經起來,“你們可千萬不能學習隊長太愛錢的精神,而失去了生活的情趣,要不然他怎么到現在都找不到女朋友呢!”
一屋子人偷笑,東方紅用報紙卷成的紙筒敲敲我的腦袋,不計較地切入正題,“正好,據小道消息傳這次辯論的主題很有可能就是婆婆媽媽的感情問題,比如說如果你的家人和你的愛人必須要放棄一個,你該怎么選?時涼,這要是放在你身上,你會如何抉擇?”
辦公室沒有拉落地窗的紗簾,午后最適宜的陽光正從純凈的玻璃中折射進來,給木地板打了一層蠟。我思考了幾秒鐘,抬起頭很認真地挑出這道題的漏洞,“這就好比我媽和我丈夫一起掉進水里,我會先救誰差不多。但是這題在我這里不成立啊,我媽早就不在了,我爸也隨她一起去了,你說這題怎么做啊!”
東方紅顯然沒有想到我的身世會如此坎坷凄苦,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跟我道歉:“那個,時涼,我不太了解狀況,你別放在心上哈!”
我朝他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沒你想得那么弱,面對事實而已。”
討論進行到一半,忽然有電話進來,我從書包里摸出手機,是外公打來的。
二十分鐘后,我便跟東方紅請了假,坐上了校門口的計程車。車子往陸家別墅方向行駛,我忽然開始心慌。
外公在電話里雖然沒有說發生了什么,但是我能想象出該是件多讓他生氣的事。
汽車在微醺的日光里勻速前行,道路兩旁的樹木和花卉漸行漸遠,那時候我并沒有意識到這場簡單的歸程,將會是一個苦心孤詣的結束,也并未意識到這將會下一個苦心孤詣的開始。前一個苦心孤詣是為了向陸湛證明我愛他,后一個苦心孤詣卻是為了向陸湛證明我不愛他。
2013年6月7日的下午,我穿過陸家別墅花影搖曳的長廊,于一處莊嚴古色的書房前立足,有五色的琉璃珠簾在風里微微晃悠,透過稀疏的簾縫,我能看到紅木椅上外公凝重的臉。
我在門外稍稍定了定心神,抬手掀簾而起,還未像往日那樣乖巧又俏皮地撒嬌,就瞥見書案上凌亂擺著的幾張照片。
我整個人就驀然愣在那里,被刻意放大清晰了好幾倍的身影在雪白的底板上異常刺眼,有那天晚上我拍的照片。有上次聯誼會的照片,緊挨著照片的是幾本八卦雜志,我不用看也猜得到上面寫了些什么。
外公端坐在書案后面,伸手敲著案面很厲聲問我:“涼涼,這些都是什么?”
我從十五歲進了陸家,小姨待我極好,外公待我亦極好,青梅竹馬的確是件能夠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好事,可是在外公心里我從來都不是陸湛的青梅竹馬,而是他疼愛的親孫女。
當自己的孫女愛上了自己的孫子,誰又會心安理得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呢?
我愛陸湛,盡管十九歲的閱歷還并未讓我完全明白愛究竟是什么,但我希望我的家人能接納他,同樣也希望他的家人能接納我。
書房里有竹墨香的味道,我使勁吸吸鼻子,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在家人前承認自己的心意,“我喜歡陸湛,很喜歡,以前喜歡,以后也喜歡。外公,我不能保證他現在會喜歡我,但是我會努力讓他喜歡上我的。”那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已經達到了一種舍身取義的境界。
外公被我一番信誓旦旦的言辭氣得不輕,將雜志和照片狠狠摔到我腳邊,“努力讓他喜歡你?你怎么努力?”
這個直白的問題一下子問得我有點懵,的確,我不知道怎么努力,“外公你經常教導我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天不行就兩天,一年不行就兩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持久戰打了這么多年我比陸湛在行。”
外公靠在椅背上,一語道破,“你在陸家長大這么多年,涼涼,你的持久戰打了這么久,你喜歡陸湛這件事他自己會不知道嗎?其實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樣,涼涼,我陸諫成的孫子我最了解,他從小在什么樣的環境里長大,又是接手了多大的公司,利益和愛情哪個重要?你有什么本事和資格同A市諸多名家女孩爭?就算陸湛真的接受你,整個陸家,Violet眾多股東會接受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孤女嗎?”
我后退一步,沒有說話,商業聯姻在我生活的環境里是最普遍最正常的,深知這樣的愛情不是簡單的相愛就足夠的。
外公繼續憤怒道:“何況外界都把你當做陸家小姐,陸湛的表妹,涼涼,你這是要把外公的臉扔到地上踩啊!”
那時我腦海里忽然涌入東方紅問我的那個問題,假如你的愛人和你的家人必須要放棄一個,你會如何抉擇。我在心里想,上天真是待我不薄,什么事都會提前跟我打聲招呼,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有想出正確答案。
那日的荒唐事以我把外公氣進醫院告終。
陸湛對此感到奇怪,曾在外公的病房外問我:“聽張媽說你在書房和外公吵了一架,怎么回事?”
記憶里的醫院走廊靜得可怕,充斥著各種氣味。人體能夠感知到的有消毒水的氣味,清潔過的血腥味,還有路過的鮮花味。人體感知不到的有悲痛時淚水的咸味,祈禱時手心滲出的汗味,還有絕望時心里的苦味。另外似乎還有只無形的手在隨意撥動悲憫的調子,整個空間讓人難受得想掉眼淚。我在巨大的漩渦里掙扎,透不過氣,冥冥之中像是被陸湛拉了一把,終于從放空狀態里回過神來,“啊.....是是我上次英語六級考試沒考好,外公訓我呢.....”
他將一只手放進褲兜里,另一只手撐在雪白的墻壁上,垂眼望著我,“顧時涼,你六級考試去年就結束了,而且你考了653分,我覺得還不錯。”
我在背后握緊雙手,“那你是對我要求低嘛,外公可不這么想.....”抿了幾下嘴角對他說:“我得先走了,上課要遲到了,你照顧好外公,還有,替我跟他道歉。”
之后的事情發生地順理成章,陸湛說過我堅持的事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都沒有任何好處。我能接受和隱忍下所有對我不利的那一面,可我不想,不想給陸湛一絲一毫的傷害與痛苦。若是注定我不愛他會對他的生活更好一點,我從不介意退出他的人生,很多事情都要當斷則斷,因為不斷則亂。很多故事不圓滿就是最大的圓滿。
想通了這一切,在2013年6月28日我已經站在LS河邊一個人看云吹風曬太陽了。
在XZ的四年里,我從各種渠道搜集所以關于Violet的消息。第一年,Viole前董事長陸諫成老先生逝世,享年93歲,第二年,Violet年輕老總與美女畫家方絡繹的戀情曝光,第三年,陸湛正式接手公司,第四年.....
外公去世那天我哭了一整晚,抱著被子坐在蜉蝣客棧的床上時在想:要是沒有我,或許外公還可以再享受幾年天倫之樂,我一定很傷他的心,他白疼愛了我這么多年。
陸湛和方絡繹戀情傳出的那天,我卻異常冷靜,新聞是在早晨時看到的,一個人在蜉蝣客棧的頂樓上站了整整一天,只記得那天明明艷陽高照,我卻周身冷得要命。
后來我第一次跟黎明明提當年為何離家,她深深感慨,“一直以為你和陸少是在演總裁與灰姑娘的偶像劇,現在才知道原來就是部家庭倫理商戰劇,這有點切換得太快了,我一時間轉不過來臺,你給我點時間,讓我緩上一緩哈!”的確切換得太快了,我自己也沒能轉過來,那為何又回來呢?我想我是能夠做到不去愛他了,或者,能夠假裝不去愛他了。
她又很嫌棄地點評這場逃離,“就算是要找個方法來平息一下你對陸湛的癡迷,你也用不著選這么老土的方式吧!唉,都是言情小說給禍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