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只有一種聲音——大桌上擺放的西洋擺鐘所發出的低沉的嗒嗒聲。

高大官人則仰頭看著大廳外，不再看趙師爺一眼。

“有了——”趙師爺低叫了一聲。

高大官人看樣子被嚇了一跳：“有了還不快說說？”

趙師爺看了丁當和高大官人一眼，咽了一口口水才道：“小的想起了一個典故，或者可以說是一個先例。”

丁當看著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丁當暗暗在想：如果真的解決不了，那么我只有用我的魔刀解決了，雖然這是我最不愿的，但不可否認，這也是我最后的解決方法。

“昔年中原第一快刀鐘南，投身于殺手城。一日受命行刺大將軍何威，然未果。斃于其軍營中，后鐘南摯友快劍長孫云尋于殺手城內，喝問其友死因下落。殺手城主不得已相告，長孫云終殺大將軍何威于劍下，取得鐘南尸首，厚葬于南山小十坡——”趙師爺邊想邊慢慢的說道。

“趙師爺知道的還真不少。”高大官人道。

趙師爺終于松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丁少俠的兩個問題可以合起來成為一個問題。只要丁少俠愿意為柔情做未完成之事，我們當然可以將柔情的任務相告，這對于買家而言不算泄密，到時候在下可以代為解釋。”

丁當知道他還沒說完，所以依然聽著。

“丁少俠成功后當然可以名正言順的將柔情厚葬入土——到時候不要說方家集，所有和刀客有關的組織，還有誰會有異議呢？”

“好，好辦法，丁兄以為如何？”高大官人拍著手大聲道。

丁當知道，這個辦法的最終得利的人還是高大官人。

因為不管如何，繼柔情之后，這件事不管成功與否，他都不會受到半點損失的。

但，現在至少出現了可以解決這件事的轉機，只不過，關鍵環節轉到了丁當這里。

如果丁當不答應，他們當然會雙手一攤，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如果丁當答應——這肯定不是丁當的真實想法，但是，為了柔情——丁當當然不會希望他會死無葬身之地。

“如果我答應了，成功之時，那筆銀子還算不算？”丁當淡淡的說道。

“算，算，當然算，那筆交易是八萬兩整，按柔情的比例，事成之后你可以拿到六萬四千兩。”趙師爺忙不迭的應聲道，“還有一點，如果丁少俠事成之后不幸有恙的話，可以立個字據，言名那事成之后的銀子受益人，我們也會照辦，將銀子交給他。”

“那好，我同意。”丁當緩緩道。

“好，那么這事就算解決了，太好了，不如我們共飲一杯如何？”高大官人笑著道。

“不必了，高大官人，如果事成之日我還活著的話，我說不定會陪你喝一杯，現在的話，我看不必了吧。我希望這段時間里，能安放好柔情的身體。”丁當冷冷道。

趙師爺點頭道：“那是一定的。不過，丁少俠，既然我們能合作，就該坦誠相待，可否告訴老夫一句真話，丁少俠真的是魔刀教的？”

“不錯，我是魔刀第十六代傳人。”丁當淡淡道。

丁當說這話的時候居然感覺到了一些尊嚴和自豪，而沒有半點之前的可笑。

“哦，實在難以置信，對不起，老夫不是不相信，實在是——”趙師爺喃喃地說道。

丁當笑了笑道：“如果以后還有機會，我們可以在這件事上聊聊。”

“好啊。有機會一定，一定。”趙師爺說道。

“那么，就此告辭，不過，我想要的資料——”

趙師爺道：“這好說，不過現在不急，丁少俠先休息幾天，養足精神，告訴我們一個歇腳點，到時候會有人送來，而你可以順便將你指定的受益人的資料交給他。這是方家集的規矩。”

“好，一個月之內，我在保定的福來客棧——就是柔情所住的那家，等你們的消息。”丁當點了點頭說道。

“好，一言為定，這件事我做主了。”高大官人高聲道。

“告辭——”

“慢走，不送。”

——

其實，丁當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雖然柔情的那件任務價值八萬兩，可是從那個殺他的人的刀法來看，丁當覺得可能遠遠不止。

也就是說，單從柔情的對手身手的估算，恐怕能值十五萬以上。

丁當不知道，這里面會不會還存在買家故意壓低價格而引起賣家判斷失誤的可能。只是，丁當沒有對他們說起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不想讓他們以為自己是為了銀子而來。

而且，那所謂的受益人丁當也想好了，不管自己死或不死，將柔情厚葬之后余下的錢，他都會交給那個——阿金——柔情的阿金。

除非——除非自己會失敗。想起那邪惡的一刀，丁當不敢肯定自己的決心。或許因為，自己有魔刀，這是他唯一的理由。可能在別人看來，這不成理由。想到這，丁當甚至感覺有些羨慕柔情——至少，他還有一個他掛念的和掛念他的人，而自己，什么都沒有。

夕陽——雁門關的夕陽——如血，美麗的讓人有些無所適從，就連關外的大片黃沙都仿佛披上了一層血色的霓裳。

丁當很快找到了那個叫阿金的女孩，真的如他想象中的溫柔，美麗，楚楚動人——只不過我沒有想到，阿金還是一個兩只眼睛都看不見東西的女孩（丁當真的不能用“瞎”字，否則他會覺得自己在犯罪）。

如血的夕陽下，似乎上天注定了一種殘缺的美——只不過，那種美——太凄慘，讓人在“聞箏黯然見花落，何堪殘月助凄涼”的傷感中淚意如潮。

“我叫丁當，我是柔情的朋友。”當丁當把君子蘭交到阿金的手中時，感覺到一絲淚意。

“啊，一定是君子蘭吧，柔情知道我喜歡的。謝謝你，丁當，你的名字真好聽。”阿金歡快的笑道。

丁當勉強笑了笑，甚至忘記了其實阿金看不見：“哦，是嗎。”

“丁當，我想你一定是柔情很好很好的朋友吧？”阿金微笑的問道。

“哦，可以這么說。”或許因為會對她隱瞞一些東西——比如柔情的死訊，丁當竟然在她面前很被動。

阿金甚至有些狡猾的笑著道：“那你一定知道柔情現在在哪，在做什么，對不對？”

丁當無助的望著蒼天，黯然想到：如果這時候有人能替我回答，不管讓我做什么，我都會答應——

可惜，那只不過是如果——

“阿金，你一定很愛柔情，對不對？”丁當只能反問。

這是江湖中常用的伎倆，如果你回答不了別人的問題，那只有反問他——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卑鄙到在阿金這里用這種伎倆。

丁當反問后，心口就有了種異樣的刺痛。

阿金臉上泛起了紅暈——然后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他也——是的”女孩子特有的矜持讓她沒有說出那個“愛”字。但，這已足夠，如果柔情能聽見的話，他真的可以說此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