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齊的常鈺霖其實很有男人味，肩寬腰窄，身材修長，一張俊逸面孔呈健康的銅色，五冠生得細(xì)致挺括，有些不同于儒雅俊秀男子的深刻，更使得整個人顯得氣宇軒昂。梁嘉寧看著他忍不住的臉又紅了，扭頭朝旁邊看過去，不搭理他。

柳衡的臉色很不好看，沉著臉輕斥了一聲：“嘉寧，不得造次，項榮即入我?guī)熼T，常公子便也是你師兄，應(yīng)以禮相待?！?

“老師，您講過，以禮相待只限于君子之間，我若與爾等雞鳴狗盜之徒執(zhí)手以禮，豈不是自辱師門?！绷杭螌幚溲蹝呦虺ｂ暳?，滿臉的鄙夷之色。

常鈺霖倏地放平手臂，冷聲質(zhì)問梁嘉寧道：“你罵誰雞鳴狗盜之徒？”

梁嘉寧轉(zhuǎn)過身來不卑不亢地迎著常鈺霖道：“君子入門狗盜之徒越墻，常公子，你說我罵誰呢?！?

“你……”常鈺霖這才醒悟過來，敢情在園子里她對他下死手似的狠打猛攻，原來是把他當(dāng)成了翻墻越脊的賊！

“師弟，我想你定是誤會了，我七弟并非梁上君子，只因今日我獨自進(jìn)入書院，我七弟來尋我而不得見，心急之下才越墻而入，因不識路而誤闖了雅園，卻是沒想到師弟竟然也在后院……”項榮明擺著幫常鈺霖說話奚落梁嘉寧，非但沒幫這個“師弟”解圍，還火上澆油地暗諷她私自進(jìn)后院的不軌之舉，可惜他這句含沙射影的嘲諷對錯了人。

梁嘉寧年齡小，對此等話中戲謔聽不得太透，但坐上的柳衡卻聽出了他話里的嘲諷之意，一聲輕咳將幾人僵局打破道：“嘉寧，你雖然擔(dān)心為師與你屏兒妹妹的安危，但今日之舉太過魯莽，虧得屏兒報信及時，為師趕來的快，不然必釀成大錯，還不與常公子賠不是?！绷庹f到此處，突然又想起梁嘉寧騎坐在男子身上的一幕來，臉上就又顯出了些不自在。

梁嘉寧以為先生這臉色是被她僵得下不來臺的尷尬，雖然百般不愿，但垂頭略一思量，還是放棄此刻揭穿常鈺霖非昭國人身份的事，暫時將私怨壓下，選擇大局。再抬起頭來時，梁嘉寧竟然一臉云淡風(fēng)輕，執(zhí)手向常鈺霖揖了一禮道：“常公子，梁嘉寧今日行事魯莽，錯待了你，得罪了?！?

常鈺霖到底長梁嘉寧幾歲，又生于門閥世家，很懂得進(jìn)退之間的微妙，梁嘉寧剛剛的情緒變化他怎能看不出來，但既是出來混的，誰心底能沒點黑暗呢。一直黑著的臉色緩緩地舒展開來，撇開梁嘉寧不誠心的道歉不說，卻回頭對柳衡道：“柳先生，今日的事我不怪梁兄弟，換了是我，或許出手比他還重。倒是梁兄弟的身手很是令在下喜愛，如今似梁兄弟這般身手的少年已不多見，竟使晚輩有些相見恨晚。如先生不棄，晚輩提個不敬之請，今日此時，請先生抬鑒，昭天地為證，常鈺霖欲與梁兄弟義結(jié)金蘭，對天盟誓，誠請柳先生督證?！?

“好，我看……”柳衡正垂頭為常鈺霖的話思謀婉拒的措詞，項榮卻雙手一拍起身叫好，后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梁嘉寧爆了一句粗口打斷。

“好個屁……你們沒見他怎么欺負(fù)我的，誰要跟他結(jié)拜。”一想到常鈺霖壓在她身上的那副囂張樣，梁嘉寧氣就不打一處來，大小姐脾氣上來，蠻橫的一甩袖，竟是連招呼也不打轉(zhuǎn)身就走了，一點沒給先生留面子，更別提其他人。身后的三人一時怔住，頗有些下不來臺。

常鈺霖卻看著她的背影，嘴角上翹的弧度越來越大。數(shù)年后，當(dāng)常鈺霖再次憶起當(dāng)年的那一幕時，嘴角上翹的弧度還是很好看。被虐，其實也不全是痛苦的。

肅州城守府衙正廳內(nèi)，送走最后一撥等候覲見的地方官司吏，距齊蘊抵達(dá)府衙已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一直沒有聽到齊蘊召喚的賀靖微微抬了抬一直低垂著的頭，就見剛剛之前還端坐于太師椅上，一雙白皙細(xì)膩的手捧著白釉茶碗輕抿慢品的齊蘊，已經(jīng)緩步向他走近，在與賀靖隔了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住，突然緩聲說道：“一別十?dāng)?shù)年不見，都督可還視我為扶林？”

賀靖驀地抬頭，正正地與齊蘊深邃的眼瞳撞上，齊蘊直直朝著賀靖看過來的目光銳利如刀鋒，賀靖不由地就一怔，駭然出聲道：“殿下何出此言？賀靖可是有何失當(dāng)之處，當(dāng)請殿下懲責(zé)?！?

兩人面對面地站著，賀靖比齊蘊高出了好大一截，賀靖卻不敢俯視面前的人，倒是齊蘊仍是微抬視線，唇角微微一扯說道：“都督只當(dāng)我是皇子，是否仍念昔日的叔侄之情？”

賀靖彎腰掬身就要下跪，突地聽齊蘊溫聲說道：“都督若仍念你我昔日叔倒之情，往后便無須如此多禮?！?

賀靖正要往下的身體僵在當(dāng)時，直起不是落下也不是，些微緩了一緩才勉強站直了身子，抬眸一臉疑惑地看向齊蘊，不解地問道：“殿下，您這是？”

齊蘊正正地站在賀靖對面，一臉和煦笑容，緩緩執(zhí)起雙手，執(zhí)手過頂，一個大禮拜下去：“請叔叔受晚侄一禮?！?

賀靖很驚慌，但是他卻直挺挺地站著沒動。此刻他猜不透這個少年皇子的心思，索性也就不再去猜，這樣一來，心反倒沉定下來，靜靜地看著，等著齊蘊接下來的動作。

齊蘊的這一禮行的很周正也很實在，再直起身來時，身上的君王威儀已淡去了許多，真的如同他這般年齡的少年般微笑著對賀靖道：“這多年來，叔叔一直遠(yuǎn)在邊陲，晚侄身邊便再無時常能提點教誨之人，臨行時，父皇也再三叮囑，入得肅州來定要尊叔叔之命行事。晚侄此次前來，也是代父皇探望叔叔。父皇讓晚侄代問叔叔，多年不見，可還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