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過之失
- 與凰
- 九霄玉碎
- 2360字
- 2020-10-23 16:04:08
接下來的三日,她都不曾見過程驚華。
知暉堂就好像只是給她舉辦了一場婚禮,然后就把她忘了。杯子里的合巹酒,她卻每天都換著,每天都照舊放一些顧玉宸給她的粉末進去,只是放的分量卻越來越少,她總是擔心等到自己真正需要這東西的時候,會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邊山頭的人,也像是和她有過約定似的,每天晚上都在月出之時于山巔舞劍,月落之時又離開。她除了每日將自己畫的知暉堂的地圖補上一些、溫習在青崖學的武藝以外,看那人舞劍,便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這些天除了送飯菜的人,她唯一見過的是一個叫“桃荷”的小姑娘。
那是她來這里的第二天,正午時分。那個八九歲歲的小姑娘偷偷將頭探進了她的房間:“你就是我師娘么?”
謝雨皇知道這大概是程驚華的徒弟,目光剛剛觸及她的杏眸,便笑了出來。因為那女孩說話的語氣似是無渚無瀾,目光卻一直盯著她桌上的那盤梅花糕。這糕點是她自己做的,往日在青崖的時候,沒事就喜歡折了美人梅來,做這糕點解饞。她將桃荷領進房中,那小姑娘一進門便說:“我師父非要讓我練什么辟谷之術,說什么不食五谷,吸風飲露,方能乘云氣,御飛龍……一天只讓我吃一頓飯,我快要餓死了。”
謝雨皇看著她大快朵頤,突然想起來當自己這么大的時候,顧玉宸也是這樣吃著她做的梅花糕,只是同一樣東西吃多了總會膩的,他不過吃了五年,便再也不動了。
謝雨皇靜靜等著她將盤子里的梅花糕一掃而空,見盤里只剩了最后一塊,桃荷卻猶疑起來,咽了口口水道:“最后一塊……留給師娘,師娘吃。”
謝雨皇卻將盤子往她面前一推,笑道:“你且回答我幾個問題,若是回答出來了,以后我便天天做給你吃。”
“師娘問就是了,我不會告訴師父的。”
謝雨皇斂起面容,輕輕地將面紗撫弄整齊,才道:“你師父平日里都宿在何處,可有過什么侍妾?”
“師父住在那邊的清逸堂,離這里約莫有五里山路,不曾有過侍妾。”
“那你師父,平日里除了練劍以外,便什么都不做么?”
“師父平日里還有些許愛喝酒,除此之外似乎真沒什么可做的了。”
“知暉堂以南的那個山頭……可曾住過什么人?”
桃荷似乎是想了許久,終是搖了搖頭,忍痛將最后一塊梅花糕推了回來:“這桃荷真不知道了……那邊山頭不是知暉堂的地界,我們平日都很少出去的……”
謝雨皇點點頭,又去廚房里將還未呈上來的幾塊梅花糕用紙包好了塞給她:“吃乃是人生一大樂事,別聽你師父胡謅。”
桃荷笑嘻嘻地將梅花糕藏在衣服里,早已合不攏嘴。臨走前卻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對了,兩年前,師父曾帶我一同去南邊那山上請過一個軍師,名字叫什么來著……”
“陸與歡?”
“沒錯,就是他!不過最后我跟師父都沒見過他,有人說這軍師幾年前就死了,我們就回來了。”
陸與歡的名號她早就聽說過,據說先帝征戰玉樞國時,便是因為有他的陪伴,才以區區二十萬兵力,攻下了方圓九千余里的大國。而后敕勒舉兵來攻,大周的軍隊節節敗退。攻入京城外時,卻見他一襲玄袍立于城門之巔。那夜,所有駐守在門外的敕勒人,都聽到了一曲長歌,渾厚幽遠,仿佛從千里之外的大漠孤煙中乘風而來,堂堂七尺男兒,竟由此流下淚來。翌日,敕勒可汗竟未戰便向先帝招安。至于白天立于城門之上的那個男人,在一夜之間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全都無從知曉。
然而此后,關于他的傳言,便漸漸地少了起來,陸與歡這個名字也日漸從人們的耳邊淡出。有人說是先帝因忌憚他的權力和才華,于無聲無息中悄悄奪了他的性命,也有人說這個名聲盛極一時的軍師,實際上是覓得了一位佳人,與佳人一同大隱于市。總之這個人,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了。
謝雨皇送走了桃荷,趴在窗欞上出神。正午的陽光讓她有幾分倦意。她想,自己夜夜看到的那個人影,或許真的就是那人的魂魄吧。若不是仙人,又怎會有那樣的風姿卓絕?
謝雨皇本以為自己剛來到這里一定會失眠,但出乎意料地,她每夜都睡得格外好。
她住的地方離知暉堂的主殿較遠,還算是清靜。夜里的燭方才燃盡的時候,謝雨皇被門外一陣悉悉碎碎的聲音驚醒。因往日在青崖的時候常被子真真人要求與毒物同住,她睡覺向來不沉,任何一點動靜便能引起她的警覺。
此時已是霜降時節,山上的夜更加霜寒露重。她匆忙披上衣服,從桌上端了個燭臺走了出去。
男人倚在院門上,縱然她不曾摘下面紗,那股酒氣卻還是撲面而來。
她從心底升起一絲厭惡,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走上前去,將他扶進屋里。謝雨皇上前了幾步,看見了男人身上凌亂的嘔吐物,以及再也無法掩飾的蒼老。男兒飲酒后的豪氣,于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憔悴和頹靡,將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刻畫得更加猙獰。
“進屋吧。”謝雨皇忍住惡心,好半天才擠出這三個字,卻沒有再靠近他。
男人抬眼看了看她,仿佛是從齒縫之中擠出了幾聲笑聲,突然間身形一轉,他雖是喝醉了酒,動作的靈敏卻不減絲毫。謝雨皇沒有掙扎,再反應過來時,自己的脖子已經被他一只手緊緊地按在了墻上。
一瞬間酒氣和嘔吐物的味道,都紛紛涌了上來,謝雨皇不禁扭過頭去,程驚華手中力道卻一下加重,又將她的頭扭了回來,另一只手狠狠扯下她的面紗。那張破碎的臉,就這樣坦然地展現在他人面前。謝雨皇并不遮掩,只是死死地盯緊了他,看見男人眼角的皺紋隨著兇狠的表情,一下子爬的滿臉都是。然后她淡淡道:“你喝醉了,進屋去換身衣裳,我再陪你喝。”
“你?”程驚華看著她的臉,突然抬起手,去撫摸她臉上的印記。他開始是撫摸,后來就變成了撕扯,好像要將那塊印記從她臉上抓下來一般。刺痛讓謝雨皇皺了皺眉,卻發現他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松懈下來。那個蒼老男人的眼神里,竟浮現出一種和他年齡完全不符的惘然:“你是月珠么……二十年不見,你怎么會成這個樣子……”
謝雨皇嘴中突然被酒味充斥,竟發現那男人已經欺身吻了下來。難聞的氣息讓她胃里頓時一陣翻滾,本能地去推他,卻只碰到他身上堅實的肌肉。下一秒,自己已然被他打橫抱起,朝房內走去。
顧玉宸給她的那包粉末,終于還是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