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朱由檢到了那間工作室行禮。

“吾弟來啦，過來吧，順便吃飯。”天啟也是疑惑，他正要吃飯呢，忽然王體乾就過來，說信王有急事求見，天啟只好召見，又讓人送多一副碗筷。

又是飯點？不至于吧，前兩天不剛把銀子送過去了？

朱由檢憂心忡忡，行禮完畢走了過去，聞言只好端起碗筷隨意扒拉兩口。

“怎么了？”察覺到朱由檢興致不高，天啟吃得挺香，甚至還想再吃一碗，難得看到這猴崽子吃癟的時候。

朱由檢放下碗筷，“皇兄，今日京城的流民多了起來?！?

殿內靜了一下，王體乾轉過身，揮揮手讓隨時伺候的尚膳監太監先出去。

“怎么？出了什么事嗎？”天啟放下碗筷，終是耐心接著問。

“臣弟打聽過了，說是陜西、山西大旱，今日京城出現流民，說明大旱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

對著殘羹剩飯談事也不自在，兩人到了茶桌。

天啟哦了一聲，淡淡道：“此事當地官員也有上報，朝廷也按慣例賑災過了?！?

“皇兄，如果朝廷已按慣例賑災，又為何會出現流民？其中是否有借賑災為名而貪贓枉法之徒。”朱由檢悲切出聲，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言語已是不妥。

天啟低喝道：“夠了?！彼畔虏璞Φ篮艽?，臉色陰晴不定。

“皇爺息怒。”王體乾連忙跪伏在地，內心波瀾，‘就知道這信王沒一次是不折騰的，大明地大物博，哪天沒有個天災人禍的，怎么信王看起來這么激動？’

朱由檢起身走出茶桌，朝著天啟側身，頭一次鄭重跪下，拱手道：“皇兄，那是秦晉之地，如果朝廷或地方官員一個處置不當，數百萬流民一旦被有心之人蠱惑，我大明危矣。”

朱由檢眼眶濕潤，“況且，秦晉二地的百姓一樣是我大明子民，如果朝廷不妥善安置，朝廷的仁心何在，朝廷的體面又何在。”

話音剛落，王體乾差點嚇傻，急忙朝天啟磕頭，“殿下，老奴求求你別說了，皇爺息怒，殿下心系災民，言語不當，皇爺莫要動氣?！?

天啟沒有轉身看他，抓著茶杯的手指捏得泛白。

句句說的是朝廷，實際說的是皇帝是嗎。

“別磕了，去門外候著。”先交代王體乾一句，待磕到額頭通紅的王體乾出門后，天啟才挪一下屁股，冷眼看著朱由檢。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朱由檢怔住了，“皇兄，這些話必須是有人教臣弟的嗎？”

“是閻應元？還是東林黨？亦或是魏忠賢？”同時天啟心里急念，‘快說啊，哪個都行?！?

“皇兄！”很可惜，朱由檢并沒有領悟到皇兄的真意。

朱由檢是不想當皇帝，只想當個躺平的逍遙王爺，但如果大明滿地瘡痍，百姓流離失所，這樣的世道下，又有何逍遙可言呢？

“放肆！”

“咳咳?！碧靻⒁宦暤秃?，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朱由檢一慌，可別把天啟氣沒了，連忙起身幫他順氣。

片刻后，天啟總算把氣順了過來。

天啟神情疲憊，淡淡道：“此事不是你該管的。”

“臣弟對皇兄從來都是，但憑本心?；蛟S這些話不該從臣弟口中說出，但臣弟不得不說?！?

“呵呵?！碧靻⒗湫σ宦?，也算緩過勁來了，這個弟弟執拗的脾氣他是改不了了。

“你不過是仗著朕的寵信而已，若是別個藩王不說插手朝政，就前幾日出城，圈禁鳳陽都是輕的?！?

朱由檢也有些回過神，囔囔地說：“臣弟無非是希望大明國泰民安，皇兄壽福萬歲，這樣臣弟好當個逍遙快活的藩王?！?

天啟默然，這個弟弟確實容易感情用事，但這不也說明這個弟弟是真心為他這個皇兄好么。

至于旱災這些他自然知道，可是他也有他的難處啊。

“此事朕并非不知，也責令朝廷和地方官員全力賑災了，沒想到還是處置不利出現流民?！?

“朝廷國庫空虛，朕除了盡人事而聽天命，別無他法。”

天啟這么說，一是此間只有兄弟兩人，二是他的幾個孩子都夭折了，這讓天啟對皇位生出了一絲疲倦和恐懼，所以得提前教一教弟弟，不要總是這般感情用事。

“臣弟并非全然不懂，只是臣弟覺得，朝廷應該根據形勢而適當調整政策，不是一味按照成例救災。”

天啟失笑搖搖頭，“還說并非全然不懂，秦晉之地那么重要難道朝廷不知道需要你一個毛頭小子提醒？”

“朕也從內帑撥了些銀子了，然貪官污吏橫流，地方官員對朝廷又大多陽奉陰違，何解。”

朱由檢斟酌一下語句，小心地提議，“派一位公忠體國的大臣前往鎮壓宵小，如若地方還是枉法再派兵鎮壓，如此不行嗎？”

天啟頗為自嘲，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那些大臣，“賑災向來都是吃力不討好，沒人愿意去的?！?

“還有朝廷是去賑災又不是去平叛，還派兵鎮壓，此稚言也。”

朱由檢人麻了，自動忽略了天啟笑話自己跟個孩子一樣啥也不懂的后一句，“滿朝文武竟無一棟梁？”

偏生此時王體乾又快步走進來，“陛下，內閣首輔黃立極求見?！?

“宣。”

黃立極進了大殿，先是給皇帝行禮，皇帝輕聲道免禮，然后才朝朱由檢拱手，口稱信王殿下。

來者是內閣首輔，朱由檢自是不好無視，也是拱手點頭算是回應了。

“陛下，剛剛收到從陜西來的奏本。”黃立極雙手遞給王體乾，等天啟打開看了起來，黃立極接著做了個簡潔的匯報：“陛下，西安府澄城縣三月末發生叛亂，縣人鄭彥夫率亂民闖進縣衙，并殺死縣令張豐耀等官吏，所幸都指揮使司反應及時，現已撲滅。”

天啟很是疑惑，一群亂民闖進縣衙，殺死縣令，現在也被都指揮使司及時撲滅，并未造成‘沖州撞府’的影響，這不是好事嘛，就這一點小事也要專門過來說？

黃立極沉吟，眉毛都快湊一起了。

“怎么了？愛卿盡管直言。”天啟不悅了，怎么還需要打啞謎么？

“陛下，亂民攻陷縣衙，殺害官吏，此事在發生時，陜西并未有奏本送來?！?

天啟反應過來，一股火直沖天靈蓋，“好好好，都是我大明的好臣子，出事了不敢說，等事情擺平了才說。所以他們現在是什么意思？找朕邀功來了？”

王體乾這次倒是沒跪，低著頭站那里跟個透明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