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聽到開門聲,接著有走動的腳步聲,沐輕還未來得及清醒,就感覺床的邊緣陷了下去,有只手掌輕輕拍她的臉頰,然后叫她:“小輕。”
是表姐的聲音,她睜開仍欲打架的眼皮,一幅朦朧狀,昨晚翻來覆去想得太多,什么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現在被拍醒,還是覺得困到不行。
勉強想要撐起身子不到兩秒鐘又倒下去,被看不下去的表姐一把撈起來:“快起床,幫我搬家去!”
搬家?一聽到這倆字,倦意一下子被趕跑了,沐輕唰地一下睜大眼睛望她:“你要搬去哪里?”
蔣雨凝繼續拍拍她白皙的臉頰,笑道:“放心,不是搬這個家,是要你去幫我整理一些東西。”
沐輕安心的哦一聲,隨即問道:“我最近都沒見著你,你忙什么呢?”
“我啊,你看你都工作了,你姐我不能總閑著吧。”蔣雨凝對她阮媚一笑,繼續說:“前些日子碰到老同學,他自己開了個心理診所,聽說我工作還沒定就邀請我過去,我去看了下環境還不錯。反正短期內也不回法國了,就想說這段時間就去那邊混口飯吃,這不來找你幫忙了。”
“對了,你有每天按時吃藥嗎?”
宋沐輕點點頭:“一天三次,一次不落。話說回來你工作要我幫什么忙?”
“明天開始正式上班。我定了新的沙發今天會送過去,順便我帶些東西過去,換洗衣服什么的,那里有休息室,我工作的晚了還可以留宿。大好周末的,帶你去幫我整理整理,順便溜達一圈。”
沐輕知道表姐做事一向力求完美,對自己的工作場所也不例外,“你是要我去做免費的清潔工吧,難伺候!”
“話那么多,快起床吃早飯!我去準備東西先。”
“好。”
下樓的時候,看到另一個許久未見的人,她的父親宋延海坐在餐桌主位看報紙,沐輕走過去恭恭敬敬得喊了聲:“爸。”
宋父聞聲抬頭,“起來了,快吃早點。”
沐輕不多言,繞到右邊的座位坐下,端起桌上的粥小口小口地喝。說起來她還是喜歡中餐,在國外的時候三明治面包甜點總是讓她吃的很不習慣,大多數時候還會噎住,如今每天都能吃上米飯,對她而言,真是一種享受。
她骨子里應該是很有些愛國情懷的,不然怎么會連吃都只挑中國式的呢。沐輕邊喝著軟糯的白米粥邊自顧的想著。
“最近工作還習慣嗎?”
“咳…”宋父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嗯,還好。”
宋延海看著她,這個他曾經放在手心里疼的女兒,五年前的遭遇他查不出,連帶著一個不能被提及的禁忌,都將成為過去。
她想不起來,就可以好好得跟林予辰在一起,五年的時間,也足以讓陸析澤淡出她的生活,身為父親,總是希望給她最好的。
思及此,宋延海露出欣慰的笑容,“辭了工作來幫爸爸吧?”
沐輕抿著粥抬頭,宋延海繼續說:“爸爸老了,公司遲早要交給你,以后你跟予辰結婚了也可以讓他接手,但是現在爸爸希望你可以先熟悉起來。”
“爸,您在說什么?!”宋沐輕驚訝地望著自己的父親,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知道這兩年予辰一直在馬賽陪著你,他是個好孩子。”
蔣雨凝下樓來叫她的時候,她正打斷父親的話,一臉正色:“爸,我很感謝予辰這兩年一直來看我,但我跟他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關于進公司,我知道您的意思,讓我考慮考慮好嗎?”
“怎么了?”蔣雨凝走過去感覺到稍顯僵硬的氛圍,趕忙問道。
“沒事。”沐輕站起身,不等父親的回答,接著說:“我先陪表姐出去了。”
說完原路繞回拉著蔣雨凝就往外走,等到了門口蔣雨凝才疑惑出聲:“你剛跟叔叔在說什么,那么劍拔弩張。”
沐輕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提出自己的疑問:“剛爸提到林予辰,他們好像很熟,姐,不是你帶他來看我的嗎?為什么爸爸會知道?”
蔣雨凝心頭一跳,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避重就輕,“他們家跟你爸有生意上的往來,是他向叔叔打聽你的下落,然后來找我說要見你的。”
“哦。”她點頭,是這樣么,可是父親為什么會……
蔣雨凝小心地盯著她的臉瞧,確定沒什么波瀾后,轉移話題:“走吧,帶你去看你姐新的工作地點。”
“好,可是你拿著這么多東西,是要走到小區門口攔車嗎?”沐輕撇去心中的一抹異樣,看著拎著大包小包的表姐好笑地說。
蔣雨凝把手里的一個包遞給她,然后露出鄙視的神情,“我當然已經打算好了!昨天就向叔叔借了車,等下司機來載我們去。”說著伸出空著的右手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資源利用都不懂!”
宋輕無言的笑笑,她始終還是不能把他們當作很親很近的人,事事麻煩他們。就像是有條看不見的河,無形地隔開了她與她的家人,橫跨不能。
蔣雨凝睇著她的神情,了解了七分,打趣道:“我說小富婆,別一臉苦大仇深的,來給姐笑一個。”
“我可不是。”沐輕拍開抬起她下巴的指腹,笑著回應。
―――
一踏進表姐口中的工作地點,沐輕囧了,本以為一個人也沒有,可這坐在沙發上聊天的人朝著他們微笑是怎么回事?
迎面走來的人一襲深色風衣,干凈利落的短發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著,看到他們后笑意盈盈,“來啦。”
蔣雨凝點頭,對著宋沐輕介紹:“這位就是我老板兼老同學葉揚。”側頭對剛走過來的男子和一干站起來的人說:“我妹妹,宋沐輕。”
對方朝她伸出手, “你好。”
沐輕連忙回握:“你好。”
此時原本站在后面的四個人也已走過來,爭著開口:“我叫王楓。”
“我叫李明輝。”
“我是杜超。”
“倪勁。”
沐輕不得不一一問好,末了湊近蔣雨凝耳邊,低聲問:“你工作的地方都是男的?”
蔣雨凝一臉不在意:“這樣才顯得我一枝獨秀么!別怕,老板請客,他們是來蹭飯的,順便幫我搬沙發。”
“姐,你這樣子我壓力很大的,我是病人,哪有病人跟一大桌子醫生有說有笑吃飯的。”沐輕不由苦起一張臉,在馬賽要對著表姐診所里的醫生,回到這里還是要面對一大群醫生,她這是跟醫生結了多大的不解之緣?想想就覺得不自在。
蔣雨凝對她的愁眉苦臉不聞不問,拉起她的手往里走,邊走邊說:“帶你去看我的辦公室。”
“怎么樣?”蔣雨凝朝她擠擠眼。
“比你在馬賽的辦公室還要大。”沐輕由衷感嘆。
“恩,我也覺得有些大。不過沒關系,大一點能接待更多人嘛,是吧老板?”
跟在后頭的葉揚對蔣雨凝的點名挑眉不置可否,臉上是始終不變的笑容。
倒是一邊的“四劍客”炸開了鍋:“老大偏心,我們幾個的可都沒雨凝姐的大!”
葉揚依舊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引來滿室大笑:“等你們到雨凝這個歲數,我再給你們換間大的。”
蔣雨凝踹了他一腳:“葉老板你這是人生攻擊!在學弟們面前,請幫我樹立威信OK?”
“年齡不就是建立威嚴的關鍵?”
沐輕掩嘴偷笑,“四劍客”對著自家老板的話連連稱是,臉上也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蔣雨凝懶得跟他爭辯,自顧自走到一扇門前打開,然后轉頭喚宋沐輕:“小輕,你把包拿到休息室來吧。”
沐輕收斂了笑提著包走過去,看到表姐口中的休息室時嘴巴都不由自主變圓了,“姐,你確定不是來度假的?”這哪里像診所休息間,簡直可以跟她的房間相媲美了。
“說什么呢。”
沐輕止不住嘀咕:“你老板好有錢。”
蔣雨凝彈她額頭:“別發愣了,包包里的東西你幫我拿出來整理掛起來。”然后叉腰對著“四劍客”:“你們,去幫我看看沙發來了沒!”
“遵命!”
等到沙發來擱置好,東西全部整理完都已經將近兩點了,一行七人選擇了附近一家潮州菜餐館。
沐輕坐在包廂里,晃著手里的水杯,聽著很多她從未聽過的醫學術語,倒并不覺得餓,只是想到這些日子好像跟吃的特別有緣?昨天剛被陸析澤帶著吃家常菜,今天又被表姐拖來蹭飯,白吃白喝的感覺似乎還不賴。
“小輕,多吃點。”表姐的話使得原本聊著醫學內容的幾個人把目光轉向她,強烈的注目禮讓她沒來由的瑟縮了一下。
隨即“四劍客”之一的杜超附和,“是啊,宋妹妹太瘦了。”
“現在的女孩子都想著怎么瘦,當然吃得少了。”杜超旁邊的倪勁調侃道。
另一邊的王楓點點頭,然后好奇地問,“宋妹妹,在哪高就啊?”
“MP,做一些項目翻譯的工作。”沐輕不禁黑線,這幾個人,前一刻還一本正經,現在這語氣哪里還有心理醫生的樣子,倒像是調戲小學妹的高年級學長。尤其是他們喊她宋妹妹的時候,都讓她有種是在說“送”妹妹的錯覺。
“了不得。雨凝姐,你家可是人才輩出啊,MP那是多少年輕人想去的地方。”這次開口的是坐在她斜對面的李明輝。
蔣雨凝也是不謙虛,全盤接受:“那是,我們家能不聰明么,基因優秀。”
沐輕坐在一邊不吭聲,默默地將碗里蔣雨凝夾的菜往嘴里塞,有這一大群活寶在,氣氛不活絡都不行。
飯局接近尾聲時,其他四人提出還有聚會就先走了,一大桌子人只剩下葉揚、表姐,還有她。
趁著葉揚在打電話,蔣雨凝湊近她:“在想什么?”
“姐,有沒有一個人,嗯……會一心一意喜歡你很多年……而你原先拒絕過?”沐輕輕撫著左手的紫花苜蓿,昨天陸析澤的話猶在耳邊回蕩,致使她總是有些心不在焉,想要去深究這個問題。
蔣雨凝聽了她的話歪了下頭,似思索了一番,良久才回:“這世上哪有不求回報的感情,我以為付出就應該有同等的收獲,不然,何必讓自己難受呢。”
許是之前同四劍客拼酒,有些醉了,不像宋沐輕的小聲詢問,她說的很大聲,剛收線放下電話的葉揚聽到她的話時,稍稍斂了笑容,不明意味地皺了下眉頭,表情有些僵硬。
這些都被不小心抬頭的沐輕收入眼底,電光火石間,醍醐灌頂。
是他吧,表姐同她說起過暗戀了很多年的人,從學生時代就追隨,到放棄自己最愛的設計選擇做心理醫生。
眼神小心地在兩人間穿梭,她看到葉揚的視線若有所思地落在蔣雨凝身上,捉摸不透。
是了,他應該就是表姐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一個。
可表姐怎么會選擇去他的診所?
其實一直都為比自己大了七歲的蔣雨凝擔心,她的痛,她無法分擔,只能為她心疼,怕她太要強,事事都求灑脫,覓不得一個好歸宿。
“姐,走了。”揉揉太陽穴收起聯想,沐輕站起身推推說完話就趴在桌子上的人,紋絲不動,想要扶起她,不想敵不過她的蠻力。
“我來吧。”有一雙手適時的挽住了蔣雨凝的腰身,將她提拉起來,沐輕重新坐下來輕松地吐了口氣,頭頂響起葉揚的聲音:“我送你們回去?”
她想了想,搖頭:“葉大哥,我還有事要辦。表姐這副樣子,怕是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這里離診所近,我看還是先送她去那里睡一覺吧。”
葉揚看了眼懷中人,然后頷首:“那我送她回診所休息,你去忙,自己小心點。”
“好的,麻煩你了。”
看著倚在葉揚懷里的蔣雨凝,沐輕心里低嘆一聲,表姐的樣子她豈會不懂,只不過這樣做,不知道是對是錯。
起身拿起包也往外走,頭有些痛,早上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重現,關于辭職回海酌集團,關于林予辰。
父親的意思像是認定了林予辰是她的最終歸宿,她曾經也的確這么假想過。可現在,滿腦子都是陸析澤的話,像是著了魔般,總會在腦袋里循環播放,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心底有個聲音冒出來,遇見這些同她過去息息相關的人,究竟是福,還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