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楚方入林中，山風呼嘯，林海起伏，如大海波濤，攜著陣陣罡風撲打而來，就連他周身道袍也隨之飄揚，發出呼呼響聲，越是往前走，風勢似乎越大，吹的他眼睛都難以睜開，只得用手臂揮擋，順著縫隙依稀能看到不遠處林中空地上有一對紅色亮點，明明晃晃。

“嘶嘶~”

陣陣怪異低鳴從風浪盡處傳來，那聲音尖銳刺耳，方入莫楚耳畔，便覺周身發麻，似有迷惑心智的功效，若不是莫楚有些修為，怕是早就頭腦一暈跌倒在下。但盡管如此，莫楚依舊冷汗滿身，不知所措，體內忽冷忽熱，如萬蟻啃蝕，惡心欲吐，神志漸漸模糊，跌跌撞撞向前走了數米，隨手抓住一顆樹干方才穩住重心。

“這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莫楚依靠著樹干，目光朦朦朧朧之中看到那一對紅色亮點正徐徐靠近，他強壓著心性努力保持清醒，可是眼皮卻不能如愿的睜大，眼前的事物也如霧里看花終隔一層。

待莫楚強忍著心頭難忍的扶起酥麻的身子，微微抬起頭時，那對紅光此刻卻已經不到一丈距離，伴著嘶嘶低鳴夾雜著碾壓樹枝草地的嗤啦脆響。

莫楚這半年來每每打坐之時，都要承受這冰火交融，頭暈目眩的痛苦，心性早已磨練非比常人，不然只怕此刻已經兩眼一黑跌倒在地。但盡管如此，莫楚還是難惹心口欲嘔之感，當即喉嚨一甜，“噗！”一口濃血吐了出來。

不過這一口血方才吐出，頓時覺得周身漸漸恢復知覺，莫楚正覺好奇，忽然眼旁一道黑影竄過，待他抬頭之時，只見一條三丈來長，數尺粗壯的參天大蟒，那蟒雙眼通紅，宛如血色，淋漓血盆之中舌信吞吐，獠牙鋒利。

莫楚當即一愣，剛要后退一步，卻發現只要一看到那邪紅雙眸，便會頭暈一陣，于是強忍疼痛，回避那微亮紅光，可此刻卻也來不可逃離了，“嘶嘶”一聲低鳴，伴著一股強烈沖擊，那巨蟒縱身而上，撲了過來，一口咬了下去。

“啊！”

莫楚只覺手臂一陣劇痛難忍，不禁嘶喊一聲，當下奮力甩動手臂，卻發現毫無氣力，更奇怪的是，被巨蟒所咬之處竟無滴血滲漏，皮膚漸漸緊湊。莫楚定了定神識，這才意識到那手臂血管抽動，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吸住，接著方才還氣色紅潤的手指漸漸失去血色，宛如枯木枝一般。

這巨蟒竟在吸血！

莫楚當即便是一陣心慌，胡亂捶打，但隨著周身氣血擴散，氣力也隨之漸漸消失，而那巨蟒皮膚宛如巖石一般堅硬，普通敲打，全然不起作用。

眼看莫楚性命岌岌可危，當下一狠心，縱身一躍，跳到蛇身一處，正所謂打蛇打七寸，莫楚也不多想，用上心頭最后一股氣力，奮力咬下，那口齒之間一聲嘎嘣巨響，他當下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也不知是自己的牙齒斷裂了，還是那蛇被咬破了身子，只是耳畔隱隱聽到一陣嘶嘶巨響，伴著一股股滾熱血浪涌入喉嚨，隨之便是周身一沉，整個人失去氣力，完全昏厥過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楚才迷迷糊糊恢復些許意識，只覺周身寒冷刺骨，身上濕濕轆轆，黏黏糊糊也不知是何物，四下一股股血腥味道撲鼻而入，刺的他不禁心頭欲嘔，卻又嘔不出，比死還要痛苦。

莫楚嘗試著睜開眼睛，可是迷謎雙眼似粘著什么東西，只能依稀張開一個小縫，身子更是完全動彈不得，想要說話更是不可能，只覺口干舌燥，疼痛難忍，若不是還有微弱呼吸，以及面前朦朦朧朧的幾個影子晃動交談，他還以為自己死了。

“真沒想到，這么一個傻小子居然把您養了那么久的嗜血巨蟒給弄死了，若不是這小子也死了，我真恨不得把他碎尸萬煅！”

“你是想告訴別人，這個人是你殺的？”

“唉…...這倒也是……反正遲早要殺這條巨蟒，雖然早了點兒，如今巨蟒和這小子同歸于盡，倒是省了不少麻煩，恐怕扶搖宮所有人都會以為這是魔幽宗所為了，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

“可惜這巨蟒嗜血蛇膽，這小子咬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把這萬年嗜血蛇膽給吃了！”

“哼哼，一個蛇膽有什么稀奇的，就算你有十個蛇膽也未必能打贏一個掌門。”

“哈哈，這個道理晚輩怎么會不知道……等等，有人來了……”

……

……

數日后，扶搖宮，千里殿。

天問端坐鑲金檀木椅上，閉目不言，但是眉梢的肌肉卻是皺的很緊，此刻殿內純陽、純月以及領命七座中的六位弟子紛紛在下殿下表情凝重，玄婇神色黯然，紅腫的眼眸似哭過一般。

“事已至此，爾等不必自責，當務之急應是查清緣由才是。”

天問徐徐睜開雙眸，掃過殿下眾人，繼而瞟向一處，問道：“玄靈失蹤之前又是與何人在一起？”

玄婇聞言，作揖答道：“啟稟師尊，玄靈師弟那夜與弟子在一起，同處的還有神龍墓的紫紗姑娘。”

“你最后與玄靈見面是在何地何時？”

天問在聽到神龍墓的時候，表情微微變化，但很快又恢復平靜，甚至都不問那姑娘是誰或是為什么在哪里。

“弟子與玄靈師弟尋了一天，未見魔幽宗跡象，于是便尋得一處山洞休息，可是弟子一覺醒來，卻不見師弟蹤跡，當下便和紫紗姑娘一同尋找，之后又聯系了眾位師兄師姐以及純月師叔，都未找到，只是在那洞口之外不遠處發現了一具嗜血巨蟒的尸體，和那巨蟒口中的本門道袍的殘骸，若是弟子沒有看錯，那便是玄靈師弟的道袍。”玄婇答道。

“這般說來，玄靈當是和那嗜血巨蟒搏斗一番，還被巨蟒咬傷，對嗎？”天問問道。

“當是如此。”玄婇答道。

天問沉吟片刻，臉色更加難看，接著望著純陽問道：“玄靈不過是個修行半年初入門道的弟子，為何要派他前去？！”

“這…...”

純陽面帶愧疚，繼而上前一步，作揖說道：“啟稟掌門，此次傳令本就尚未考慮玄靈，本想著他修行過低，就算看到傳令也未必能夠及時達到，弟子早就打算事后與掌門稟報以求通融，可沒想到待弟子去玄妙秘境察看之時，已發現玄靈不知去向，后來才知他已經趕去了……唉，弟子一時疏忽，還請掌門責罰。”

玄婇一聽，這才明白過來，竟是自己害了師弟，不禁一頭一痛，原先愧疚之感更加強烈，本就欲哭雙眼當即如涌泉瀑布一般嘩嘩落珠，秀腿一軟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都是弟子之錯，弟子不知師父有意不讓師弟前往，還……還擅自主張將師弟帶去了……是我害了師弟！嗚嗚——”

玄婇小臉梨花帶雨，惹得眾位師兄都是紛紛勸住，一時間大殿之內氣氛壓制，各個哀聲嘆氣。

“若是如此，當是弟子過錯。”

純月拄著檀木龍頭杖，徐徐邁了一步，此刻臉上往日威嚴盡褪，只有些許面愧意：“若是弟子不許他參加行動或是多派些幫手，恐怕也不至于此。”

“我正想問問你，為何只派玄婇與他一同前往？”天問問道：“據我所知你可不是個沒有分寸之人。”

此刻玄青上前一步，解釋說道：“是玄婇師妹與玄靈師弟誤了時辰，師父方才出此下策以示懲戒。”

“非也，非也。”

純月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道：“是老身糊涂一時，竟覺得此次事情對那孩子是個歷練，所以出此下策，唉~實屬不應該，可惜了一個修行的好苗子……”

“哦？純月此話何意？”

天問微微一怔，細細的看了一眼純月。

純月嘆惋一聲又道：“此子方到林地，我便有所顧慮，故而暗自查探了他修為幾許再做定奪，可是待弟子查明便是心頭暗自一驚，短短半年便已經竟到了感知四重境界，如此資質之人我入扶搖宮之前還尚未遇見過，就連玄青當年也是一年方才達此境界。所以……唉，都怪老身求才心切，想借此機會讓他歷練歷練，誰想到……世事難料啊。”

純月話語一落，在場眾人皆是驚訝不已，其中玄智、玄樂、玄婇最為驚訝，他們可是與莫楚日日相伴的，莫楚憨厚秉性，他們太了解不過了，怎么想都不會覺得他是個修行天才。而其他幾人少與他來往，但在玄妙秘境也多有耳聞，或多或少對這個整日癡癡傻傻的師弟了解些許，只當這個新來的師弟是個廢材，可萬萬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師弟居然比他們任何人修行資質都高！

“竟有此事？！”

天問微微坐正身子，一臉驚訝之色不下眾人，接著眼眸深邃的掃過純陽，疑惑問道：“純陽，玄靈乃是你的弟子，可為何不曾聽你提起過他有這般修煉資質啊？！”

“這……”純陽微微低頭，老臉亦是悔不當初：“弟子慚愧！”

“唉~也罷，此時責罰無意，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此子去向，你們可有什么線索？”

天問看了一眼純陽，并無責備之意，畢竟他自己也是沒有看出那么個小子能有這般修為。

“啟稟掌門，弟子在那具巨蟒尸首上發現巨蟒的蛇膽已被竊取，說不定師弟便是被那拿走蛇膽之人帶走了。”玄智作揖說道。

“那拿走蛇膽是何人？”天問看了一眼玄智繼而問道：“你是想說這是魔幽宗人所為？”

“這……弟子不敢妄言，但有些疑惑，除了那具巨蟒尸首我等便再無其他蹤跡，如此說來這半年以來山下村民失蹤應該就是和這個嗜血巨蟒有關，而師父發現的尸體也是精血榨干而死，這就更確定此事與那巨蟒關系重大，而我們都知道這嗜血巨蟒乃是魔幽宗弟子所煉魔物，如此推斷……”玄智搖了搖扇子，蹙眉又道：“此事多半和魔幽宗脫不了干系。”

玄智話語一落，純陽捋了捋胡須附和說道：“弟子也是這么認為的。”

天問并未說話，只是悶聲不語，閉上眼眸，緊蹙的臉部肌肉似做著艱難的思索，許久之后才徐徐說道：“就算真是這魔幽宗所為，然其行蹤早已隱匿許久，百年都未再涉足世事，我等又當如何查出？莫說是傾扶搖宮之力也毫無可能，就算號召五派共同尋覓也未必能找到……更何況此次事情也不過是我一門得失，而且還是個感知境的弟子，如何能勸動其他幾派出手啊？~唉！”

“報告掌門！門外繞盤寺天梵行走禪明、靈鸞谷秋華求見！”

就在眾人焦頭爛額之時，忽然門派傳來傳令弟子聲響，眾人面面相覷，各個疑惑不已，要知道當世正道大昌，各門派都已是深居簡出很少來往，就算來往也只是個別門派，而如今門外卻一次來了兩大門派。

“傳！”

“晚輩天梵行走禪明（靈鸞谷長老秋華）見過扶搖宮掌門。”

進來二人一男一女，男子錦棉袈裟、錫杖灑灑，中年僧者，女子綠色羅裳，腰間玉笛，各個風塵仆仆，一臉心急如焚的樣子，與眾人紛紛施禮之后，女子便不等掌門開口便上前言道：“晚輩此次前來，是想打聽一下扶搖宮先前派往珈藍圣地的弟子可曾歸還？”

話語一落，天問微微一怔，繼而問道：“門下弟子玄英尚未歸還，不知兩位為何這般問啊？”

“阿彌陀佛，天問掌門，晚輩與靈鸞谷秋華長老都是奉師命尋找門下弟子行蹤，若論時日此行眾人應當早就歸還，可如今竟無一人歸還，難道天問掌門不覺得有些蹊蹺嗎？”禪明和尚說道。

“什么意思？難道諸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訴老夫嗎？”天問問道。

禪明與秋華對視一望，繼而又道：“實不相瞞，本寺弟子禪世奉命前往珈藍圣地時日彌久，故而方丈枯木長老便派弟子尋覓，結果......結果在西北荒漠之中發現了三人尸首，以及天問掌門的天生靈寶——九天玄冥宮格。”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