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亂心
- 落雪梨花白
- 無論西東
- 2043字
- 2020-12-10 23:48:23
清嵐養病養了好些時日,湯藥也一碗接著一碗地灌下去,苦的嗓子眼都麻了。
病情一日不好全了,便一日不能近御前伺候,每日里都閑的發慌,幸好尚宮局學習之事未因此而暫停,清嵐也有了個消磨時光的去處。
養病多日,待到臉上身上的紅斑也都消盡了,又由若竹陪著到太醫所處再把一把脈象。
在親耳聽見老太醫說出再無異樣的那一刻,清嵐覺得自己就像是脫開了束縛的小鳥,終于能飛向廣闊天空。
她站在臺階上,看著蔚藍澄澈的天空,忍不住揚起了笑容。
不過若要問她是否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么,她卻都忘了,只記得自己正福著禮恭送昭仁帝,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床上。
養病的這些日子里,宮中仍是一派寧靜,送湯的俞美人也只被罰了禁足,之后后宮便是再沒風波了。
司設局也早已將壞了的發冠修好送了來。
清嵐捧著發冠細細觀察,之前斷裂的地方全然看不出修補的痕跡,果真不愧是司設局。
又將渾身上下重新整理了番,清嵐才出門去,臨波方才使人來遞話,說是讓她今日午后就回長寧宮當值。
她不在的這幾日,都是臨波暫時頂了她的差事。
今日里清嵐重回長寧宮,臨波也樂得清閑,上面一松口,他就早早跑去知會清嵐,現下,更是直接在紫宸殿門口等著了。
遠遠地看見清嵐來了,也是樂顛顛得就迎上去。
清嵐奇怪他怎么就出來了,平日里不是都搶著在御前伺候么,卻沒等問出口,就聽了臨波一頓抱怨。
“顧司墨,你可算是回來了。”
臨波苦著個臉,原本秀氣的容貌也不知飛哪兒去了,眉眼擠作了一團,讓人看著覺得同情又好笑。
“怎么了,咱們臨波大人不是最愛伺候陛下么,今兒怎么一反常態躲著了?”清嵐揶揄道。
臨波一聽她開口問,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個不停。
“這幾日可真是難死我了,陛下準你精心養病,差事都先讓我頂上,誰知這幾日陛下總嫌棄我磨的墨不是濃了就是淡了,還讓師父安排我好好將磨墨的本事練了,”臨波說著拉起衣袖露出手指,上頭已起了一層新繭。
“今兒陛下聽了您已康復的事,便讓我出來了,可終于是不用再磨墨了。”
說罷還特意將起了繭子的手指放到嘴邊,煞有其事地吹著氣,好似已痛的不行了。
清嵐掩著嘴笑的肆意,又覺著這臨波實在可憐,便允了等閑時請他吃點心,才將這茬過了去。
“顧司墨快進去吧,陛下已等了好久了。”
…
皇室向來愛用香,更有人酷愛研制各式各樣的香料,下至宗室皇親,上至一國之主。
而昭仁帝與眾皇親國戚皆不相同,素來不愛用香料,就連寢殿長寧殿里,都未擺放香爐,無論大小,甚至連花卉都不曾放一束。
紫宸殿卻不同,紫宸殿內擺著香爐也燃著香料,煙氣氤氳裊裊,是清心凝神的龍涎沉木香,香氣配制得極淡,絲毫不影響殿內人辦公理政,甚至有著提神醒腦的功效。
香氣雖淺,卻喜沾衣帶,在紫宸殿內待上一日,身上便會帶著淺淺的沉木香氣,因著好聞,也無人在意了。
但清嵐卻不喜這有價無市的名貴香料,縱使它香氣已淡不可聞,但她的鼻子太過敏感,長時間聞著易不適,晚間回了房便要開始咳嗽。
而今日,一入這紫宸殿,便感覺到了不同。
正中央擺著的香爐不見了,空氣中也只殘存著一絲龍涎沉木香的香氣。
似乎是多日不曾燃香了。
昭仁帝坐在御案后批著折子,聽見清嵐在下頭拜見謝恩的聲音,才從折子后抬起頭來。
夾在耳后的碎發也隨著動作滑落下來,發梢落在臉頰邊,襯得膚色如玉一般。
“磨墨。”
他垂著眸細細觀察著下頭福禮的人,見其臉上紅斑都已消失殆盡,氣色也好了許多,便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重又回到奏折中。
清嵐聽到吩咐,便起了身上前幫著磨墨。
墨錠一圈圈劃出痕跡,朱紅墨色慢慢暈染開來。
“身子可有不適?”
清嵐正看著墨色出了神,突然的關心話語讓她手下也跟著一滯。
懷疑自己是否是聽錯了,她抬頭向昭仁帝看去。
但昭仁帝仍舊專心看著手中折子,長發一半用發帶束了,另一半只隨意散在背后,眉眼精致得過分,脖子也極修長,額邊幾絲碎發發稍輕搔著臉頰與下顎,連領口處金線繡的竹葉都被襯得黯然失色。
抬眼向她看來時,更是讓她呼吸也跟著停止。
“呼吸。”裴俟預看著眼前人一副傻傻的樣子,莫不是病一回就呆了?
清嵐一個吸氣,頓時反應過來自己竟看他看入了神,連忙低下頭專注手中之事,臉頰兩邊泛起些熱意。
“湯藥需一直喝著。”
上面又傳來說話聲,清嵐迎面看去,卻見他仍舊看著自己。
顯然方才不是幻聽,都是面前這人說的。
突然的關切讓她心中頓時忐忑,茫然又不知所措。
半晌才反應過來,擱下墨錠福了禮謝恩。
裴俟預見她這般反應,也覺得自己這番行為委實魯莽了些,怕是將人嚇著了,再說些補救之話未免太過唐突,索性不再多說,又接著批閱折子。
折子上白紙黑字,黑白分明,入了眼,卻進不了心,甚至他連那些字句代表的意思都看不懂了。
腦中只有桌旁那人。
聽見她又拿起了墨錠,聽見她捏著墨錠一圈圈打磨。
他甚至能在心中描繪,現在她著力是重是輕,情緒是激蕩還是平淡,而墨色又是如何渲染暈開,濃淡深淺又是如何。
他面上仍保持著平靜淡然,心中卻在苦笑著。
你居然亂了心,動了情。
或許是這幾日她不在你卻頻頻喊她的名字,又或許是懷中的她斷了呼吸的那刻,又或許是那日她鏡前回眸,再或者是最初在她走進長寧殿稽首拜禮之時。
你就已經動了心。
裴俟預,裴長寧,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