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學術論文
略論劉禹錫的詩
劉禹錫(772—842),字夢得。自稱中山(在今河北省境內)人,實乃祖籍洛陽。因晚年任太子賓客,世又稱劉賓客。劉禹錫是中唐時期杰出的詩人、進步的思想家和哲學家,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
一
唐朝自“安史之亂”以后,開始由興盛走向衰落。唐德宗時,直臣被貶,藩鎮勢大,宦官專權;德宗本人則極其貪婪,他到處搜刮,要各地節度使額外進奉財物,又大興“宮市”,搞到民不聊生。
這時候,封建統治階級內部的一些有識之士,察現了唐王朝正處于崩潰邊沿,他們為了挽救王朝的危機,維護自身的利益,便趁德宗駕崩、順宗即位的機會,于貞元二十一年進行了一場政治革新。參加革新的首領人物是王叔文和王伾,二人是順宗親信。在“二王”柄政期間,王叔文經常“引禹錫、柳宗元入禁中,與之圖議,言無不從”。足見劉、柳在這場革新中的重要地位。可惜這次革新是寄希望在一個重病的皇帝身上,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隨著順宗病重,宦官與藩鎮內外勾結,脅迫順宗內禪,傳位給太子李純(憲宗),這場短命的革新就結束了。憲宗繼位后,順宗以太上皇身份,于八月改元為永貞,故史稱此次革新為“永貞革新”。永貞革新失敗后,王叔文被賜死,王伾遭貶后病死,劉禹錫、柳宗元、韓泰等八人,一起被貶為遠州司馬,史稱“二王”、“八司馬”。
劉禹錫先是被貶為連州(今廣東省連縣)刺史,途次荊南(今湖北省江陵縣)之時,又被改授朗州(今湖南省常德市)司馬。九年后,他奉詔返回長安。但朝中的執政者并不喜歡王叔文集團的舊人回京,于是劉、柳等人又陸續被貶為遠州刺史,劉禹錫更因寫了《戲贈看花諸君子》,“語涉譏刺,執政不悅”,被貶到最為偏遠的播州(今貴州省遵義市)去,后得御史中丞裴度說情,才改貶連州。以后又陸續轉夔州(今四川省奉節縣)、和州(今安徽省和縣)刺史,直到唐敬宗寶歷二年,才奉詔返東都洛陽,任主客郎中。“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便是他前后兩次被貶生活的概括。兩年后,他得宰相裴度之薦,再次被召回長安,擬出任知制誥,又因寫了《再游玄都觀絕句》,在詩序中重提當年寫《戲贈看花諸君子》的舊事,表達了嘲弄之意,“執政聞詩序,滋不悅”
,結果又只能出任禮部郎中、集賢殿學士之職。又四年,裴度罷相,劉隨即出任蘇州刺史,在蘇州期間很有政績。以后轉汝州(今河南縣臨汝縣)、同州(今陜西省大荔縣)刺史,后因足疾,返東都洛陽,改授太子賓客,又改秘書監,不久,又加檢校禮部尚書的官銜,直至生命結束。劉禹錫在死前的那一年,于病中撰寫了《子劉子自傳》,無所畏懼地對王叔文領導的永貞革新加以肯定,并對順宗內禪表示疑惑。對于這兩個重大問題,劉禹錫從永貞革新失敗后到他生命結束,一直隱忍了三十七年,終于在臨死之前,勇敢地明確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他在自傳末尾的銘文中說:“天與所長,不使施兮。人或加訕,心無疵兮。”他對自己早年參加永貞革新是并不后悔的。回顧一生,雖然早年的抱負未能實現,但他的立身行事,卻是可以問心無愧的了。
二
劉禹錫一生寫了大量的詩歌,各體俱備,均有佳作。他的優秀作品,多是寫于被貶的二十多年間。初貶朗州時,他寫了大量的諷喻詩,借以寄托身世,諷刺時事。在繼貶連州、夔州、和州時,他努力向民歌學習,吸取豐富的營養,寫成《竹枝詞》《踏歌詞》等一系列優秀詩篇;與此同時,他還寫了不少質量很高的懷古詩。在劉禹錫結束被貶生活,重回京城長安和東都洛陽之后,政治和生活的處境好了,好詩也就不多了。因此可以說,上述的諷喻詩、竹枝詞、懷古詩,是劉禹錫詩集中最有成就的作品。這些作品,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是占有一定地位的。尤其是竹枝詞和懷古詩更為突出,人們一提到劉禹錫的詩,很自然就想起“楊柳青青江水平”和“朱雀橋邊野草花”了。明人瞿佑在《歸田詩話》中的一段記載,很能說明這一點,他說:“予為童子時,在薦橋舊居,春日新燕飛繞檐間,先姑誦劉夢得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之句,至今每見飛燕,輒思之。”看,這詩給人的印象是多么深刻啊!
下面主要就上述提到的諷喻詩、竹枝詞和懷古詩,略作介紹和分析。
劉禹錫在謫居朗州期間所寫的諷喻詩中,盡情傾吐了胸中的郁悶。正如他在《讀張曲江集作》中的小引所寫的一樣,他寫這類詩是“托諷禽鳥,寄詞草樹,郁然與騷人同風”。他和屈原放逐而著《離騷》是有相同的感受的。因此,這些詩諷托幽遠,戰斗性強,是劉詩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昏鏡詞》中,他諷刺那些寶昏鏡而棄明鏡的陋容者,揭露了他們自欺欺人的丑惡面目:“昏鏡非美金,漠然喪其晶。陋容多自欺,謂若他鏡明。瑕疵既不見,妍態隨意生。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傾城。”
與《昏鏡詞》是姐妹篇的《磨鏡篇》,則顯示了作者雖遭貶謫卻仍然充滿信心,堅信有朝一日,那被流塵掩蔽的明鏡會重放光輝,這時候就會:“萍開綠池滿,暈盡金波溢。白日照空心,圓光走幽室。山神襖氣沮,野魅真形出。”
劉禹錫的諷喻詩,始終把矛頭指向形形色色的丑惡東西。在他的筆下,那“喧騰鼓舞喜昏黑”“利嘴迎人看不得”的蚊子,那“笙簧百囀音韻多”“舌端萬變乘春暉”的百舌鳥,那“瞥下云中爭腐鼠”“鷹隼儀型螻蟻心”的飛鳶,分別比喻那些見不得陽光的吸血家伙、隨風轉舵的投機者和卑鄙齷齪的小人,對于這類丑惡東西,他的憎惡是十分鮮明的。
除了寄托幽深的諷喻詩外,劉禹錫在朗州還寫了不少直抒胸臆的詩篇,如:“少年負志氣,信道不從時。”“不學腰如磬,徒使甑生塵。”(《學阮公體》)“世道劇頹波,我心如砥柱。”(《詠史》)這些詩句都表現了他不肯隨波逐流,顯示了他的正直與不屈。
在這段期間,他對沅、湘間的風土人情、民間習俗有一定的了解和接觸,寫出了一些有濃厚的地方特色的詩篇,如《采菱行》和《競渡曲》。《競渡曲》中是這樣描寫龍舟競渡的:“揚枹擊節雷闐闐,亂流齊進聲轟然。蛟龍得雨鬐鬣動,飲河形影聯。刺史臨流搴翠幃,揭竿命爵分雄雌。先鳴余勇爭鼓舞,未至銜枚顏色沮……”這些句子寫得栩栩如生,使我們至今讀之,還能產生強烈的共鳴。
轉到連州之后,劉禹錫所寫的《插田歌》和《連州臘日觀莫徭獵西山》,風格和形式都與《采菱行》和《競渡曲》相類似,都反映了下層人民的生活,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不同的是前二首使用七古形式,后二首使用五古形式。
劉禹錫一向反對藩鎮割據,主張國家統一。當他在連州得知朝廷削平了吳元濟和李師道的叛亂時,高興地寫下了《平蔡州》《平齊行》《城西行》等詩。劉本人特別欣賞《平蔡州》,自覺此詩可與韓愈的《平淮西碑》和柳宗元的《平淮夷雅》相媲美。對于劉的這個自我評價,清人翁方綱是深以為然的,他稱譽地說:“此詩誠集中高作也。……敘淮西事當以夢得此詩為第一。”
在夔州期間,劉禹錫前后寫了十一首《竹枝詞》,還寫了與《竹枝詞》同類的《踏歌詞》《堤上行》《浪淘沙詞》等。這類竹枝詞,或抒寫真摯愛情,或描摹山川風物,或感嘆世途險惡;詩句淺白而不俚俗,寫得多彩多姿,充滿濃烈的地方特色和生活氣息。
如描寫愛情生活的:“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竹枝詞》)“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連袂行。唱盡新詞歡不見,紅霞映樹鷓鴣鳴。”(《踏歌詞》)前一首寫迷離的愛意,后一首寫惆悵的情思,均情致綿綿。
又如描摹山川風物的:“山上層層桃李花,云間煙火是人家。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畬。”(《竹枝詞》)“酒旗相望大堤頭,堤下連檣堤上樓。日暮行人爭渡急,槳聲幽軋滿中流。”(《堤上行》)前一首寫西南山區人民的生活習俗,后一首寫江邊日暮爭渡的景象。
再如感嘆世途險惡的:“瞿塘嘈嘈十二灘,此中道路古來難。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竹枝詞》)“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浪淘沙詞》)作者寫這兩首詩時,正是被貶期間,其中是有很深的個人感慨的。
劉禹錫的《竹枝詞》(連同《踏歌詞》《浪淘沙詞》等),是他作品中成就最大的一部分。這些詩剛健清新,淺白流暢,故寫成后多被群眾所傳唱。《新唐書·劉禹錫傳》指出:劉禹錫謫居朗州時,“作《竹枝詞》十余篇,于是武陵夷俚悉歌之”。《舊唐書·劉禹錫傳》也說:“武陵溪洞間夷歌,率多禹錫之詞。”足見劉之《竹枝詞》深受人民群眾的歡迎。其后,劉禹錫還寫了《淮陰行》《楊柳枝詞》等樂府體詩,也都很有藝術價值,深得后世的好評。總之,這類樂府體詩,都是他外放作州郡刺史、司馬時,廣泛接觸人民群眾,大量吸取民歌營養后的創新之作。倘若他長在京城做官,就不可能取得這樣豐碩的成果了。可以說,劉在詩歌上的創新,是他的革新精神在政治之外的一種延續。
被貶期間,劉禹錫還寫了不少懷古詩,借詠懷古跡以諷喻現實。這是劉詩中的又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最著名的有《西塞山懷古》《金陵懷古》《蜀先生廟》《觀八陣圖》《姑蘇臺》等。這里要特別提到的是《金陵五題》。這一組以聯章形式出現的懷古詩,當時就受到同時代的另一大詩人白居易的嘆賞,認為“后之詩人不復措詞矣”。《金陵五題》最出色的是《石頭城》和《烏衣巷》:“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石頭城》)“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烏衣巷》)這兩首詩,思想性和藝術性都很高,很多唐詩選本都選上,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的了。
《西塞山懷古》是懷古詩中的一篇力作,據說白居易曾譽之為“驪龍之珠”:“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這首懷古詩,大談前朝盛衰興亡的教訓,并特別點了陳叔寶、劉禪、孫皓這幾個出名的昏君,目的都是為了向封建統治者提出忠告:唐王朝已經江河日下了,如不吸取教訓,也是會走上覆亡的道路的。劉在《金陵懷古》中指出的“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的歷史教訓,是對唐王朝痛下針砭的。他深刻地指出了這樣的一個真理:政事決定國家的興亡,而山川形勢是不足恃的。假若唐王朝還是迷信表面的強大而不修政事的話,覆亡也就不遠了!
談到劉禹錫的詩時,我們不能不提到他另外幾首有名的七絕。
謫居朗州期間,他一反歷代文人悲秋的調子,寫出了昂揚向上的《秋詞》。他直抒胸臆地吟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結束朗州生活重返長安時,他有感于朝中新貴盡是在他被貶后而提拔起來的,慨然寫下《戲贈看花諸君子》一詩:“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結果這首詩使他受到了很大的懲罰,執政者要把他貶到最為偏遠的播州去。然而當他再次重返京城時,他又舊事重提,寫下了前詩的續篇——《再游玄都觀絕句》,顯示了他的決不屈服的精神:“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這首詩鋒芒畢露,連數百年后的明朝瞿佑也驚嘆為“譏刺并及君上矣”,可見其戰斗性多強了。
劉禹錫在長安期間,好詩不多,但三首有關歌者的詩,卻寫得很出色,極盡今昔盛衰變化之嘆。其中《聽舊宮人穆氏唱歌》,充分流露出他對永貞革新舊友的深切懷念:“曾隨織女渡天河,記得云間第一歌。休唱貞元供奉曲,當時朝士已無多。”另外,《望洞庭》中的“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 《和樂天春詞》中的“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 《和令狐相公別牡丹》中的“莫道兩京非遠別,春明門外即天涯”,都是傳誦一時的名句。
劉禹錫對共同參加過永貞革新的舊友懷有特殊的感情。他對呂溫的早逝極表傷悼,寫下了《哭呂衡州》一詩。他和柳宗元反復唱和通信,在得知柳宗元去世的噩耗時,精神上受到極大的打擊,竟至“驚號大叫,如得狂病”。他沉痛地寫下了《重至衡陽傷柳儀曹》一詩,三年后又寫了《傷愚溪三首》,低回反復,哀思不盡。在他結束長期被貶生活回到洛陽時,他見到了舊友韓泰,寫下了《洛中逢韓七中丞之吳興口號五首》,其中“海北天南零落盡,兩人相見洛陽城”“離別苦多相見少,一生心事在書題”“本欲醉中輕遠別,不知翻引酒悲來”等句,包含了無限的感慨。
本來,嘆老傷逝之作是很容易寫得情調低沉的,但劉禹錫卻能“老而不衰”,充滿“英邁之氣”,唱出“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這樣雄健之聲,寫出“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這樣富有哲理性的句子。這和他在《秋詞》中的奮發向上的精神是一致的。這種精神,即使到了暮年也沒有消失。我們從《始聞秋風》中的“馬思邊草拳毛動,雕盼青云睡眼開”,便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了。
當然,劉禹錫的作品并不永遠都是這樣樂觀向上的,他也寫過低沉傷感之作。同是謫居期間,同是寫秋天,《謫居悼往》和《秋風引》的情調就比較悲凄惆悵。晚年退居洛陽后的詩酒唱和,大多是內容蒼白的。至于那些哀挽帝王、懷念歌妓、酬僧談禪的作品,就更消極無聊而談不上有什么意義了。
三
像一切有成就的大詩人一樣,劉禹錫在當時和后世都受到很高的評價,產生過巨大的影響。同時代的大詩人白居易就稱贊他是“詩豪”,認為“其鋒森然,少敢當者”,并說他“‘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之句之類,真謂神妙”。宋代蘇軾、王安石、黃庭堅等大詩人,都對劉禹錫的詩歌深表佩服。陳師道在《后山詩話》中說蘇軾“始學劉禹錫,故多怨刺”。黃庭堅說“劉夢得竹枝九章,詞意高妙……昔子瞻(即蘇軾)嘗聞余詠第一篇,嘆曰:此奔軼絕塵,不可追也”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所引的《雪浪齋日記》說,王安石很欣賞劉禹錫的“楓林社日鼓,茅屋午時雞”二句,并親筆寫了掛在府第中。吳景旭《歷代詩話》所引的《復齋漫錄》更指出,王安石本人的“靜憩雞鳴午,荒尋犬吠昏”就是脫胎于上述劉句。黃庭堅極贊劉禹錫的《竹枝詞》和《淮陰行》,認為劉在“元和間誠可以獨步”,“白樂天、元微之為之,皆不入此律也”
。翁方綱也看到劉禹錫在竹枝詞方面的成就,他說:“劉禹錫之能事全在竹枝詞。”但他接著又說:“至于鋪陳排比,輒有傖俗之氣。”
這就失之偏頗了。
王士禎認為“竹枝詠風土”“與絕句迥別”。其實,竹枝詞也是絕句的一種表現形式,但比一般的絕句通俗易懂,善用諧音雙關,多詠風土人情,有濃厚的地方色彩。自劉禹錫創制竹枝詞后,后人便把歌詠地方風俗和男女之情的七絕詩,稱之為“竹枝詞”了。此后,差不多各代各地都有竹枝詞產生。較有影響的有北宋蘇軾的《竹枝歌》,元代楊維楨的《西湖竹枝》,明末清初屈大均的《廣州竹枝詞》,清代鄭板橋的《濰縣竹枝詞》,近代梁啟超的《臺灣竹枝詞》,等等。
劉禹錫在絕句方面的成就是很大的,因此得到后人很高的評價。清人對劉的七絕極推許。管世銘說:“劉賓客無體不備,蔚為大家,絕句中之山海也。”李重華認為唐人七絕“李白、王昌齡后,當以劉夢得為最”
。王夫之更把劉的七絕譽為“小詩之圣證”,認為“夢得而后,唯天分高朗者能步其芳塵”;并指出明代徐文長、袁中郎等人是“以夢得為活譜”
的。沈德潛認為七絕詩自盛唐之后,劉禹錫等人“托興幽微,克稱嗣響”
,并特別指出“山圍故國”一詩“氣象稍殊,亦堪接武”
前賢。
對于劉禹錫詩總的評價,明人楊慎是十分肯定的。他說:“元和以后,詩人之全集可觀者數家,當以劉禹錫為第一,其詩入選及人所膾炙,不下百首矣!”宋人胡仔亦給予很高評價,認為“劉夢得詩典則既高,滋味亦厚”,“正若巧匠矜能,不見少拙”
。沈德潛把劉禹錫與白居易、柳宗元二人并列,且認為他高于劉長卿。沈說:“劉夢得骨干氣魄似又高于隨州,人與樂天并稱。”“柳子厚哀怨有節,律中騷體,與夢得故是敵手。”
元人方回更是盛贊劉禹錫的詩,他認為“劉夢得詩格高在元、白之上,長慶以后詩人皆不能及。且是句句分曉,不吃氣力,別無暗昧關鎖”
。又說:“每讀劉賓客詩,似乎百十選一,以傳諸世者,言言精確。”
清人紀昀也認為方回“論夢得是”,并對劉禹錫懷古一類詩歌表示稱賞。
從以上所引的各家評論中,可見劉禹錫在中國詩壇上占有顯著的地位,給后世的影響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