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陳科起了個大早，做好早餐，沒等父母起床，自己先吃完出門了。

出門就打電話。

同學，哥們，堂哥堂弟，表哥表弟的，但凡能想起來的，一個不落的轟炸了個遍。

一眾親友倒了血霉，睡夢中被吵醒的滋味絕對不好受，尤其幾個徹夜狂歡的哥們，更是大罵陳科這貨不道德，哪有這么早給人打電話的，這不故意擾人清夢嗎！

罵歸罵，可一聽陳科約他們見面，除了個別在外地回不來的，接到電話的人也沒多問什么，問清了地址，時間后，紛紛表示一定到位。

………

上午十點

云天新村

云天大橋附近的一個小廣場，幾個剛從家里出來遛彎的大爺大媽發現，廣場上今天突然來了好多陌生的面孔，而且都是身強力壯的小伙子，一個個精神頭旺盛。

此刻，這些精神小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咋咋呼呼的，有點嚇壞小朋友，卻也使得這個平時沒什么年輕人來的小廣場，一下子充滿了活力。

有情況！

經常來這邊溜達的大爺大媽們，此刻都站在遠處好奇地觀望，竊竊私語，紛紛猜測著這些陌生精神小伙來這個小廣場聚集的目的。

而此刻，一眾精神小伙也迷糊，也在找熟人打聽情況。

“劉哥，好久不見…”

“是啊，咱倆少說有兩個月沒見面了吧？最近忙啥呢？怎么聽說你跟你對象吹了？”

“嗨，臥槽，別提了，那娘們背著我在外面亂搞，你說這我能慣著她？”

“那必須不能。”

“對啊，所以我一腳把她踹了…”

“恭喜恭喜…”

“呵呵…”

“……”

冷場。

過了好一會兒。

“對了劉哥，你知道出了啥事不？”

“你也不知道？”

“啊，我沒問。”

“我也沒問。”

“行吧，那劉哥你們聊著，我去那邊看看。”

“……”

此刻，類似情況時有發生，陳科還沒到，大家都不清楚陳科突然喊他們出來的目的，一時間只好壓下濃濃地好奇心，邊閑聊邊等待陳科的到來。

不過到場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陳科要搞事情了。

搞大事情。

像這種大場面，在大家記憶中，上一次還要追溯到學生時代。

……

很快，一個滿臉憨笑，胳肢窩夾著兩條煙的精神小伙，悠哉悠哉來到了小廣場。

陳科來了。

遠遠的，已經有人跟他打招呼。

“陳科”“小科…”“老陳…”“阿科…”“蝌蚪…”

很快，廣場上的精神小伙全圍了過去。

陳科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同學，哥們，表兄弟，堂兄弟，但凡打過電話的，基本上到齊了。

他笑了，一臉憨厚的笑容。

來了，都來了！

很好，感情沒變，還是當年那個味兒。

一陣寒暄后，陳科把特意買的兩條大芙蓉王交給表弟黃莽，示意他幫忙散一下。

在場的一共十七個人，七個同學，兩個從小玩到大的好哥們，剩下的八個都是陳科的堂兄弟，表兄弟。

這十七人全部是絕對信得過，有事真上的那一種，無一例外。

但凡覺得不靠譜的，陳科也沒喊，因為他很清楚，那些不靠譜的喊來不僅起不到任何作用，關鍵時刻還有可能拖后腿。

很快，黃莽把兩條煙分了出去，人手一盒，也沒人客氣。

此刻，在場所有人心里明鏡似的，陳科這次把他們叫出來，絕非閑得蛋疼，叫大家出來喝風的。

顯而易見，陳科遇到了麻煩，需要他們這些人幫助。

此刻，沒人吭聲了，大家都看著陳科，暗自猜測著到底是什么棘手的難事，值得陳科如此勞師動眾。

人群里，黃莽分完煙，剩下兩盒，又走回陳科身邊，打算把煙交給陳科，陳科沒接，讓他自己裝著，然后看著面前的眾人，直奔主題道：“人來的差不多了，今天來的也都不是外人，所以我也不拐彎抹角的了。”

“我今天叫你們來，就兩個目的，一是好久不見甚是想念，想你們了，所以呢，特意叫你們出來聚聚…”

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噓聲，笑罵聲，這話沒人信，太假。

陳科也不以為意，笑道：“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其實我真的可耿直了，誠實可靠的一批，從來都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說。”

陳科撇撇嘴，委屈道：“但是你們這些人啊，總把我想的太復雜，有事沒事就在心里總腦補我的想法，至于嗎？人與人之間簡單一點不好嗎？連我這么誠實可靠的人，你們都不信，你們還能信誰？活的累不累啊。”

“……”

頭頂一片烏鴉飛過，眾人嗤笑不語。

就你？誠實可靠？

相信你那張嘴的人，怕是被你賣了還傻乎乎幫你數錢吧。

黃莽也聽的呲牙咧嘴，生怕讓表哥繼續說下去，自己忍不住懟他，趕緊催促道：“哥，信了信了，你說啥我們都相信，快快的，說正事，正事！”

“急什么，先讓我把話說完。”

“……”

“哥！求你了！咱直接說正事吧！”

黃莽一臉的焦急，此刻，真恨不得動手挖開表哥的腦袋自己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你自己剛說完不拐彎抹角，結果又開始給我們洗腦，再洗腦子都洗空了。

黃莽急道：“好奇心害死貓啊，哥，你先告訴我們你叫我們來到底啥事行不？我知道你這么長時間沒見大家伙，肯定想了，但是咱先把正事說清楚，其他話回頭慢慢扯…”

此時的黃莽，心里激動的不行，有一種莫名的亢奮。

或許是安逸的太久了，骨子里瘋狂讓他有些按耐不住了。

你要搞什么事直接說！

不管什么事，我都挺你還不行么！

陳科瞪了他一眼，無奈道：“就你急！皇上不急太監急，要不干脆你幫我說吧。”

說著，陳科攤攤手，意思，你來，你不是著急嗎，那你說，我聽著。

黃莽大急，不帶這樣的啊，知道我脾氣急還這么逗我！

他張張嘴，還想繼續說什么。

然而，一個站在他旁邊的小伙，見他又想說話，臉都綠了。

老弟，你急我們也急啊。

可你巴拉巴拉說個沒完，你還讓別人怎么說話？

這人是陳科的表哥，也是黃莽的堂哥，這時候，他手疾眼快，不等黃莽的話出口，一把捂住他的嘴，強行拽到一邊去了。

黃莽掙扎，“嗚嗚嗚嗚”了好幾聲，眼神委屈，似乎在質問為什么不讓他說話。

沒人搭理他，大家都在看著陳科，示意陳科繼續。

安靜了幾秒。

陳科點上一根煙，神情罕見的有些凝重。

說來也奇怪，他臉上帶笑得時候，看著就很憨厚，一看就是老實巴交，平平無奇的那類人。

但是，當他不笑了，認真起來的時候，不怒而威，無形中散發一股子威嚴，氣場格外強大，讓人忍不住便會生出些許信服，敬畏之心。

陳科天性樂觀，面相天生帶笑，給人的感覺好像他總在笑一樣，所以很少有人見過他認真嚴肅的一面。

不過此刻在場的這些人，彼此都知根知底，陳科什么性格秉性，大家太了解了。

一看到他露出這種神情，眾人也是心底一凜，神色也情不自禁跟著嚴肅起來。

連黃莽都老實下來，不折騰了。

此刻，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次陳科找他們，恐怕真有大事要辦。

氣氛陡然有些緊張。

陳科用力吸了口煙，帶著些自嘲，帶著些無奈，緩緩道：“最近幾個月我過得什么日子，想來我不說，你們也都清楚……”

“很頹廢，也很艸蛋，但是呢，好在前幾天我自己想開了，人嘛，總不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還要想想身邊的人……”

“所以當時我就決定，從我那間狹窄的小房間里走出來，重新開始，我就不信別人能干成的事，我干不成！”

陳科說的很壓抑，很動情，其實他什么都懂，之前宅在家，那也只是不愿意去懂，說白了就是不愿意面對現實。

現在說起來，自然聲情并茂，情緒，感情渲染的非常到位。

而周圍的兄弟也好，哥們同學也罷，聽著陳科緩緩的訴說，不知不覺便有些被陳科的情緒所感染了。

此刻，所有人都腦補出一個畫面。

一個心高氣傲，各方面都非常優秀的年輕人，初入社會，正當意氣風發，大展宏圖之時，卻由于時運不濟，三番兩次遭受現實殘酷無情的打擊，哪怕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選擇了向現實低頭。

慘！

太慘了！

光想象便讓人有些心怯怯，大家都知道陳科的經歷，在一眾親朋好友的大力支持下，連續兩次創業，最終卻全以失敗告終。

不單單耗盡了家里積蓄，更使得眾親友對其寒心。

哪怕嘴上沒人說，可那些在陳科創業期間幫過他的親友，心里怎么可能不想想？

坐擁這么多資源可以利用，你都起不來？

那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是什么？

有著這樣的遭遇，陳科能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若是承受能力稍稍差點，從此一蹶不振都是正常的現象。

這一刻，大家都很同情陳科的遭遇，也都想著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上一把。

在他們印象里，陳科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至少不比他們差。

至于那兩次創業失敗，不代表會一直失敗下去。

失敗是成功他嗎。

有能力，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有成功的那一天。

沉默片刻。

陳科的一個堂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阿科，別想太多了，既然走出來了，那就繼續努力奮斗，哥相信你一定行的。

不管你想干什么，哥都支持你，剛好這兩年我也攢了點錢，回頭我讓人拿給你，你先拿去用，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壓力，賺了就還我，賠了，咱們再賺就是了。”

陳科看著說話的堂哥，這是他大爺家的大堂哥陳偉，為人穩重厚道，一向很照顧家里的小老弟們。

陳科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這大堂哥既然這么說了，那自己用錢的話，他一定鼎力支持。

不過陳科也清楚自己這大堂哥的條件其實也很一般，這幾年一直經營著一家小超市，收入有限，還有兩個孩子，雖然父母不用他管，可他老婆管錢管的厲害，他要是真敢把家里的積蓄拿出來交給自己，估計家里又該動亂了。

而其他人聽到陳偉這么說，也都神色微動，欲言又止。

說實話，如果今天陳科叫他們出來是為了籌錢的話，在場的人多多少少都愿意贊助一點的，當然，肯定不會像陳偉那么慷慨就是了。

眼見事情有點偏離正軌，陳科呲呲牙，無奈道：“喂喂喂，我今天叫你們來可不是跟你們張嘴要錢的，行了，我明說吧。”

陳科肅然道：“前幾天我找了個工作，老板是干沙土水泥的。剛好前兩天我那老板接了個工地上的大生意，就在楊家莊。他信得過我，所以派我去工地上幫他盯著。”

“一開始本來干的好好的，不過現在出了點意外。”

“咱們縣里的三狼都知道吧，對，就是他們三個！黃鼠狼和我老板是同行，那貨直接把云天這塊當成他家了，仗著黑白兩道都有背景，居然不允許任何同行來這邊做生意。”

“其實吧，黃鼠狼讓不讓我老板做生意的，跟我關系倒是不大，不過他影響了我的工作，這讓我覺得很不爽，他憑什么那么霸道？憑什么那么牛皮？真當云天新村是他家，他說啥就是啥？我不服氣，所以我要搞他！”

陳科越說越來氣，憤憤道：“今天叫你們來，也是為了這事，我知道黃鼠狼那貨不好惹，但是我就是要搞他！這年頭他一個流氓還想為所欲為？嘿！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話落，全場寂靜無聲。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都非常驚訝，意外。

一時間都有點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黃鼠狼的大名，他們都聽過，縣里數一數二的大流氓，為人霸道，兇殘，陰險，奸詐…反正不是個好人，如非必要，誰也不想招惹上這么個東西。

而陳科口口聲聲說要搞黃鼠狼，這是眾人萬萬沒想到的。

你說你搞誰不好？

搞一個黑白通吃的大流氓干什么？

這不是純屬自找不自在嗎？

簡直吃飽了撐的！

沒人說話，此刻，包括陳科那些表兄弟，堂兄弟都沉默了。

他們又不傻，也早過了意氣用事的階段，不可能因為陳科一句話，便不顧后果的去招惹一個明知惹不起的大流氓。

更何況也不是什么大事，無非一口氣不順罷了，忍一忍就過去了。

陳科說完，遲遲沒人接話。

氣氛漸漸變得有些尷尬。

那邊，被拽到一旁的黃莽倒是面色激動，想說什么，卻又被旁邊的堂哥把嘴捂住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黃莽大怒，瞪著堂哥，你慫，不敢表態，沒人怪你。

可你特么老捂我嘴干什么玩意！

那堂哥也是無語，你個莽夫！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攤上這么個沒腦子的堂弟，他也是服了。

這種情況能表態支持嗎？

就算他們幫陳科又能怎樣？

就算最后真讓黃鼠狼吃了個大虧，又能怎樣？

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讓陳科出了口氣，但是卻要得罪一個大流氓，這種事，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會支持陳科去干啊。

陳科沒去管黃莽那邊的動靜，大家的反應，實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抽了口煙，緩了緩，陳科繼續道：“當然，我沒那么傻，如果單純的只是為了出一口惡氣，我大半夜往他家丟幾泡奧利給，它不香嗎？隔三差五在他家門口扔鋼釘扎他輪胎，他氣不氣？惡心他的方法太多了，我都懶得去琢磨。”

這話一出，眾人微微一愣。

你說的都對，既然你心里有數，那你叫我們來干什么？

陳科環顧四周，見所有人都有些疑惑，再次笑了笑，淡淡道：“我想搞黃鼠狼，可不單純的是對他不爽，更重要的是，搞定了他，我能拿到十五萬塊錢…”

“……”

眾人恍然，原來沒了錢，難怪，這就解釋的通了。

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

“阿科，為了十五萬，去得罪黃鼠狼那種人，不值吧？”

陳偉一臉的憂慮，還是不贊成陳科主動去樹立一個大流氓作為仇家。

十五萬，真缺這筆錢，在場的人湊湊又不是湊不到。

“你在認真考慮考慮，我覺得真沒必要為了十五萬去得罪那樣一個人，再說了，你要是真缺錢，我們湊一湊…”

沒等堂哥陳偉把話說完，陳科打斷道：“這筆錢對我很重要！”

語氣極為鄭重。

此刻，陳科有些惆悵，我的心思你們不懂，這是單純的十五萬塊錢的問題嗎？

不！它不是！

它關乎接下來我未來一到兩年是繼續搬水泥，還是享受美麗幸福的人生啊！

哥哥弟弟們！

你們不懂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