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阿姆喪禮之后，樓里樓外且忙活了一段時間，無論是喪禮的花銷，還是阿姆生前攢下的地產莊子，都需要我們一一核對。更何況，她走得如此匆忙，連一句交代都沒留下，她的這些遺物，我們都不知道該交給誰接管。

莫說讓我們自己匿下留用，如此大手筆的財物，著實太招搖了。

“這些東西是要去衙門過檔子的，到時突然冒出個曹三曹四的，我們就說不清楚了。”這日，我們在收攏賬冊時，面對夕顏的小心思，木蘭如是說。

“偏你道理最多。”

“你們瞧，這個丫頭嘟起嘴來，還像模像樣的。”

“仙兒姑娘就會笑話我。”夕顏被打趣，尤其是在庶姐面前，自覺丟了顏面，抱怨一句，扭身便跑了，丟下一地雜件兒。

“這個孩子，沒頭沒尾的。”黃娘子追著她的背影看了兩眼，嘆道，“也怪我沒本事，這么久了，也沒把她的心結解開。”

“原也不怪她，”木蘭將第八張地契交到我手里，“她占著嫡女身份，處處好強，偏又處處不如意。。。唉。”

想她話到一半，又覺亂麻一般，不知該從何說起，便以嘆息結束了這個話題罷。

“心強命不強罷了。”水中仙謄著賬目，隨口接道，“咦，我這邊入賬都記了三頁，出賬只有一頁多些——蘭兒，咱們總共有多少銀錢的？”

木蘭報出一個數目，竟比入賬少了四成。

“這許多。。。能去哪里呢？”

我們面面相覷半晌，心里都有道虛影，最后才聽黃娘子低聲道：“不會是曹夫人她，拿去放印子錢了罷？”

一語驚醒夢中人！

“難怪我總見到有人從后門進出，鬼鬼祟祟。。。”

“你見到過？”水中仙橫眉立目，捉了木蘭的手腕，“都有是誰？”

“我、我、我不認識他們呀！”木蘭受驚小鹿般瞪大了雙眼，“我也只見過兩三次，都是匆匆一瞥，便被阿姆斥退了。。。我，我也沒本錢去打聽他們的底細。。。”

“好了好了，阿姆的事情，她哪有膽量去查問？況且，關她什么事呢？”

“娘子好善心！”仙兒恨恨地丟開了她，“你是不知道，那印子錢有多害人！”

聽聞此言，我們心里都是猛地一跳，難不成，水中仙便是如此落草的么？

“我小時候，我小的時候。。。”她顧不得手里還握著蘸滿墨汁的筆，便將雙手捂在了眼睛上，“小時候，我娘總是沒錢給我買吃食，迫不得已。。。去借了印子錢，后來，后來就被人追債，不知被綁了哪里去了。。。”

“姑娘。。。”

“仙兒姐姐，你小的時候不是。。。”我懵懵地問道，突然福至心靈，嚇得雙手捂住了嘴，“你是說，那個收養你的。。。暗門子？”

如此這般，這一日的結算便不了了之了。

忙過了這一段，到了兒我們也沒見有人來接手阿姆留下的這些東西，到衙門問詢，也沒有記檔。我們只好將這些東西一一拆分，各個姐妹都拿了一些。

待得將財物歸置妥帖，到收拾各自家什時，我們才想起燕三爺的那把短劍。想那日，三爺遣人送來那匣子時，正趕上曹阿姆過世，一團忙亂中，這把短劍便沒來得及交到木蘭手里，而是與一些雜物一起，堆進了倒座。

我將那把漂亮鋒銳的利器送到木蘭房間，她卻不在房里。我正納悶，身后突如其來的聲音將我唬了一跳——

“姐姐原來在這里，我正到處尋您呢！”

“小妮子，嚇死我了。”我嗔她，“進來，給你樣好東西。”

木蘭抿嘴笑時，左頰上有個淺淺的梨窩，煞是可愛。她執了我手，將我拉進屋內，笑問：“姐姐是將那把短劍拿來了吧？”

“你怎知。。。”

“夕顏那家伙根本藏不住事兒的。”木蘭的笑意更濃，“自小她就這樣，什么都不肯明說，又什么都掛在臉上，稍微激她一下，就什么都招了。”

她反手關上了房門，向我福了一福，道：“多謝姐姐替我收了它來。”

“客氣什么。”我尷尬地笑笑，將短劍放入了她伸展來的手掌上。“東西我送到了，便回。。。”

“姐姐慢走。”她收了短劍便順手掛在了腰間，“姐姐就不好奇？”

話說木蘭是怎么與燕三爺搭上的？我確實不怎么好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學得多了便是東施效顰，我又何必費神去打聽？

可她似乎很愿意向別人講述她的手段，耀武揚威一般。

“那燕三爺本來是想打聽姐姐你來著，妹妹借了您的東風，與三爺以武會友，頗為相得。還望姐姐成全一二。”

我。。。

我竟無言以對。

尷尬地對視片刻，她并無起身的意思，一直福在那里，直到我聽見門口有腳步聲傳來。

“妹妹哪里話，若是喜歡，姐姐哪有攔路的道理？”

“多謝姐姐。”

我們假模假式地彼此行禮告辭，轉過廊角，我與阿薔打了個照面，便一道回了主樓。

“姐姐剛回昔花樓沒多久，昔花樓就要散了，我們該怎么辦呢？”

“愁什么？小小年紀，眉頭都要皺出大疙瘩來了。”我笑她。

“姐姐難道不怕嗎？我們都要無家可歸了。”

“誰說的？難道有誰敢來收房子不成？”我也蹙了眉，想樓主那般人才，不會放任我們被欺負了去。

“曹阿姆倒了，曹相公那邊也出了事，咱們。。。”

“放心，我會去打聽樓主的下落——只要她在，我們什么事都不會有。”話雖這么說，我心里也是沒底的，轉天五哥從大將軍府回來，竟連府門都沒能進去，更別說通過林將軍打聽到樓主的消息了。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仙兒姑娘召集我們去商議昔花樓的出路時，才發現樓中許多丫頭婆子，甚至龜奴都假借外出采買或是探親，支領了銀錢便一去不復返了。

這些不辭而別的人當中，就有木蘭和她的弟弟，辛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