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終于下雪了。
宋江一攤手,輸掉了最后一袋衛龍,宣告著,今天的地主爭斗活動告一段落。
外面,黑白黃的色調里,大雪洋洋灑灑漫天飄下。宋江感時傷懷,看著雪花搖搖晃晃,鋪滿整個山城大學,他端起手里的水杯,大大的喝了一口熱水,周身都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
他和扈三娘的關系一直沒有進展,潘巧云也忙著系里學生會的事情沒有和他聯系。今天圖書館也在閉館,百無聊賴的他突然很想吃火鍋,于是他就盤算著,策劃今天賺的盆滿缽滿地主張青。
沈佺管這種合伙攛掇一個人請客的事叫做策劃,于是這種看似不怎么道德的發群難活動,一時盛行在這個小小的朋友圈里。
張青也有些無聊,和孫二娘的關系似是而非,又不知道怎樣更近一步,平時就只能借著游戲消磨意志,無法獲得感情上的滿足,禁不起其他兩個人的軟磨硬破,張青妥協了。燕青隨口來了一句:“你可以把孫二娘叫上啊!”
大學城的旁邊有一條小街,就是扈三娘看牙醫的地方。宋江無聊時的一個想法,居然間接促成了和扈三娘的再次相遇。
五個人坐在火鍋店的角落里,聊的比鍋里的紅油湯還紅火。雖然東道主是張青,宋江卻儼然成了聚會的核心,燕青有一句沒一句的插著話,眼睛始終盯著鍋里翻騰的羊肉。
孫二娘忙著跟眉開眼笑的和張青斗嘴調侃,而今天的扈三娘似乎恢復了往日的灑脫,這讓宋江覺察出一絲的異樣,眼光頻頻和對方觸碰,轉過頭卻又若無其事。
幾乎每個人,每時每刻都有自己的心事,看似熱鬧的場景,大家圍繞著同一瓶酒和同一個話題眾說紛紜。
在山城大學相逢后的第一場雪,宋江扮演著聚會主持人的角色活躍氣氛,卻成了最為尷尬的一個人,嘴上的臺詞和內心想法嚴重不符,所以表演難免生硬。
扈三娘突然冷卻了溫度,一只手拄著腮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于是宋江就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人來人往。
很久以后,宋江從另外一個人眼睛里看到了行人的時候,對方用手里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他才回過神來,繼續口是心非的微笑。一時之間回想起某雙明眸里,走在雪夜的行人,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在看行人,還是在看那雙眼眉低垂的眼睛。
燕青打撈完最后一片羊肉的時候,顯然有些沮喪,目光轉到了舉止有些親密的張青和孫二娘身上。一個人充當著燈泡的時候,最好是有什么東西可以讓自己轉移被忽視的尷尬,可是沒有了羊肉,這時候燕青想起了一個本不該想起來的人。
張玉娘接到燕青的電話有點意外,因為上次爬山,她只記住了自己差點掉下山頂的兇險,而對于燕青的救命之恩,她不是忘恩負義,只不過人有些時候,對于事情總會不經意來選擇性的忘記或者銘記。
很多時候,空間維度的存在真實可信。
在一個讓所有人都變得感性的夜晚,宋江和扈三娘肩并肩走在飄雪的文柔河邊。路燈的光微弱泛黃,讓扈三娘本來晦暗不明的態度更加的模糊不清。隱約的黑暗中,走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并且越來越近,漸漸的他看清了對面的臉似乎和自己十分相像,而女孩的臉卻娟秀陌生。
兩個人在自己對面五步外停了下來,男生掏出電話,女生看了一眼來電的顯示,似乎有些生氣的大聲問道:“扈三娘是誰!”
男生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悄聲說:“是我媽。”
宋江連忙看向身邊的扈三娘,可是她還是沉默的如同犯了錯的小女孩,而并沒有注意聽他們的對話。宋江心想:“好巧啊。”
也就一分鐘,男生掛了電話,女生顯然不信,而且有些生氣的問道:“宋公明,你給我說,她到底是誰?存電話怎么不存媽媽,存個大名?”
男生連繼續忙解釋,宋江更是驚訝:“宋公明……不是自己高中就想好的給自己的兒子取的嗎?”。
“宋公明的媽媽是扈三娘,宋公明的名字是自己給未來兒子取的名字。”宋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是怎么回事,“難道剛才一時興奮喝酒喝多了出現了幻覺?可是扈三娘真真切切的就在自己的旁邊啊!”宋江轉過頭看向扈三娘的時候,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這……這……不是潘巧云嗎?”
宋江驚出了一身冷汗,潘巧云面色蒼白,看得出來非常生氣,宋江一時啞然,對面的人開了口:“宋江,你告訴她你到底喜歡誰?”宋江驚愕的看向說話的人——扈三娘!我們無法想象宋江此刻的感受,漸漸的宋江的眼前變得模糊不清頭疼欲裂,他用力拍打著自己的頭,一個語調極其緩慢的聲音飄然而至:“宋江,你沒事吧,你怎么了~宋江……”。宋江一時不省人事。
宋江發現自己,是靠在火鍋店廁所墻壁上的時候,想動一動站起來,卻感覺全身麻酥酥的使不上力氣,休息了片刻他站了起來,用涼水沖了一下臉走了出去。燕青正在使勁的撈鍋里的羊肉,張青和孫二娘還在熱聊,扈三娘卻不見了!“宋江”,有人在背后叫他,他轉過身看見了熟悉的面孔,對著他溫柔的說道:“你沒事吧,醉了嗎?”扈三娘看著他。
“哦,我沒事,你上廁所嗎?”
“不是,我來看看你怎么了……”扈三娘說著眼睛不自然的看向宋江的眼睛,宋江心里的火,因為這一句看似平淡的關心,突然燒了起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一把抓住了扈三娘的手,卻說不出一個字。
飯店里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扈三娘臉色緋紅,一直燒到了耳根后面。日后宋江回想起來這一幕,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過的場景的時候,卻常常后悔自己沒有親扈三娘,然后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笑了。
尷尬的松開了扈三娘的手,兩個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座位上,三個人都沒發現異樣,扈三娘開始冷卻下來,拄著腮看外面的行人,宋江于是看向了她的眼睛,就這樣他又看到了扈三娘眼里來往的行人。
初雪的山城燈火輝煌,宋江和扈三娘肩并肩走在了文柔河邊,一陣涼風吹過來,他想明白了,剛才在飯店里和扈三娘散步的場景是在做夢,而夢和美夢成真,就只差了一個多小時。對面闌珊的燈火處一高一矮兩個人影逐漸靠近,宋江揉了揉眼睛,發現越揉越看不清楚,接著男生停了下來掏出手機,旁邊矮個子的男生湊了上去……宋江恍然,他下定了決心,要像扈三娘表白。
兩個男生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宋江悄悄的瞅了一眼旁人走遠,又悄悄的瞅了一眼身邊的扈三娘,心跳開始加速……
扈三娘緩緩抬起了頭,夜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有一縷頭發吹進了她的嘴里,扈三娘心里暗暗罵了一句,她用手抹下嘴里的頭發說道:“宋江,有句話我不知道怎么開口,不過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說明白的好!”
宋江一時發蒙,腦袋里用了十分之一秒的時間,迅速想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性的下一句:“1、你要是喜歡我就別說了,我跟我異地戀的對象好著呢;
2、我已經受夠了你這個優柔寡斷的大男人,我們以后不要再聯系了;
3、你到底喜歡我嗎?你把我當成什么?我的感覺是錯覺嗎?
4、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前凸后翹漂亮多金?”
如果不是出現在這個場景里,宋江一定在想著扈三娘喜歡自己云云,而一旦到了重要關頭,宋江卻一點沒敢想到這里。眾人亦如此,平日里假象著空手套白狼,空歡喜慣了總覺得有一些成真的可能性,一旦真正遭遇白狼,卻會臨陣退縮,根本不相信狼是可以徒手抓住的。
宋江心跳的更加厲害,到了嘴邊的話也生硬的憋了回去。如果一個男人可以建立一個國家,那么一個女人要想顛覆這個國家,只需要顛覆這個男人,這是一個哲學家說的,真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