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服收到一封奇怪的情書。
所有的字都是倒著寫,看起來很費力氣,可她還是認真的讀完了。
從前,對于男生遞來的情書,楚服都是大致看一眼,然后放進儲物盒里不再理會,再到后來直接看都不看。因為那些區別于字跡卻一成不變的修辭,讓她覺得這些書信,都是出自同一個無聊之人的手。
而這封信有所不同,不但字跡工整創意獨特,而且內容不落俗套,信封里還有一片薄荷葉,鏤空了一個愛心。
楚服把信夾到了書里,有些開心。
她試著以筆友的方式回信,而不回應對方的愛慕之情。她在信中委婉從容,而收到的回信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追求言語只字不提。
書信往來不乏信使。舍友衛子夫邊磨指甲邊說道:“楚服,你為什么不和他交換電話啊,也省得我天天給你傳話了。”
楚服狡黠的一笑說道:“大不了請你吃火鍋噻……”
衛子夫笑著白了她一眼說道:“得加上我家劉徹……”
楚服點點頭問道:“這個男生和劉徹是一個班嗎?”
衛子夫低著頭道:“不是的,他們是在學校跆拳道社認識的,好像是建筑系的大一新生。”
楚服突然想到什么,悵然失落。于是她趴在窗口,看著窗外稀松的人來人往。
一頂紅帽子出現在雪地里,十分扎眼。看著紅色在白色里移動,好像牛奶里漂泊的枸杞。轉眼,楚服就忘記了一點點的幽怨,大學生活的第一個學期轉瞬即逝,遇見了很多人很多事,有些人帶給了自己很多煩惱,有些人則帶給了自己很多快樂,雖然自己走到哪里都會成為小圈子的焦點,然而總感覺心在漂泊,無所依靠。
天朗風清的日子,午飯后天氣漸暖,宋江一個人去到市區取車票。
本來燕青也要同去,臨時有事也就沒有去成。
宋江坐著公車看向窗外,劈山而建的路,蜿蜒如海岸線,而路邊的山陡峭異常,覆滿積雪,與山下的城,兩個世界。
時間還早,街上人煙稀少,宋江頂著一頂紅帽子閑逛,在火車站某個地方,轉角時候,他看見了扈三娘。
扈三娘約著孫二娘一起去取回家的火車票,孫二娘也因為臨時有事耽擱,扈三娘只好自己去取,轉角時候她也看見了宋江。
扈三娘輕輕撩了一下耳邊的垂發,微笑著向宋江走去。宋江微微心動,感覺陽光溫軟、暖風拂面。
“你也是來取票嗎?”扈三娘先開口。
“嗯嗯,是的,趁還沒有周末,人不多。”宋江回應道。
“那一起去取吧。”
“好,走吧。”
兩個人簡短的交流后,一前一后進了售票大廳。外面人的雖然不多,里面卻是人頭攢動。
扈三娘在前,宋江在后。
宋江注視著扈三娘一頭烏黑的頭發,瀑布般的垂下,心里又泛起了漣漪。
扈三娘心里也有些不同的感覺,身后的人曾經用不回應,來拒絕自己,自己卻一點也不怨恨,反而日子久了有一些僥幸。
取完票出來的時候,天有點陰沉,像是快要天黑了。宋江買了兩杯奶茶,一個是芝麻珍珠,一個是果奶珍珠。
他們沉默著走出了火車站,前面不遠處一個衣著樸素、白發蒼蒼的阿姨,雙手交叉伸進袖口里,在原地頻率緩慢的跺腳。
宋江忽生憐憫之心,心里浮現出家鄉爺爺奶奶的樣子,頓時百感交集,看看手里還沒開口的奶茶,于是他就想要上前詢問。
阿姨似乎看到了他的小動作,跺了幾下腳后,向他們走了過來。扈三娘抬起頭看向宋江,宋江正欲開口,不想阿姨快速靠近,神秘的問道:“小伙子,帶女朋友找房嗎?我這里有小時房,主題房,一應俱全!”
宋江啞然,想都沒想便一手拉住扈三娘,一臉嫌棄的快步走開。
車上,宋江已經是第三次道歉了。表示,不小心打翻扈三娘的奶茶,弄臟她的衣服絕對是一個意外。對于貿然拉了扈三娘手的事情卻只字不提。扈三娘此刻心里卻有些介懷,也沒說出口,嘴里說著沒事,眼睛卻直直的看著冰封的文柔河,浮冰渡雪的河水,緩緩流向前方,不知盡頭。
最后一科考試也很順利。
燕青和宋江是下午的火車,沈佺們,因為各個系的考試時間、科目都不同,所以都要第二天才能結束回家。
李師師則因為是另外一個學校,放假日期也錯開了。
于是宋江還是只和燕青一起。
兩個人坐的是夜車,具體說是站的夜車。山城通往京都換乘的車只有兩趟:一趟是晚上,一趟是中午。而乘坐后者是沒辦法換乘回家,只能逗留在京都一晚,坐隔天的車回家。
兩個人在車站候車的時候,找到兩個挨著的座位,他們把包放在地上,坐了下來。眼光觸及處,一個身穿黑色拖腳長裙的姑娘很是醒目,引來周圍的人頻頻側目,兩個人也不約而同的被吸引。
如此,漫長的候車時間便不再無趣。
車廂里人滿為患,兩個人在車廂對接處,占了一席之地,鋪上了報紙團坐在一起。初時不覺,等到列車開動,駛入寒冷的冬夜,宋江再也咬不緊牙關,牙齒不住的頻繁上下磕碰,燕青也瑟瑟發抖,兩個將近一米八的大男生環抱在了一起。當時,宋江發誓,以后一定要發奮圖強,再也不坐這種車了,而此時山野的風卻依舊凜冽異常。
很長時間以后,宋江和燕青已經忘干凈那種寒冷窘迫交雜的感覺。聊起來,只能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如某位哲人師兄所言,有些事情來的及記住之前,就已經開始忘記了。
從設立火車站的城市,驅車前往宋江和燕青的家鄉,正常車速下,有四十分鐘的車程。而那天坐在副駕駛上的宋江第一次感受到死神的微笑。
時速六十邁,時間40分鐘。而那天宋江直盯盯的看著前方的風景瞬間閃過,完全沒注意到時速表,而等他雙腳著地,距離他們上車、起步到下車,只用了一刻鐘的時間!
看著眼睛發紅的駕駛員,宋江無話可說,其他乘客頻頻抱怨:“這是用生命在開玩笑。”
燕青不覺然,反而覺得刺激。
宋江說:“我們差點就上了新聞……”
燕青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就是顧及的太多,以至于縛住拳腳,難有所作為……”
宋江說:“你倒是不畏首畏尾,可是你搖擺不定,優柔寡斷,盲目唯心,尤其是在女人方面……”
說到這里,宋江突然覺得言辭過激停了下來。
燕青臉上忽晴忽陰,以至于兩人都覺得尷尬。
“是啊,我們性格如此,不做改變,以后定會一事無成。”
宋江雙手抄兜默然不語,兩個人都明白一些事,卻又心照不宣,匆匆趕路。
幾年后,兩個人坐在一起,已經忘記了當時的談話內容,各自用手拍打著自己隆起的夢想,干盡了杯里的酒。
楚服的家鄉,冬季無雪。青松綠柏,云霧繚繞,頗具詩情畫意。
約了高中同學一起,在一個陰云綿綿的日子,楚服坐上了駛往某個地方的班車。車窗外,盤山公路悠長盤旋。楚服一改往日安靜恬美的姿態,與同學聊到興起時,完全甩掉自己淑女一面。這時候楚服收到了盧俊義的短信,言簡意賅:“在做什么?”
一般,異性互發這樣內容的短信,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對方是否在忙而借機聊天,其實是想說“我在想你”。
盧俊義在家里看雪。
天,暈出白光透過云隙,讓陰沉的烏云被渲染的更加濃重。天上碎玉紛飛飄落,盧俊義心神蕩漾,以至于情緒隨風波動,鼓起勇氣發了一條短信,然后,他就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卻又時不時的去翻看。這種行為,被自己稱作坦然,心里卻狠狠的反駁了自己。
楚服并沒有立即回復盧俊義,這使得后者浮想聯翩,坐立不安。
楚服對著妝鏡補妝,車過隧道驟然漆黑,車廂里喧鬧也逐漸安靜,人在黑暗里會突然出現內心的獨白,自問自答也自嘲自諷,卻唯獨很少自滿自得,因而黑暗容易讓人憂郁。
楚服扣好鏡子,手里握著手機,轉頭看向閉目養神的同學,心思卻沒有在她身上。
路過石橋,她想起了許久未見的江充。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熟悉的吉他掃弦聲,她低頭看去,輕輕的微笑,而窗外風起之時,天雨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