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暢地度過了一個周末。然后又要喪氣十足地開始新的一個工作日。

“起床了，今天蒸了包子。”

在床上模模糊糊的黑鷺聽見了哥哥的叫喚聲，又聽到了濕噠噠的拖鞋摩擦過木地板的聲音。

白鷺摸著額頭突突跳起的青筋，難得他親自來弟弟房間給他做早餐，沒想到這家伙一點也不領情。

“快起來。”他忍無可忍地揪了下他的胳膊。

疼痛穿過神經一下蔓延到四肢百骸，黑鷺疼得齜牙咧嘴，渾身忍不住一哆嗦，就差直接從床上蹦起來。

趁弟弟洗漱吃早餐的功夫，白鷺還不忘出門看了看天氣，似乎有些灰黑的云朵聚集在天邊，顯得陰沉沉的，于是黑鷺臨走前還被塞了哥哥的一句叮囑：

“黑鷺，別忘了帶傘。”

黑鷺自然是點頭答應，在鞋柜上拿了把傘就胡亂地塞進挎包里。

若不是天天被導師社團的教練抓著練球，他或許都沒如此期待過下雨。

上天仿佛聽到了他的心愿，真的憋了場傾盆大雨。

那是周一的下午，天邊烏云滾滾，雷聲轟隆，剛開始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宛如一方晶瑩的珠簾。不知不覺間雨勢漸大，遠處層云翻卷，淺色的水泥地也被染深，混著塵土形成一處處渾濁的小水洼。

下大雨的時候，黑鷺和一同參與訓練的導師們還在操場跑圈，雨很快密密匝匝地打在他們身上，在操場上踢球的預備生們頓時尖叫著四處奔逃，黑鷺他們也不例外，不約而同地跑向樹下。

大家紛紛從包里掏出五顏六色的雨傘，三三兩兩地并肩離開，黑鷺抬腕看了看表，這個點白鷺應該還在辦公室，干脆跟他一起回家好了。

前腳剛邁出去，后腳就被一個尖細的女聲叫住了。

“黑鷺！”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短發女子在幾米開外沖他招手，前額和耳邊的發絲早已被雨水打濕，身上的衣服也是一片干一片濕，還隱約勾勒出些許身材線條。

黑鷺認得她，好像是上周從別的學院調過來的，具體原因不清楚，但人貌似挺熱情的，經常請辦公室的導師們吃東西。

她看見黑鷺，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黑鷺，你剛好有傘是嗎？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說實話，黑鷺跟她有時比較有話題，因此也對她有些好感，這種小忙自然不會不幫，于是趕緊撐開傘同時招呼她過來。

恰好路過的兩名男導師一陣噓聲，黑鷺幽怨地瞪了他們一眼，而后和女子并肩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黑鷺怎么突然開始練球啦？”女子眉眼彎彎地笑著，率先打破緘默。

“唔……練了好幾個星期了其實。”黑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

“這樣啊，我記得之前好像有個比賽來著，你去了嗎？”

“當然，那一場發揮得還不錯，嘿嘿。”一提起這事，黑鷺就不禁眉飛色舞起來，開始滔滔不絕地描述比賽的熱血場景。

那晚白鷺還特意做了很多他愛吃的菜，盡管沒多說什么，但他明白正是這些菜肴里融入了哥哥一點一滴的感情，香氣才更顯濃厚。

兩人興致勃勃地聊著，雨點砸在傘面上，又不停地從旁邊滑落。枝葉上的水滴也下滑并墜落，發出寂寥而孤獨的聲音。

白鷺端坐在辦公椅上，抬眸望向窗外落下來的大雨，朝著遠處操場旁的古樹看了一眼，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大團綠色，水氣彌漫。

弟弟那邊應該沒問題吧？

※

“篤篤篤——”

映入眼簾的是黑鷺和一位眼熟的女子。

“謝謝黑鷺啦。”女子先朝黑鷺鄭重地鞠了個躬，隨后話鋒一轉，“但我可以借一下黑鷺的傘嗎……啊因為我家和你們不順路。”

雖然不太明白她為什么這樣說，但秉著助人為樂的習慣，兩兄弟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吱聲，算是默認了這種行為。

用胳膊肘捅了下弟弟的脊背，白鷺將自己的傘丟給他：“等下用我的傘。”

“噢噢。”黑鷺這才反應過來，索性站到辦公室門外等哥哥收拾好東西。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后知后覺：“等下，為什么要給我撐啊？！可惡的白鷺。”

無視弟弟的吐槽，白鷺臉上冷峻得依舊看不出表情，自自然然地拎著包從辦公室出來后就催他快點走。

沒想到白鷺的傘有點小，根本就遮不住兩個人，不停地有雨水從兩個人的肩膀上漏下來，撲面而來的水汽，還有地上嘩啦啦地流成小溪的水流，無不昭示著兩個人走在多大的雨中。

茫茫的雨看不清遠處，一瞬間，街上好像只剩下他們了。

黑鷺咬咬牙，將雨傘稍稍朝哥哥傾斜，自己則默默忍受衣服被雨水打濕而帶來的冰涼感。白鷺在傘下悄悄轉頭看他，微微勾起嘴角。

“跟剛剛那個女人關系很好啊？”他的聲音夾雜在嘈雜的雨聲中，卻似乎沒有往日的冷清。

“害，這不上周來的導師嘛，有時候興趣相投就聊聊什么的。”

“哦。”白鷺挑眉，又有點雙眸失焦地望向前方。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黑鷺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奇怪的氣氛。

“沒什么，我還以為你對她……”話音未落，黑鷺就跳起來激動地反駁：“哥你腦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

是啊，自己怎么會這么想呢？

白鷺對黑鷺的感情經歷比較在意，對自己的事倒是漠不關心。

一定是習慣了弟弟單身的樣子，嗯，一定是這樣的。

※

盡管雨天為干燥的天氣提供了一絲清爽，但黑鷺的身體在回家后就遭到了報應——他先是抽了抽鼻子，發覺有些不對勁，不自覺就去抽紙巾，當看到紙巾上泛黃黏糊的液體時，他不禁大驚失色。

白鷺逼著他喝了整整兩碗感冒藥，黑鷺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推辭，結果又換來一碗熱騰騰的姜湯。

雨漸漸停了，窗外的花叢樹木顯得煥然一新，白鷺將玻璃窗打開一半通風，混雜著泥土和野花香氣的空氣隨風飄來。

黑鷺也仰起脖頸狠狠地吸了一口，只感到五臟六腑都變得神清氣爽的。

“要不是給你這家伙擋雨，我也不至于這樣。”黑鷺此時連說話的聲音都有很濃重的鼻音，還背著在廚房里忙碌的哥哥翻了個白眼。

“我聽到了。”白鷺頭也不回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留下床上的某人獨自汗流浹背。

“我哪有。”

黑鷺拿紙擤了鼻子，繼續和他拌嘴。

“那下次不麻煩你了，你自己撐。”白鷺將洗好的抹布丟到餐桌上，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落。

誒，他怎么……這樣的回答反而出人意料，黑鷺掙扎著起身，努力想看清白鷺的神情，看穿他的心思。

可下一秒對方就沖過來將他摁住，還順手將被褥給他蓋好：“感冒了就多休息。”

“哥。”

黑鷺輕輕叫了一聲，嗓音含笑。

白鷺微怔，杵在原地卻沒有回頭：“怎么了？”

“以后我還能給你撐傘嗎？”

離開父母，他們就是彼此的依靠啊。

離開任何一方，鮮活的人生或許就不復存在。

“好。”

莫名的，白鷺松了口氣，眸光流動之余唇角還噙著難以言喻的笑。

他的身上還殘留著草藥的冷香，淺淺的，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樣，平平淡淡，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