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鷺，你的卡卜林毛球呢”

科娜洛剛從課室回來，由熱變冷的空氣給她的眼鏡片敷上了一層厚厚的水霧，惹得她不自然地皺眉。

“哦，前天不小心弄壞了，我找人維修，要明天才能拿回來。”

黑鷺正手忙腳亂的整理著桌上散落的文件，也沒人告訴他只是去上了個廁所就堆了這么多東西啊。

科娜洛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鏡框擺正位置，嘴唇嗡動，“嘖”了一聲，黑鷺感到莫名其妙，這位貌美嚴肅的女導師似乎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

“難怪白鷺找不到你，他有事要和你說。”

白鷺這幾天受邀外出學習，順便在那邊的旅店住下，因此他和弟弟及同事之間存在消息差，不過聰慧的他早就料到此事，所以有些事情他會提早幾天說。

科娜洛的余光偶然瞥見了黑鷺桌角的咖啡杯，里面還冒著熱氣，好似蘑菇云在半空散開來。

說起來，黑鷺喝咖啡的習慣也是他那冰山哥哥帶起來的吧，她清晰地記得這人曾經非常嫌棄咖啡的苦味，反復強調自己受不了一點。

回旋鏢這回扎自己身上咯。

“什么事？”

科娜洛無瑕管這么多，將一張海報丟給他就愁眉苦臉地回到了工位，就在半小時前她接到了教務處安排的任務，這個頭疼玩意兒偏偏還和績效掛鉤。

黑鷺不吱聲，默默將海報折起來塞進抽屜，他等下還有一節戰術指導課。

※

“黑……黑鷺……鷺……滋滋滋……”

黑鷺舉著卡卜林毛球在辦公室里轉了一圈，確認這邊沒有問題，那只能是白鷺那邊有信號干擾。

“哥，你的意思是后天周末一起去滑雪嗎？”

黑鷺亮著嗓門喊了一句，生怕對方聽不著了。

“對……滋滋滋……對……你帶好……好那些……那些東西……滋滋滋……”

黑鷺被噪音弄得心煩意亂，暗暗怒罵一聲。

“好！”

黑鷺猛然發現自己的唾液飛了些許在毛球上，毛球還是科娜洛借他的，驚慌失措地抽出紙巾擦干凈。

哥哥似乎還想說什么，但黑鷺早已聽不清，他在腦子里狂熱地構思著周末計劃。

※

周末第一天，明媚清新的早晨，細小的云片在淺藍明鏡的天空里泛起了小小的白浪。

一覺醒來的黑鷺滿意地伸了個懶腰，下意識地拿起床頭柜的鬧鐘掃了一眼，不看不要緊，他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

“我靠！怎么這個點了？”

被子一掀，他馬上從床上翻了下來，抓起鬧鐘旁邊的卡卜林毛球用力一捏，同時馬不停蹄地穿鞋去洗漱。

滋滋滋的響聲后，白鷺的聲音傳了出來。

“黑……”

沒等他說完，黑鷺搶先道歉：

“對不起哥，我睡過點了，等下我盡快趕去龍虬。”

沉默了半晌，白鷺嘆了口氣，低沉如雷的嗓音給他增添了幾分安心：

“不急，我也遲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哥，等我，我盡快。”

黑鷺可不相信哥哥的好脾氣，到時候有的是冷臉給他受的。

白鷺此時正在買票，掛斷電話后他思索了一陣，終究決定幫弟弟也買上裝備。

黑鷺草草地洗漱后，經過職工宿舍樓下的便利店時還順手買了個包子打算路上啃。

兄弟倆的家離基地極遠，哪怕是周末他們也不得不留在職工宿舍，就和工作日一樣。好在基地里有各種活動場館，就連食堂的廚師也能將飯菜做得香飄四溢，睡上幾天再在基地里活動活動，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黑鷺按照海報上的地點下了龍虬，視力極好的他大老遠就發現了個瘦削高大的人杵在那里，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一邊呼喊著哥哥的名字一邊飛奔過去。

白鷺將新買的水放入包中，一轉身就被黑鷺強制性地來了個熊抱。

“哥，等很久了對吧？”

黑鷺抽了抽鼻子，這里的空氣似乎不太新鮮。

“剛到不久。”

白鷺的表情沒什么起伏，只是一把拽過他的胳膊往路邊走去。

“東西給你買好了，滑雪場離這里還有點距離，收拾一下我們就走。”

白鷺將一袋厚重的布袋放在黑鷺懷里，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黑鷺手臂有些發酸，但畢竟是戰術課導師，基本的身體素質還是有的，只是今晚回去可能要多用熱水敷一下手臂了。

白鷺隨便攔了輛觀光車，兩人并排坐在后座，同時整齊劃一地系好安全帶，一旁的黑鷺突然轉頭看向哥哥：

“我們都多久沒一起出來了……”

白鷺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沒想到你這家伙還會主動約我呢。”

語畢，黑鷺“嘿嘿”地嬉皮笑臉起來。

白鷺將頭轉向了車窗，窗外的景色呼嘯略過，他的雙眼沒有聚焦，黑鷺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哥，你這幾天出去學了什么啊？”

“這個回去跟你說。”

“哥，你怎么不說話？”

“……”

“哥，你辦公桌上的文件我都幫你整理好了。”

“謝了。”

“哥，我們還有多久到啊？”

“……快了。”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黑鷺一如既往地拉著他問東問西，白鷺也如往常般一本正經地回答。

觀光車伴隨著刺耳的巨響停在了滑雪場的門口，兩人下了車，不約而同地捂緊了身上的衣物。

白鷺把早已準備好的兩張滑雪票交到了售票處。

這個滑雪場剛開業不久，開業前三天來的游客有門票優惠，說到底兄弟倆最感謝的應該是安排假期的教務處，不然他們也沒機會享受這份優惠。

白鷺找了片小空地，將袋子里的雪具嘩啦地倒出來，示意弟弟換好服裝。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拿著雪板和雪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滑雪場。

場地很寬敞，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個場地，加上人數并不是很多，對一個初學者來講也是很有誘惑力的。

由于黑鷺之前并沒有滑過雪，所以白鷺決定先指導指導他。

他教黑鷺從穿著滑雪板走路開始，而后再練習一些滑雪的基本動作要領，最后再叮囑了好幾分鐘的急救措施和注意事項。

黑鷺的學習能力很強，好勝心也重，他自覺自己學得差不多了就想找個小坡體驗一把，誰知被白鷺果斷拒絕，白鷺覺得他應該再多鍛煉些時間。

可他還是拗不過弟弟，黑鷺興高采烈地登上了小坡，而后放松地向下滑去。

出乎白鷺的意料，他成功了，而且滑得令人嘖嘖稱奇，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滑雪。

經過多次小坡后，黑鷺覺得有些無聊，于是將目光轉向了更高一些的斜坡，他想挑戰更高的難度。

白鷺無奈扶額，語氣也著急起來，在弟弟眼里簡直是咄咄逼人，如果山坡太過傾斜，不但滑不好，還很可能出現意外。

但黑鷺似乎不以為然，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滑雪的要點，自有判斷。

但當他滑下去的時候，他后悔了。

最初的他還為了快速的下滑感而興奮。然而隨著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身體開始像篩子般瘋狂顫抖。因為速度實在太快了，他想慢一點，但為時已晚。

黑鷺被嚇得大腦宕機，白鷺之前講的滑雪要領，全部隨著加快的速度而去了。

再遠處觀望的白鷺起初還為他的擔憂感到多余，因為他選擇了再相信弟弟一次。然而人影的模糊令白鷺的臉色也變了樣，他隱隱有些不安，感覺會有糟糕的事情發生。

他索性在往黑鷺下滑的方向滑去，然而他的滑動速度是遠遠不及對方的速度的，想要追上弟弟已經不可能了。

黑鷺已經進入了從坡度進入了平地，然而由于慣性，他的速度雖然沒有加快，但是減慢的頻率也微乎其微。

黑鷺的心仿佛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呼吸沉重而急促，牙齒控制不住地打顫，胸膛激烈起伏，因為他即將撞上滑雪場的護欄網。此刻，他徹底為自己的過度自信而感到后悔。

但已經晚了。

碰撞的瞬間，滑雪板和護欄網摩擦的刺耳聲音在空氣里回蕩，濺起的雪飛撲到黑鷺的臉上，逼迫他瞇起雙眼。速度的疊加使得他整體的沖擊力達到了頂峰，震得周圍的草木紛紛倒塌，就連不遠處的小坡也為之顫抖。滑雪板深深地將護欄網刮了個口子，同時也嵌入其中。

黑鷺頭冒冷汗、雙腿發軟，站也站不直，只好機械地保持弓背的姿勢。

目睹全程的白鷺感覺心臟停跳了一拍，耳旁呼嘯而過的風越來越大，隨后他快馬加鞭地趕到弟弟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將黑鷺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鉚足了勁將他身子抬起來了些許，又上上下下掃視他的全身確認一下是否有傷口，深綠色的眸子里滿是急切和心疼。

“沒有受傷吧？”

黑鷺齜牙咧嘴地活動了幾下身體，咬牙切齒道：

“嘖……應該沒事！”

“別逞強，我們回去休息。”

白鷺將他腳上的滑雪板解開，又將深嵌進去的那塊滑雪板用力拔出來。

黑鷺緊咬下唇，欲言又止，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過了好半會兒才囁嚅道：

“哥，對不起。”

白鷺的動作沒停，他緩緩起身，見黑鷺低著頭不敢看他，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聲，好似一支沒墨的鋼筆，想寫什么卻只能干巴巴地在紙上劃拉，留下點點痕跡。

沒曾想，黑鷺最后得到的卻是個溫柔的摸頭殺。

“哥……”

“平安就好。”

白鷺攙扶著黑鷺朝出口走去，徒留身后那個因碰撞產生的大窟窿，四周凌亂的腳印也隨風而散。陽光依舊明媚，晨風依舊溫柔，只是其中好像多了份什么東西，說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