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后,睿王府中,蕭君澤親手為那血染白袍的少年蓋上了白布。
“瑾瑜。”
蕭君澤微微出神,他看著少年想起了大哥,想起了易安。
想起了少時,他們四人并肩而立的情形。
想起了十一年前,三皇子蕭易安身死的那一幕,他們三人的家族爭權奪勢,害死三皇子的一幕。
一切都是因為朝堂,一切都是因為黨爭。
因為生在皇室,便是兄弟也會手足相殘,身不由己。
花戲天站在遠處,他看著那個性情溫潤如玉的少年,被蓋上白布。
他自刎脖頸而死,為何?
因為如今這天下的帝王是他的二哥,因為他曾經參與黨爭。更是因為他二哥容得下他,而天下容不得。
如果沒有今天他的身死,那么未來,天下人必然會逼著他的二哥殺了他,殺了他這個曾經與蕭君澤敵對的人。
所以他以身死結束一切,同樣蕭諫云也是如此,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他們輸了黨爭。
然而,不管誰贏,結果都是一樣,三個人中天下只能容得一人。
……
蘭臺寺中,深夜寂靜無聲。
花戲天站在一顆樹下,他看著天上明月,精神萎靡。
腦海之中,是臉色蒼白失去血色的少年被其兄長親自蓋上白布的一幕,還有那驕傲一生的王爺在服毒自盡之時的決心。
花戲天仰頭,眼神之中滿是迷茫。
他沒有說話,但藏在長袖之中的拳頭已經握的青筋暴起。
正是因為他以一人之力掌握三座王府命脈,輔助蕭君澤將他推向帝位,才造就了二人后來身死。
因為他,所以他失去了那兩個曾經真正欣賞他,真正將他作為知心謀士的二人。
清風徐徐,白衣書生的身影站在樹下迎著長風,久久站立。
皇宮,朱紅色的宮墻重疊,亭臺樓閣林立。
明玉宮中,此處便是安和長公主居所,只是平時熱鬧非凡的明玉宮,近些時日卻是死寂一片。
他們的安和長公主已經七日沒有離開過明玉宮了。
宮中,穿著錦衣的小姑娘躲在一處角落之中,腦袋放在雙膝之上,沒有半點動靜,她垂眸臉上滿是茫然。
宮外,身著霓裳羽衣的謝西辭過來此處,她看了一眼堆積在門外一個個觀察著安和長公主情況的婢女們:“公主還未出來嗎?”
“回稟娘娘,公主不讓我們進去。”婢女們見到皇后來此,均是行禮。
謝西辭輕嘆一聲:“你們都散開吧。”
說完,她推門徑直走了進去:“任何人不準進來。”
她關上宮門,環顧四周最后看到了躲在角落中少女:“杳鳶。”
話音落下,那蹲在角落之中的少女身形一顫,她緩緩抬頭,一雙眼眸之中布滿了血絲,臉上還有淚痕:“嫂嫂。”
她聲音哽咽,謝西辭微微一笑走到蕭杳鳶身邊,撫摸著女孩的腦袋:“抱歉,這幾日有些忙,才過來看你。”
蕭杳鳶蹲在角落之中,她垂眸:“大哥和四哥真的死了嗎?”
她開口發問,先帝一生有兩個女兒,一個排行在五七歲夭折,另一個便是蕭杳鳶,排行在九,是先帝一脈最小的一個。
雖然與眾兄長均是同父異母,但兄長對于她的愛護從來不少。
蕭諫云、蕭瑾瑜亦是如此。
“是真的。”謝西辭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
“多久了。”
“七日,已經下葬了。”
“他們為何就這樣死了?”
“你想聽實話嗎?”
“想。”
“因為他們輸了黨爭。”
謝西辭語氣綿長,不斷撫慰著角落中的女孩。
蕭杳鳶陷入一陣沉默之中,她哽咽著:“杳鳶懂了。”
……
五月之后,金秋九月。
皇城之中滿是紅楓。
蘭臺寺中,穿著純白薄紗的的少女撿起了地上的一片楓葉。
紅楓是朝陽城中特有的風景,十里必見一顆楓樹,而蘭臺寺中恰巧也有一顆,此時此刻,金秋九月,楓葉聊聊蛻變為火紅,掛在樹梢格外好看。
蕭杳鳶抬頭,她看了一眼正堂之中不茍言笑的花戲天。
她拿著楓葉,跑入正堂之中。
近些時日,她一直都有刻苦讀書,即便是花戲天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戲天先生。”小長公主站在窗外,將手中的一片楓葉放到了花戲天正在閱讀的書籍之上。
花戲天抬頭,看著蕭杳鳶,很是無奈:“長公主殿下,微臣還有史書殘卷需要編撰。”
“我知道。”蕭杳鳶非常聽話的點頭。
花戲天扶了扶額,還想說些什么,就直接被蕭杳鳶拽住了袖子:“不過,編撰史書是個大工程,不是幾日幾月就能完成的,而且您已經五個月未曾離開過蘭臺寺了,明日紅楓節,先生要不要出去玩玩,和學生一起,再繼續呆在蘭臺中,我怕您就要發霉了。”
話音落下,花戲天卻是陷入一陣沉默之中。
蕭杳鳶說的沒錯,他的的確確已經五個月沒有離開過蘭臺寺了,不是沒有時間,也不是因為編輯史書。他只是不想出去,不想踏出這里,與其他無關。
“公主若是想要去紅楓節,可以叫上宸王爺。”
宸王爺,便是在蕭君澤繼位之后,同樣受封王侯的七皇子蕭瑝竹。
聞聽此言,蕭杳鳶連忙搖頭:“七哥才沒有這個時間,而且學生就認準了先生。”
花戲天放下了手中的書卷,他拿著那只蒲扇大的紅楓開始搬弄,聽到蕭杳鳶的話,微微一頓。
“一定要微臣?”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蕭杳鳶。
他輕嘆一聲,小丫頭的心意他又何嘗不懂,可她終究只是一個小孩子,哪懂得什么兒女情長,心中的那一點點愛意,或許就是一時興起吧。
“一定。”蕭杳鳶篤定的點頭。
花戲天垂頭,看著自己被折成紙鶴的紅楓葉,放到了小長公主細嫩白皙的手掌之中:“殿下莫要鬧了,微臣對紅楓節無意,這只紅楓做得紙鶴就送給殿下了。”
蕭杳鳶垂眸,他看著手中的紙鶴。
失落的轉身離去,她一定要花戲天去紅楓節,其實只是為了讓他出去散散心。
她漫不經心得邁步,想起了半月之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