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是整整一年的游蕩，伊科沃認清了一個事實：不能輕易殺人，只有極少數人，極少數放任自己墮落的人才真正該死，很多人只是誤入了歧途，卻沒有足夠能力走出錯誤的深淵，于是反復游走于清明與混亂之中，那些人是有被拯救資格的，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拯救他們，也同樣沒有資格殺死他們。

所以他將目標集中于真正的墮落者，殘暴的強盜頭領、教會的主教、甚至某些將軍，對這些人，他使用了特性，大陸開始流傳各種謠言，核心全部圍繞著一點——迷失人類本心的墮落者，會招致痛苦的天罰。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判斷最初來源于澤奇里帝國的哲學家塔巴納斯·波維納斯，一位一生追求智慧和人性的大師。

有些人對此深表懷疑，不相信這種天罰的存在；有些人誠惶誠恐地每天禱告；更多的人假裝對此一無所知，除了在那些令他們無眠的夜晚。

自甘墮落者仍然相信自己不會是下一個上天的審判對象；無罪者鞭策自己，每一步都走得謹小慎微；有罪者試圖洗刷自己過去犯下的罪孽；充耳不聞者行走在自己狂妄又卑微的道路上；智者試圖探尋這一切形成的原因；賢者們不為所動，行走在自己堅定的責任與救贖之路上。

其實每個人都已經站在了屬于自己的隊伍上，只是很多人還不自覺。

伊科沃希望自己行走在賢者的道路上，可他做出的為數不多的錯誤選擇，讓他步履蹣跚，隱形的荊棘讓他遍體鱗傷，美好的向往讓他迷失自我，曾經的希望讓他丟失光明，他終將發現，有些選擇在當下的世界從不是可選項，他唯一的正確同時也是唯一的錯誤，就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夜晚，伊科沃坐在熟悉的山坡上，篝火燃燒的破裂聲與他的心跳仿佛重合在一起，他盯著面前溫暖的火光，一個個火星跳躍著熄滅在空中，微風吹過，一些灰燼碎片落在他的皮甲上，他用手將它們拂下去，帶出了一條條白色痕跡……他看了看山坡下的村莊，整理一下斗篷的兜帽，躺在篝火旁睡去。

時隔兩年，再次來到拉芙丁村莊時，村莊外圍原本的木制城墻已經被高聳的石墻所取代。這次再沒有食尸鬼能沖進來了，伊科沃回想起兩年前沖破木墻的那東西。

他牽著馬從北門進了村子，沿著老舊的道路直接前往黑森林酒館，把泰拉拴在那個熟悉的馬樁上，他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了柜臺后面那張熟悉的臉，坐到柜臺前的第二張椅子上，他清了清嗓子：“一杯森林黑啤。“

沃切爾一邊狐疑地看著他，一邊從柜臺下取出一個木杯，傾倒那黑色的液體。

“我們見過？“他把杯子推到伊科沃面前。

伊科沃喝了一大口：“兩年前?！?

“兩年前……你是……伊科沃？“沃切爾十分狐疑，面前這個絡腮胡、長發的男人讓他不敢確認。

“是我?！耙量莆只顒又壹缁卮稹?

“真是你？“沃切爾停下擦拭著柜臺的手，微微一笑：“這兩年你干什么去了？變化這么大，沒精打采的?！拔智袪栍X得伊科沃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和兩年前的那個他比更加平淡。

“在這個充滿麻煩和混亂的世界上四處游走，遇到各種爛人爛事，會讓人消沉。“

沃切爾嘆口氣：“你倒是看得清楚，那你怎么不找個地方安家？“

“我的事情不重要，這次我來是有正事的?！奥牭揭量莆值恼Z氣，沃切爾知道這兩年他的變化很大，超乎自己想象的大。

伊科沃拿出一張告示，遞給沃切爾，沃切爾的神色突然變得異常，說話有些艱澀起來。

“你做上雇傭兵了？“

“差不多吧?！?

“這可是個危險的行當?！?

“我更關心她危險嗎，而且為什么委托人是你，不是她的父母?！耙量莆诸D了頓：“委托上那十個金幣的報酬我可以不要，告訴我事情的全部?！?

沃切爾盯著伊科沃：“在你之前來過兩個雇傭兵，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出來……這個工作很危險，所以才會開出十個金幣的酬勞，你曾經對這個村子有恩，所以我不希望你去。“

伊科沃低下頭，眼睛里有些奇異的色彩，沃切爾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困惑愛情的色彩。

“所以你單純就是為了她……兩年前我就該知道的……我還以為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所以你該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沃切爾的語氣冷淡下來，神色也回歸平靜：“就如同委托上寫得一樣，兩只狼——一公一母，在那天夜晚綁架了喬茜爾，我恰巧看到了，卻沒追到它們，它們……帶她進了落日森林。“

“綁架人類少女的狼，這種事從沒發生過?！?

“是的，所以沒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伊科沃吸了口氣：“你認為她還活著嗎？“

“你呢？“

“……“

“喬茜爾的父母怎么樣？“

“他們在外地，還不知道這事?！拔智袪柵み^臉。

“說得夠多了，我該動身了。“

“千萬小心，那兩頭狼……看起來不一般?！?

伊科沃盯著沃切爾的臉，沃切爾一直沒有與他對視，他知道沃切爾隱瞞了些什么。

“你……沒有什么想說的了嗎？“

沃切爾的嘴唇顫抖了，他拿過伊科沃用過的酒杯，倒上滿滿的白色烈酒，喝了一大口，濃烈似火的味道嗆得他眼眶微紅。

“喬茜爾……就如同我的女兒一樣，伊科沃，我求你把她帶回來，哪怕是她的尸體！是我……害死了她的父母，是我……害了喬茜爾……“

“我不覺得你是那么窮兇極惡的人。“

“把她帶回來……伊科……我自己沒法去……我不能……“

“你究竟做了什么？“

“帶回喬茜爾，伊科，哪怕是她的尸體，那時我會告訴你我做了什么……現在我只想靜靜。

伊科沃離開后，沃切爾把烈酒一飲而盡，眼角禁不住流下了幾滴眼淚。

面前就是落日森林的入口，伊科沃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是危險的預感，那是……后悔的預感，他覺得自己不該進去，可他內心的聲音告訴他，不進去會更后悔。

他進去了。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樹葉的腐爛氣味，本來不是很難聞，可到了森林深處，就出現了其它的味道。

泰拉踏著滿地落葉，突然發出了哼哧哼哧的聲音，伊科沃一扭頭，發現了一只食尸鬼，個頭和他以前殺死的那只差不多，食尸鬼正吞食著一具野鹿的尸體。

伊科沃下馬，緊了緊腰帶，拔出了刺劍，從背后緩緩靠近食尸鬼。

正在進食的食尸鬼突然回頭，看到了伊科沃，它扭過身來，眼里閃爍著猩紅色，嘴里還在不停咀嚼。

它好像很餓？不知道它是永遠饑餓，還是真的好久沒吃過東西了。伊科沃心想，同時他注意到這只食尸鬼的左前肢和左后肢都有傷。

隨著伊科沃繼續靠近，食尸鬼嘶吼一聲，沖向伊科沃，可它的腳步很是踉蹌，破綻很大。

伊科沃擺好架勢，等它沖到自己面前，用未受傷的右爪拍向自己時向后一跳，然后迅速將刺劍插入食尸鬼的右前爪，直接將它釘在地上，旋即拔出腰間的匕首，直接插入食尸鬼的眼睛。黑色的腥臭血液從它的傷口中緩緩流淌出來，有些粘稠，伊科沃拔出刺劍和匕首，仔細檢查食尸鬼身上的傷口。

傷口是最近才出現的，左前肢是三道平行的劃傷，看起來像是野狗或者狼的抓傷，伊科沃看了看食尸鬼的爪子，有四根趾頭，知道不是同類相殘。左后肢是撕咬傷，根據撕裂的情況看，承受的咬合力不小，可能是狼或者熊。這食尸鬼如果健康，一般的野獸難以傷到它，狼的殺傷力很難重傷它，熊則不夠敏捷，至于野狗，除非成群，否則也是無用。

伊科沃想起沃切爾說過，那兩只狼看起來不一般。

他又靠近檢查食尸鬼剛才正吞食的野鹿尸體，發現野鹿的尸體已經有了不少腐爛的痕跡，估計已經死了一周左右，這樣一頭鹿如果是剛才的食尸鬼，只需要兩三天就可以吃完，所以這尸體很可能是食尸鬼從什么東西手中搶過來的。

也許就是從那兩頭狼手里搶的？伊科沃注意到尸體周圍有明顯的拖拽痕跡，也許順著痕跡就能夠找到那兩頭狼？

伊科沃牽著泰拉，一直跟隨著痕跡，不多時就發現了幾具食尸鬼的尸體，而且越走，食尸鬼的尸體就越多，伊科沃這一路上也沒再看到活著的食尸鬼。就這樣，痕跡一直延伸到一個山洞附近。

十個金幣的酬勞不是小數目，伊科沃仔細想了想，沃切爾的那個酒館大概能值個十金幣。

他點燃一根火把，右手持刺劍一步一步走進洞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