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如果說使徒之戰是從使徒選擇白王候補開始的，那么這場戰爭已經開始三天了。幾乎各位使徒都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著相關事宜。

唯有灰使徒一動不動的坐在觀星閣的一間閣樓前。他師姐就住在那閣樓里。他選了一個好位置，只要師姐肯開窗，肯定能看到他的位置。他在那一直等啊等，等那扇窗或是那扇門打開。

閣樓里，星閑正端坐在爺爺面前的坐墊上，臉上全是不悅的神色，一點都不像往日那個聽話的孩子。老者則不緊不慢的批閱著奏章，案前還有一本大陣師所寫的小冊子，書頁中頗有折疊之處，看樣子是讀過了。

爺爺越是不理她，星閑越是生氣，于是氣鼓鼓的問，“你們為什么要瞞著我？”

“原因重晴昨日說了，我們這都是為了你好。現在他在下面等你，你不去見見他？”

憤怒和內疚交纏在她心中，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見自己的師弟。往日的交手中受傷在所難免，可是自己從來沒刻意的去打他的臉。現在好了，本來好好的一張臉現在已經不能見人了。她覺得這是師弟活該，可又怕師弟記仇。

老者看著成堆的奏折嘆氣，像他手上這本。青山郡出現一伙土匪，土匪中有幾個頗為厲害的修行者，甚至還殺害了青家家主。當地官兵應付不來，想求中央調點人手。這本來是沒問題的，問題在于土匪中的修行者有多少？大概什么境界？那些重點當地官員樣樣都沒寫。而且抓捕犯罪的修行者是火使徒所掌管的罪司的活，現在火使徒跑回老家挑白王候選去了，觀星閣至今沒有拿到掌控罪司的令牌。交接工作自然也沒開始。

別說掌控其他部門，現在的觀星閣都沒能真正的運作起來。工作上的事讓老者忙得焦頭爛額。在這種關頭閣主大人也很想關心自己的寶貝孫女和傻徒弟之間的感情糾紛，只是他分身乏術。老者嘆氣道，“你師弟即將出趟遠門，他來自然是來和你告別的，你真不去見見他？”

“我不想見他。”星閑嘟起嘴，臉上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可誰又知道這顆少女心究竟在想什么呢。

“這說不定是你們的最后一面。”老者耐心勸導，“你不想見他，他肯定是想見你的。”

少女口是心非的說，“不見不見，就是不見。你瞞著我，他也瞞著我，你們都是壞人。現在說不好也是在騙我。”

“我們什么時候騙過你？我只是和那小子有過約定。只要你不主動提起，他就絕不主動和你說你爹的事？”

星閑又氣炸了，“為什么啊？”

“像昨天那樣，你要是真的問，他還能不和你說？”老者嘆氣道，“唉，行了行了。你回屋休息吧。爺爺最近忙。不出意外的話你爹過幾天就回來。你父母的事，到時候你爹會親自和你解釋的。”

星閑知道爺爺不愿再讓自己待在這里，于是回了自己的房間。因為沒什么可靠的參照物，星閑想了半天依舊想不出父親的具體畫面，她決定不再去想。聽說師弟在下面，星閑也沒敢去確認，連窗都不敢打開。她控制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最初她確實做到了，直到她無聊的抱起枕頭。這難看的繡花枕頭是她自己做的，一共就做了兩個，賣相稍微好一點的那個給了師弟，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用……

27

時間就這樣推進了一天。時間從早晨到中午到傍晚再到寒冷的夜，緊接著又是新一天的早晨。灰使徒已經在閣樓不遠處整整坐了一天一夜，他有自信這樣不飲不食的再坐上三天。可是他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了。

身不由己的他站起來拍拍屁股，對著閣樓高聲喊道，“師姐對不起了，你要原諒我呀！”

閣樓上的風幾次吹動竹簾，窗戶卻始終未開。

灰使徒有些不甘心，于是又喊，“師姐你要等我回來呀！”

閣樓上的風被屋檐的棱角分為數份嗚咽的呼嘯，那風聲卻不是她的回應。

“師姐我每個月都會寫信給你，你要記得看啊。”灰使徒失望得漸漸脫力。

太陽越升越高，仿佛一切都籠罩在金輝之中。只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少年強忍著淚水，沒敢說出自己最想說的那句話。師姐，如果我有命回來，你一定要嫁給我啊！少年在心中咆哮卻緊緊咬著下唇。

閣樓的門被推開了。出來的并不是少女而是老頭。觀星閣老者并不如往日一般端正，就像全身骨頭都散架了一般。老者撐著老腰說，“你說這治國怎么比打架還累啊，我這通玄境的體魄竟險些撐不下來，果然干這些破事還得你們年輕人來。”

老者伸出手，灰使徒自覺的上前攙扶。這活灰使徒還是第一次干，以往都是師姐攙著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伸出另一只手，掏出一封信，然后說，“徒兒啊，這封信你回去好好看看。”

灰使徒怯怯的問，“這是師姐給我的？”

相處這么多年，老者還是第一次這么想爆粗口的。但是終究是忍住了。作為灰使徒的師父他循循教導，“使徒之戰收集初期信息的這兩天你全都待在這了，待在這你能知道什么。信封里是這兩天的情報，知己知彼才好茍且偷生。說到這個，徒兒你似乎確一筆活動資金。”

被師父教育之后灰使徒變得更加謙卑了。他弱弱的問，“使徒的身份不是可以隨意在官府領錢嗎？數額不大的話。”

做為過來人，老者自然清楚使徒之戰的條條款款，老者解釋道，“這項特權在使徒之戰中被禁止了，徒兒你現在還有錢嗎？別到時候餓死在外面。”

灰使徒想起昨天自己的錢全部給了白繁，現在自己真的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了。送出去的錢他可不好意思在要回來。或者讓她養著自己？灰使徒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于是他決定不和老者逞強。“師父救我！”

這個態度才對嘛，觀星閣主樂呵呵的點頭，隨后說，“我想也是。這些天送禮的那些人我本是打算趕走的，后來想著那些東西我用不上你也用得上啊，再不然當作星閑的嫁妝也是可以的。”老頭也沒想明白自己清白了一輩子怎么就晚節不保了呢？“哎，說不定世界上貪官就是這么來的。不提那些了。你現在跟我去挑幾件方便的帶在身上的。”

聽到嫁妝這幾個字灰使徒莫名的惱怒卻不敢在師父面前暴露出來，他還是一幅低眉順目的樣子。“不是說那是師姐的嫁妝嗎？還是不動為好吧？”

“嫁妝可以再找，徒弟只有一個。”老者嘴上義正言辭，心里卻是另一般想法。現在跟我客氣，最后這些嫁妝最后還不是要進你的口袋？

老者帶著灰使徒進入裝滿禮品的房間。不得不稱贊觀星閣的效率，已經有官員列出禮單，做好分類，這一大屋子里有什么值錢的東西看完禮單一目了然。

所有禮品中最有價值的是一對戒指。老者打開藍天鵝絨的小盒，那是一對鑲著大顆水藍色寶石的銀色戒指。灰使徒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裝飾品。不僅如此，這對戒指上微微閃耀的流光說明它并不只是裝飾品，它還是一件品質相當高的靈器。只是灰使徒還沒看過禮單，不知道這對戒指叫什么，以及它的用途。

“我看你和星閑帶著就很不錯。”老者也覺得這東西的外形賞心悅目，他稱贊道，“雖然比不上白式武裝那樣的國之重器，但這東西也算是達到靈器的頂尖水準了。這小東西是有個名目的，名叫萬里，據說注入靈力之后，方圓幾千里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另一枚戒指所在的方位。將靈力注滿戒指之后還能瞬移到另一枚戒指身邊。注滿這枚戒指至少通玄中階的水平，不過你和星閑現在還年輕，將來總會入通玄的。”

明確方位外加瞬間移動，這是好東西啊。灰使徒忍不住伸手，“那這個我就拿了。”

老者聽后勃然大怒，“不行！這是星閑結婚的時候用的，就算給你也不是現在給你。”

“師父哎，這時候當然是你徒弟的命重要啊。”灰使徒死皮賴臉的說。其實他平時并不這樣，只是這或許是最后一次了，他也想和老人撒撒嬌，耍耍賴皮。至于灰使徒要這戒指的用途，一老一小心里也都明白。灰使徒要進行使徒之戰，戴這對戒指的自然是灰使徒和他的白王候選。

因為老者對交出這對戒指有些抗拒，他緩緩搖頭，“那到時候星閑結婚用什么呀。”

“戒指可以再找，也可以再造，可是您徒弟的命就只有一條啊。”

老者妥協了，“那你回來之后得跪到星閑原諒你為止。”

灰使徒悄悄接過藍天鵝絨的小盒，然后說出一直在心中糾結的問題。“師姐她會原諒我的吧？”

人家的徒弟一個比一個聰明，我徒弟怎么就那么笨呢？老閣主嘆氣不答。

實體的銀子看上去分量十足，所以大多數官員送的都是沉甸甸的白銀。可送銀票的也是不少的，有的銀票一張可抵白銀一車！

各家各戶送的銀票已經被整成一沓，大約有兩塊板磚的厚度。這些銀票看上去一只手都拿得完，但數額絕對是驚天動地。

老者活這么久也沒見過這么厚的一沓銀票，他用拇指按住邊緣嘩啦啦的翻動，嶄新的銀票順手且悅耳。老者原本想數數的，但突然又沒了心情，于是一把將銀票全塞進灰使徒懷里。然后接著看他的禮單，挑挑選選還一邊說，“是不是我們這開工他們覺得送丹藥不太吉利啊，什么都有，就是好的丹藥沒有。你師父我又不是個煉丹的，哎。”

觀星閣主在禮物堆中找出一個盒子，里面躺著兩個小瓶，一瓶寫著小回靈丹，另一瓶寫著小回元丹。老者開蓋看了一眼成色，覺得聊勝于無。然后也塞到灰使徒懷里了。

老者看了禮單半天，送的這些禮物大多是文人墨客的喜好，對于修行者來說盡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這些東西在老者眼里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賣錢，可以賣很多錢。

看來這些后生還沒弄清楚觀星閣究竟是干什么的。觀星閣旗下有萬書樓，萬書樓也做些教書育人治國平天下的勾當。可觀星閣實質上是和帝國軍方、國教祠、罪司齊名的暴力機構，其地位還在三者之上。是培養白國最狠的狠人的地方，要這些字畫做什么！？

他嘆息幾聲后對灰使徒說，“還缺什么丹藥去找你鐘師伯，他那應該有的。這單子你看看還需要什么，要拿自己拿，不要就早些回去做準備吧。”

灰使徒覺得自己和師父這回也算是患難見了真情。師父他老人家對自己的不離不棄灰使徒很感動。“師父，我想了想，走之前我再拜你一次吧。”灰使徒跪在地上鄭重的一拜。

觀星閣主白季禮也就灰使徒這么一個親傳弟子，平日里對他也算是悉心教導，這一拜受之無愧。看到此情此景閣主大人心里還很是欣慰的。

灰使徒抬起頭說，“師父其實我這一拜有兩個目的。”

“你說。”老者大約猜到他要說什么，所以并未生氣。

“如果我死了，還請您替我收尸，也請您替我安慰師姐。”灰使徒鼓起勇氣，話音也強硬起來。“如果我還沒死，有哪個小兔崽子敢追我師姐，您先替我記著也先替我攔著，我回來再收拾他們。”

老者臉上有了些笑意，覺得年輕真好。“我答應你，你安心的去吧。”

“師父您不反對我和師姐在一起？”

“你是我徒弟，又不是路邊的野小子。”老者說，“若你能撐過使徒之戰，你一般有兩個結果。如果你走了天大的狗屎運贏了，那你就是下一屆使徒之首。其身份等同于今天的大陣師，星閑嫁給你不算委屈。如果你走了屁大的狗屎運活下來了，那你最差也是接你鐘師叔的班，又或是接替我觀星閣閣主的位置。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歷來都是如此。只要你努力活下去，將來的一切都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