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打開寢室門時，正看見我的床上坐了一位女生。她穿了一件淡色的連衣裙，凹凸有致。她側著頭看著我的床鋪，襲腰的金發遮住了她的面容。

我對她擅自坐在她床上的行為感到不滿，但是床上的女人卻沒有注意到我。

我用力地咳了一聲，終于吸引了她的注意。當她將臉轉過來時，我覺得我可能發出了一聲非常癡漢的驚嘆——因為她的臉。

雖然現代網絡十分發達，在網絡上能看見各色的美女，但我發誓，眼前這個女人絕對是我迄今為止看到最好看的女人。

她的皮膚很白，仿佛透著一層光澤，臉龐的輪廓和五官像是希臘的雕塑，流暢合適。但臉龐卻不只是女人的柔美，甚至……是雌雄莫辨。她的瞳孔是淡淡的金色，很時尚的顏色。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有一瞬間的停跳，隨后低頭看了看自己，強烈的對比讓我有些無措。我看見新增的行李箱，問：“你是新來的室友？”

她點點頭，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淡漠。

這讓我心情有些不好，一想到這么冷漠的人居然要和共度接下來的兩年時光，我就有種窒息感。

但為了維持和諧，我笑著做了自我介紹：“我叫金曳，大二學生，文學院的?！?

她居然只微微揚了楊下巴，說：“我知道?！?

她可能在轉宿舍前打聽了我，這我不在乎，不過，她居然只對我揚了揚下巴，這種倨傲的表情讓我非常不舒服。

于是我語氣冷了下來：“你坐了我的床?！?

她答非所問，說：“我不會鋪床?！钡鹕耐讓χ?，意思非常明確——她居然想讓我給她鋪床！

我笑了一下，說：“我也不會?！?

她眼神里明顯的不信，還想說什么的時候，寢室門被敲了兩下，我打開門，發現門外是隔壁寢室的外語學院的王艷，她見了我，自然地挽上我的手臂，說：“去吃飯呀?！?

我確實很餓，點點頭讓她進來，也沒打算介紹王艷和還坐在我床上的女人認識。我說：“我找飯卡！”

飯卡在桌肚中找到了，回頭，卻發現王艷抿著嘴，眼神里全是怨恨地看著我的新室友。而我的新室友依舊表情淡淡的，看起來甚至有點酷。

我將飯卡揣進口袋中，笑著對王艷說：“怎么了??？你們認識嗎？”

王艷這才回過神，笑著對我說：“沒有啊，我肚子好餓，我們快去吃飯吧，晚了食堂都沒飯了?！?

她用手摟著我的肩膀將我往門外帶，關門的一瞬間，我回頭看見了我的新室友仍然用淡漠的眼神看著我。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王艷提到了我的室友，問：“我看你室友很不好相處的樣子。”

我點點頭，想起來她那冷淡的語氣還有眼神，以及我現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嘆了一口氣，說：“對啊，可也沒辦法?！?

我開學的時候，被安排在了一間單獨的寢室。我對此感覺很開心，有一種交的通房的錢卻住了包間的感覺。

王艷卻突然說：“要不，你搬來和我住吧？”

還沒等我回答，她卻搖搖頭，自顧自地說：“不行?！?

我說：“沒關系，我只是和新室友不熟悉而已，熟悉了就好了?！?

王艷沒回答，用筷子戳著餐盤里的飯。

*

我回寢室時，我的新室友不在，床也沒鋪。除了一個行李箱，沒有她存在的痕跡。

由于第二天我要出去做家教，我洗漱完后就上床睡覺了。

直到半夜，我半夢半醒之間，聽見隔壁穿來的低沉男聲，悉悉索索說著什么，我聽不清。期間還夾雜著尖銳的笑聲，還有一些撞擊聲。

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中，腦袋中白光陣陣閃現。

“她會回去的……”

“有我在，永遠別想——”

只有這兩句我聽的最清楚。

眼前的混沌與白光越來越濃烈，眩暈感向波浪般向我傳來，我想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很想知道。

突然之間，我腦海中清明一片，睜眼卻看見我的新室友正坐在上面的空床位上看著我，她的眸子依舊是淡金色，依舊是淡漠的眼神。

“你做噩夢了。”她說，她的聲音帶著御姐的音調，悠悠地蕩在房間中。

我伸手摸出枕頭邊的手機，一看，時間凌晨3點。

“你怎么不睡覺啊？”我問。說實話，一覺醒來，看見這么一個人坐在對面看著你，是很驚悚的畫面，尤其是大晚上她還戴著淡金色的美瞳。

她盤著腿，左手手肘放在腿上，手掌撐著下巴，理所當然地說：

“你不幫我鋪床，我沒地方睡覺?！?

我無語地看著她，她也看著我。最后我將身子一轉背對她，嘀咕道：“那你就別睡?！?

后面沒有人回答。

我閉眼瞇了一會兒，一直感覺她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最終我轉過身來，看見我的新室友尚未改變動作，一直看著我，眼神里多了一點……委屈？

雖是夏天，但夜晚著實有些涼，我的新室友就穿了一件薄裙子，終于我的良心過不去，噔噔噔爬下床，又噔噔噔爬上她的床替她將床鋪好。

“行了?！蔽遗老麓瞾?，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對坐在板凳上的新室友說。

她頷了頷首，說：“知道了?！备实垡箧九讼滤频?。

我背對著她翻了一個白眼，又繼續爬上床睡覺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洗漱的時候，我的新室友依舊在睡覺。濃密的金發順服地散落在枕頭旁，她的眼睛下有濃重的黑眼圈。我沒再管她，輕手輕腳洗漱好后坐上公交車去往做家教的目的地。

這里是高級小區，我的學生是一位處于高二的學生，平時就他一個人住在一個大房子里。

我敲了兩下門，站在門口等了兩分鐘，終于有人開門了。門內的小屁孩兒頂著一個雞窩頭，表情不耐煩，抱怨道：“阿姨，怎么這么早??？”

他叫高高，經常叫我這么一個妙齡少女阿姨。

我換鞋進去時，他已經坐在沙發上開始發呆了。我說：“已經8：50了，我們9：00開始，你再去睡10分鐘?！?

高高怨念地看了我一眼，站起來去了他房間的浴室洗漱。我在他書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書下正壓著一張高二數學月考卷子，鮮紅的97分令我很欣慰。

我對走出來的高高說：“你這次考的不錯啊。”

他看了一眼卷子，表情不屑地說：“才97分。”

我：“……”

小屁孩你怕是忘了我當初開始教你的時候，你拿了一張20分的卷子回來吧？！

“去吃點東西吧，我們抓緊時間。”我對他說。

他沒回答我，徑直走出了房間，過了一會兒，手機拿了兩瓶旺仔牛奶，并遞給我一瓶。

我沒客氣，接了過來，兩口喝完，又被他鄙視了一番我這粗魯的做派。

“今天上空間向量與幾何……”

高高他父母忙于工作，他就被一個人丟在這棟大房子里了。他其實挺乖的，除了偶爾問我一些比較致命的問題。比如有一次我管閑事給他講語文作文，作文題目關于夢想。我拿著他那狗屁不通的作文，教引據古代大家的名言從國家的夢想談起，再落實到個人與國家。

結果他給我來了一句：“阿姨，你的夢想是什么？”

說實話，我沒有夢想，但當我幻視一周他氣派闊大的房間時，我說：“我希望有一天有一天能擁有你們家這種房子?！?

多么現實，多么心酸，多么普羅大眾。

他反問：“我們家房子很好嗎？”

我說：“幾百萬還不好呀？”

他給我來了一句：“幾百萬而已啊，這算什么夢想？”

他娘的，我當初真想錘爆這個何不食肉糜且幸運的小屁孩的頭！

再比如，他會問：“你有空就來當家教，你是條單身狗吧？”

我：“……我是單身，不是狗?！?

這次，他卻將筆隨手一扔，喪氣地說：“我不想學了?！?

我放下了筆，看著草稿紙上一堆數據，心想的確有些難，說：“那我們休息一下再繼續吧。”

高高又說了一遍：“我不想學習，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是被禁錮在枯燥的課本中的。我可以出去做很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一個很酷的人?！?

我沒說話，他提高音量，說：“我說我不想學習了?！?

我點點頭，拿出手機，發現王艷給我發了一條消息，說約我一起去吃飯。我邊回復她，邊隨口對高高說：“你知道什么才叫很酷的人嗎？”

高高說：“什么叫很酷的人？”

我放下手機，說：“真正很酷的人敢于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并且會做得很好。比如說我，我討厭數學，但是我高考數學依舊能考140，我雖然學的文學，但是我依然能為了錢教你數學。”

高高看著我，嘀咕：“……你不提后面一句多好?！?

我笑笑，然后厲聲說：“還不快過來學習！你成績沒提高，我錢都沒了?！?

高高：“……”

*

終于到了12：00，我晃了晃僵硬的脖子，骨頭咔咔的響。

高高看見了：“老了?！?

我斜睨他一眼，站在窗口看了看天色，突然看見了樓下一抹熟悉的身影，居然是我的新室友。難不成她住在這里？

高高也看見了，他說：“她今天在這里坐了一上午了?！?

我轉頭疑惑地看著他。

高高解釋：“我洗漱完就看見她坐在那里了。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我心想可能我室友在等什么人，結果一直沒等到。我收拾好包，打了一聲招呼就下樓了。

走到樓下時，我剛好和我室友視線相撞，無奈，我只能說：“好巧啊?！?

她看著我，卻說：“不巧，我在等你?！?

我疑惑地問：“等我——有事嗎？”

她說：“等你吃飯。”

我徹底疑惑了，但我不可能直接說：我和你不熟。于是我點點頭，說：“好啊，王艷也找我吃飯。我們一起回學校找她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金色瞳孔居然閃了一下。我想我果然老了，老眼昏花了。

她的語調有些上揚，說：“她不能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