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佩佩這幾天不知怎么心情大好起來,還迷上了養花,仿佛她已經卸下了不幸的包袱,要開始新的生活。她在院子里種了一大片紅玫瑰,那纖小的幼苗在幾天內瘋狂生長,枝葉青翠欲滴,羞答答的花骨朵越冒越多,開出火紅火紅的玫瑰花來,血腥般艷麗。史佩佩每天什么事也不干,就侍奉那些花,她伸手愛惜的拂過,臉上久違的笑又回來了。她笑了,可她的媽媽翠云臉上的淚珠從未斷過、、、、、、
黑大漢這幾天在臨鎮一戶人家緊趕一批活,沒有空閑與桃花女人幽會了,他每天朝思暮想,恨不得變出三頭六臂,趕快把活干完。
桃花女人在家心癢身也癢,她忍不住給黑大漢打電話,說你干得怎樣了?怎么還沒干完,能不能干快點。黑大漢說還有兩天就干完了,我干得夠快了,爭分奪秒地干??!
度日如年的兩天之后,兩人作了約定,還是小樹林。
想到又要與桃花女人翻云覆雨,黑大漢夜里激動地睡不著覺,燥熱的空氣不及他燥熱的心,汗津津的脊背吮吸著油布涼席,一翻身,發出“唰”的一聲響。荷花女人在黑暗里睜著眼睛,尋思,聽他那焦躁的樣子,一定又想那只狐貍了。今日,她整理他的行李的時候,從中翻出一套粉色的內衣褲,不用說,那是給桃花女人買的。
荷花女人越想越氣,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冒著火,好啊,這回,“大廣播”和“小鋼炮”兩大軍師的計策要派上用場了,她的心莫名的激動興奮起來。
“哎,明天我回娘家一趟,你記得把雞給喂了啊?!焙苫ㄅ苏f。
“哦?!焙诖鬂h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心中樂開了花,想,既然她回娘家,那我和美人就不用去樹林了,炕上多舒坦,那草扎得渾身疼。
第二天早上,荷花女人從家里出來,走出胡同,眼睛滴溜溜四下看了看,見沒人,躲到了一棵千年老槐后面,粗壯的樹身再加上周圍密實的花草,把她遮了個嚴嚴實實,下地干活的鄉親們從這里經過都沒發現她。荷花女人按照計劃一步步實行,先監視,待狗男女開始云雨,再去告訴史紅烈。
家里,黑大漢撥通了桃花女人的電話,說那塊木頭回娘家了,來家里吧。桃花女人說玩一會兒去,現在人們正下地,路上人多眼雜。
農人們的麥子已收割完,現在是種植玉米大豆的階段。
陽光越來越毒辣,荷花女人候得口干舌燥,尋思,這狐貍怎么還不來,難道自己失算了?正當她打算放棄,一只腳邁出去的時候,猛地看見桃花女人裊裊婷婷朝這邊走來,她慌得縮回去,透過枝葉縫隙虛著眼睛往外看,只見那桃花女人進胡同去了。荷花女人跳出來,又趴著胡同口的墻根往里看。桃花女人在她家門口站住了,伸出纖細的手指敲了敲門,門開了,一只黝黑的手臂伸出來,一下把她拉了進去。
荷花女人罵了聲“娘的?!迸苋ヌ锏厝フ沂芳t烈了。
田地里,毛驢在犁地,史前兩手握住犁的把手駕馭著,謹防毛驢跑偏,犁鏟在泥土里扒出一道道狹窄的溝壑,犁起的土壤被犁鏡翻到一邊,史紅烈在后面撒種子,邊撒邊把溝壑填平,爺倆兒搭配著干活,說著話,倒也不無聊。史紅烈已經同意史前去當兵,正在囑咐他,當兵就得服從命令,萬不可和上司頂撞,不能太倔強,和戰友們要團結,多交些益友。史前認真聽著,他心里憧憬著,仿佛現在就穿上了那身綠軍裝,而周圍郁郁蔥蔥的綠,變成了鐵打的綠營盤。這時,一聲呼喊打斷了史前的想像,“紅烈——”史紅烈和史前一同尋聲望去,遠遠的地頭,站著一個人,荷花女人。史紅烈放下手里的活,朝荷花女人走去。
“荷花妹子,你找我?什么事???”史紅烈納罕道。
荷花女人鬼祟地往兩邊看看,說:“紅烈哥啊,我說了你可得沉住氣。你老婆桃兒和我男人正在炕上睡覺呢。”
史紅烈猝不及防地一愣,說:“胡唚什么你!”
“誰撒謊誰不是人,我向天起誓,我若撒謊,天打五雷轟!”荷花女人指著天說,見史紅烈仍疑心,繼續說,“這事我能胡說嗎!我總不能埋汰自己男人吧,千真萬確的事,他們早就好上了,也奇怪你怎么就沒有發現,之前兩人總在小樹林里,那是因為我在家,今日,我撒了個謊,說是回娘家,目的就是捉奸,果然如我所料,你家桃兒去了我家,這會子,兩人早就、、、、、、”荷花女人手指對碰一下,暗示道。
如同一個焦雷打來,史紅烈臉陰沉下來,額頭的筋跳了跳。荷花女人見了他這樣子,心想,好,是個有剛性的,沒有放手不管。
兩人火急火燎地捉奸去了。
“大門早閂上了,你爬墻進去吧?!眮淼介T口,荷花女人說。
史紅烈一下子跳到墻頭上,站在院墻上,隱隱約約聽見屋里傳來男女交歡的聲音,他小心翼翼地下去,踩著墻根處一個咸菜翁上,輕輕落了地。他躡手躡腳來到房門前,見房門虛掩著,推門走了進去,里面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入耳朵里,那女人的聲音他太熟悉了,是他的桃兒。
荷花女人在院墻外焦急地等待著,她期盼著好戲的開始,可不一會兒,史紅烈竟不聲不響地跳出來了。
“你、、、、、、”荷花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出來了?他們、、、、、、”
史紅烈也不說話,鐵青著臉,只管自己走,一直走出了胡同。
荷花女人緊跟著他,見他那個樣子,說:“紅烈哥呀!你可不能當活王八呀!”
“閃開!”史紅烈怒氣沖沖地說。
荷花女人冷笑一聲,繼續說:“紅烈呀紅烈!你這輩子可真窩囊啊!我還告訴你一件事,你家文予不是你的。”
“你說什么?”史紅烈把臉轉向她,眼瞪得老大。
荷花女人下意識地后退幾步,嚇嚇失失說:“文予不是你的種,你還記得那宋三文嗎?你仔細想想你家文予長得像誰?!?
史紅烈腦海里浮現出一張久遠的皮笑肉不笑的模糊的臉,那笑里有諂媚,有防備,有某種秘密,紅烈兄弟,你怎么把禮給退回來哩,我的一點點心意,你還是收下吧。這就是宋三文。這是史紅烈唯一對他的記憶。哪里像?嘴巴,那一笑的樣子,整個神態,是多么相似,宋三文,文予,現在才知道名字也是有寓意的,一切都清晰了??刹皇菃??多么的顯而易見,只因那宋三文死得太早,真相被虛化了,隱藏在一層薄霧后頭,只有看見他,或是旁人給個提醒,它才會明晰起來。
史紅烈猛然轉頭盯著胡同里,咬牙切齒地說:“桃兒啊桃兒,你這個賤人,枉我疼你一場,咱們走著瞧!”說完,大踏步走了。
荷花女人露出了得意的笑,目的達到了,但她不甘心讓那狗男女搞舒坦了,遂又返回胡同,撿了一塊磚頭,爬上墻頭,照準窗玻璃擲了過去,只聽“哐啷”一聲,驚了里面那對野鴛鴦。荷花女人跳下墻,狂奔出胡同,然后,真的回娘家去了。
整整一個下午,史紅烈一句話也沒說。中午的時候,史文予來送飯,他也沒吃,還怪怪地看著她,史文予既害怕又困惑,問:“爸爸,你怎么這么看著我?”史紅烈仍怪怪地看著她,突然大發雷霆:“整天打扮地妖妖調調,像個什么樣子!真是有什么樣的媽就有什么樣的閨女!”一句話把史文予罵怔了,她哭著跑了。史前也覺奇怪,爸爸從一回來臉色就很不好,問他他也不說,到底發生了什么?
犁地犁到一棵樹下,史紅烈站著不動了,抬頭看著樹頂,那眼神,就像看見了仇人似的,目露兇光。史前也抬頭看著樹,想從樹上看出原因來,史文予曾對他說,哥哥你知道嗎?這是爸爸媽媽的愛情樹,他倆剛認識的時候,爸爸得知媽媽愛吃桃兒,特意為她種了這棵樹,是不是很浪漫?你為我種一棵蘋果樹吧,我愛吃蘋果。史前當時說那怎么行呢?你的樹應有你以后的老公來栽,我是哥哥。
史紅烈與桃花女人的愛情樹長得非常茂盛,樹頂如傘,果實累累??蓚z人的感情卻面向千瘡百孔,腐壞消糜。
史文予哭著跑回家后,把爸爸罵她的話告訴了媽媽。桃花女人正躺在炕上休息呢,她被折騰地差點散了架,聽史文予這么一說,心里一驚,難道史紅烈察覺她的不軌了?她妖調了一輩子了,他從沒看不順眼,怎么突然、、、、、、她淡淡地說了一句,回來我說說他,罵我寶貝女兒干什么。
田地里的史紅烈瘋了似的干活,呼哧呼哧的,臉都累得紫脹了也不停歇。那是干活嗎?那是發泄。當西天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后,他仍在發泄著,史前走到他身邊,說:“爸,天黑了,該回家了?!笔芳t烈茫然地抬起頭來,說:“奧,太陽下山了,天黑了,該回家了,回家?!?
在路的交叉口,史紅烈把毛驢攆上了那條通往鎮子的路。
“爸!走錯路了?!笔非罢f。
“沒錯~咱們去鎮上,爸爸帶你下館子。”史紅烈說,手里的鞭子一揮,毛驢“噠噠噠”走得更快了。
史前說:“爸,今天什么日子???”
史紅烈想了想,說:“今天是爸爸腦子清楚的日子?!?
史前不理解這句話,也沒再問。
到了飯店,選了個雅間。這頓飯很豐盛,但史紅烈沒怎么吃,只一杯杯地灌酒,四瓶啤酒下肚,他就大了舌頭。
“爸,你別喝了,有什么心事你就說出來。”史前說。
史紅烈睜著猩紅的醉眼,擺擺手,嘴里嘰里咕嚕的:“不行,爸爸誰都不說,沒臉說,沒、、、、、、沒臉說、、、、、、”他的表情越來越悲,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史前安慰著他,決心明天去問問那個荷花。
九點多鐘的時候,爺倆兒離開飯店,史紅烈路都不會走了,由史前背著上了車。小鎮的店鋪大都打烊了,蜿蜒坑洼的街上明暗參半,飯店旁的一個發廊透出紅暈暈的光來,給男人一種誘惑暖暖的感覺,一個打扮俗艷的女孩坐在門口凳子上嗑瓜子,看見史前,親切地打招呼,“來啊~帥哥?!笔非安焕硭?,攆著毛驢就走,不知為什么,他每次看到這樣的女人就想起文予的媽媽,那個風騷的婦人,她才是最適合坐在這里的人。
第二天早上,史前謊稱自己肚子疼,先不下地了。待爸爸走后,他去了荷花女人家。
荷花女人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黑大漢在院子里鋸木頭。院門大敞著,史前一進門就問:“荷花姑姑,你昨天把我爸叫去干什么了?他回去后像變了個人,不說話也不笑,光喝悶酒。我問他他不說,你和我說說是怎么回事?!边@時,“吭哧吭哧”鋸木頭的聲音停止了,黑大漢停下手里的活,抬起眼皮來看了看史前,又看了看荷花女人。荷花女人一陣心慌,想到,壞了,天衣無縫的計謀要被這小子捅露了。遂不耐煩地說:“沒什么事?。课沂裁匆矝]和他說啊??熳?!快走!他怎樣和我沒關系。”越是掩飾,黑大漢越是起疑,史前見她不肯說,只好悻悻地回去。
史前走后,黑大漢質問荷花女人:“你他媽不是回娘家了嗎?”
荷花女人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她都來不及編慌。黑大漢突然想起了昨天玻璃被砸的事,難道是史紅烈,還是這個死婆娘?她是什么時候知道他的相好是桃花女人的?
媽的!背后給老子下黑手!黑大漢越想越氣,一邊罵著,一邊掄著木頭往荷花女人頭上砸。荷花女人吃痛地“哎吆”一聲,尖著聲音說你說什么呀?我怎么聽不懂?黑大漢說你少裝算,看我不打死你。
荷花女人和黑大漢離婚了,她帶著自己心愛的縫紉機回了娘家。這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