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村離廟黎鎮有好幾里的路程,靠腳力需要花上一個多時辰的功夫,等江老四回到村口時,晚霞鋪滿了天邊,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整個村子就像是煙霧繚繞下的世外桃源。
江老四自然是沒有心情欣賞的,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家走去。剛進村口,迎面走來一個與他年紀相當,卻比他大一個輩分的江耀祖,江老四為人仗義,誰家需要搭把手的,有個頭疼腦熱的,只要喊一聲,江老四能幫得上忙的事,絕不推辭,因此在村子里有著不錯的人緣。江耀祖看著江老四的臉色不太好,關心問道:“老四,你咋地啦,是身體不爽快嗎,臉色咋這難看?”
江老四擺手直說沒事,又與江耀祖寒暄了幾句,等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聽見了幾個孩子嬉戲打鬧的聲音,以及左氏喊著吃飯的聲音:“吃飯了,都別鬧了,你們幾個快去洗手。二郎,你去村口看看你爹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等江映風答話,江老四就笑呵呵的推開大門走了進來:“看來我是個有口福的,一回來就碰上吃飯的時間。”
小五正在院子里跟二郎一起收拾完木料,洗了手,聽到江老四的聲音,驚喜的大叫了一聲“爹”,把手里往衣服上一擦,噔噔噔的跑到江老四身邊,江老四一掃心里的陰霾,寵溺的把小兒子抱了起來,往堂屋走去,江映雪看爹爹一身風塵仆仆的回來,想著今天一整天肯定是沒有吃好飯的,于是趕緊把飯擺上。等一家子落座,圍在桌子上吃著糙米粥,炒了個大白菜。左氏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碗米糕放在飯桌上,小五的驚呼一聲,眼珠子幾乎挪不開,悄悄吞了吞口水。江映花有點驚訝,問道:“娘,怎么還有米糕啊。不是吃完了嗎?”
左氏沒好氣道:“我這不是怕你們一下子就給吃完了,連味都嘗不出口來,就留了一些。”一邊說著,一邊一股腦的撥到二郎小五,還有江映花江映雪碗里。江映雪心疼爹這一整天的奔波,連忙把碗里的米糕往江老四碗里撥。“好了好了,爹不餓,你自己多吃點。”江老四哪能讓江映雪餓著肚子,本來就虧了幾個孩子的嘴 。小五碗里的最多,見狀立即把自己碗里的米糕往左氏碗里均。左氏笑著摸了摸小五的頭。看大家都吃了,小五才咧著嘴笑。江映雪看吃著差不多了,掏出了懷里的四個大元寶往桌子上一放。
在燈光下發出銀燦燦的光,狠狠的閃到了其他人的眼睛,本來溫馨愉快的氛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靜的讓江映雪有點慌。江映花第一個反應過來,麻溜的抓起一個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激動地聲調都變了:“爹,娘這是真的銀子,是真的!”江映花捧著元寶的手都在顫抖。她長這么大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一坨的銀子。
江映雪看著自家姐姐這個財迷樣,想扶額,真是沒眼看。江映花撲到江映雪身邊,一把抱住,然后沒頭沒腦的親,“雪兒你真是太棒了,你上哪弄來這么多銀子的。真厲害。”
小五也是仰著小臉,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家二姐,江映雪趕緊捂住自家這個快瘋了的姐姐的嘴,“姐,你小點聲,你是想把大房他們給招來嗎。”
江映花一個機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但兩條眉毛興奮的在跳舞。二郎:“。。。。。。”起初他也是被驚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還是很了解爹娘的脾氣,如果雪兒這是不義之財,怕是,,,
果然江老四的臉沉了下來,問道:“雪兒,你是怎么得到這筆錢的?”就是一天在鎮子上累死累活的幫工,最多能拿到三十文大錢,何況雪兒還是一個孩子,能做什么事。
江映雪解釋道:“爹,這是付公子給我的,我,,”
“你說什么?”江老四大怒“難道這是付家的聘禮?”想到這,江老四氣的臉都白了。手指著江映雪直哆嗦。一口氣差點就提不上來了。
江映花也懵了,爹從來都不曾這么大聲地呵斥過他們。左氏的手拍在江老四的背上,給他順氣:“當家的,你先聽雪兒怎么說,咱們的女兒是什么樣的性子你難道不清楚嗎?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誤會?”
二郎給江老四到了一杯茶,“爹,你先別急著生氣。雪兒可沒說這是聘禮,你別瞎猜,讓雪兒把話說完。”
江映雪也沒有想到自家老父親反應這么大,生怕他氣出個好歹來,急忙道:“爹,這不是聘禮。這是,,”
江映雪地話又被江老四打斷:“雪兒,這不是聘禮最好,我不管付公子為什么要給你銀子,總之明天爹替你還回去,以后你不許跟付公子以及付家人接觸。”江老四喘了口氣,語氣也緩了下來,“雪兒,你先聽爹說,付家的一個小管事跟爹有幾分交情,叫李有金。你金叔在付家派了媒婆上咱們家提親之前得了消息,冒著被主人家責備的風險,趕到咱們家告訴爹,說是付公子克妻的名聲可能沒有那么簡單,讓爹不要答應付家的親事,不然就是害了你。”
左氏回憶道:“難怪那天付家人上門一開口提親,你想都沒想就回絕了。”
“是啊,誰想到他們又找到爹娘哪里去了。”江老四皺著眉頭,“你們金叔說了,他有天夜里當差多喝了兩杯,無意間走到后院里面去了,就在他醒酒打算離開的時候,發現兩個人在院子的樹下喝茶,當時他就感到很奇怪,誰三更半夜的做在院子里喝茶,靠近了點仔細一看,你們猜是誰。”
江映雪有點無語,原來姐姐說話愛說一般就是從爹這里學到的,小五聽的最起勁,連忙問了一句“是誰”。“是付家小子的小妾。按道理說,付家小子的小妾瘋了,做出這等令人摸不清頭腦的事很正常,可是你們金叔卻聽到那人說跟她的丫鬟說,‘白日里忙著裝瘋賣傻,只有這夜里才能像常人一般愜意過活’,你們金叔趕緊悄悄溜走了,高門大戶里的腌臜事不是他一個下人能參與的,只是回家后跟你們金嬸多了一句嘴。”
江老四的嘆了口氣,繼續道:“恰好你們金嬸是付家小子原配的接生婆,她說,給付家少夫人接生那天,她發現少夫人流到墊絮上的血灘邊上泛著一點黑,她干了這么多年的穩婆行當,一看就知道少夫人在懷胎的時候被人下了毒,腹中的胎兒生死難測,最后不出所料,一尸兩命。你們金叔金嬸越琢磨這事,就越是不對味兒。這事你們知道就行了,不要聲張出去,讓你們金叔難做人。”江映花聽的臉的都白了,搗蒜般的點著頭,“爹,你拒接付家親事沒避著人,村里人都是知道的,為什么雪兒還是險些遭到殺害。”
二郎一臉陰沉:“因為爺奶答應了。”至此,江家人都明了,江映雪的禍事就是付家親事就是給招來的。
江老四伸過手將江映雪拉到身邊,摸著她的頭,語重心長道:“雪兒,爹不希望你跟付家沾上邊,付家雖說不是那些世家大族,但也比咱們這樣的莊戶人家強上許多,他們有的是手段,若是這次讓那賊人得了手,你讓爹娘怎么辦,你們幾個,個個都是爹的心頭肉,個個都消耗不起。”說到這,江老四一個七尺男兒有點哽咽。左氏的眼圈也是紅了,她一個當娘的最是能體會這種心情,沒有什么能看的比孩子重。
江映雪把腦袋枕到江老四的胳膊上,“爹,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讓咱們家中的每一個人又有事的。這四十兩銀子是付公子給我幫他揪出幕后之人的工錢。”
“工錢?”眾人疑惑道
“對,就是工錢,總之害我的人不是針對我的,是針對付公子去的,我只是被殃及的池魚,并且這幕后之人已經有了眉目,不久就會被揪出來的。只是現在不方便說,爹娘就放心吧。”江映雪再三保證,“這銀子娘收起來吧,趕明兒買點白面,肉什么的回來解解饞。”
江老四夫婦看江映雪是個有主意的,也猜到自家小女兒可能與付家小子達成了協議,便也不在細問,只是依舊是擔心著的,但愿付家公子能早日將那歹人繩之以法。
吃完飯,晚上也沒有什么可以娛樂的,早早的就歇下了。江老太太以四房只有左氏這一房妻為由,人口簡單,讓江老四一家住到院子最小的西院,因此江映花江映雪擠在一個廂房里,二郎小五擠在另一個廂房里。江映雪想到一會回屋肯定要面對姐姐的盤問,便躲到廚房里洗洗刷刷,等她弄的差不多了,她跟姐姐的房間也熄了燈,于是慢悠悠的走過院子,打算回房歇息了。
江映雪耳尖一動,聽到正屋里江老四夫婦細細碎碎的說話聲,想起今天早上的事,踮著腳尖閃到正屋的窗邊。堂而皇之的聽起了墻角。
屋內,左氏坐在榻上納鞋底,江老四看見了,皺著眉頭,一把搶過,道:“晚上就別做了,傷眼睛。”左氏笑著把手里的針給放下,道:“你啊,老是喜歡皺著眉,都快變成老頭子了。”
江老四脫了鞋準備上床,“這還不是糟心事太多了,四個孩子里頭,我最擔心的就是雪兒了,小時候身子骨弱,我怕養不活她,稍微長大了點,又不像小花一樣撐的起家,我又擔心她日后再婆家過的不好。便總是讓二郎多帶帶她,想讓他們兄妹倆感情深厚一點,以后嫁了人,也有娘家兄弟能護著她。”
江映雪在外面聽的心里頭熱熱的,鼻子酸酸的。左氏把床鋪好,“是啊,雪兒沒有大丫頭那般潑辣,日后嫁得好還好,若是嫁的不好,,,唉,咱們得替她挑個好姑爺才行。好了,雪兒才十歲呢,離嫁人還遠著呢,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你今日找著那遠盛典當行的朝奉了?,他咋說。”
說到這個,江老四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左氏:“。。。。。。”這是嘆氣嘆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