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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魯迅與顧頡剛
  • 王富仁
  • 6598字
  • 2020-11-06 15:24:36

章太炎對魯迅之影響

章太炎對魯迅的影響,絕對不僅僅是知識論意義上的,而更是整體的文化傾向和精神傾向上的。這決定了魯迅在留日時期與洋務派、維新派文化思想的分野,也決定了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與以胡適為首的英美派知識分子的思想分野,甚至也決定了在20世紀30年代中國左翼文藝運動中與郭沫若、成仿吾、周揚等人的思想分野。

魯迅受教于章太炎的留日后期,正是魯迅思想走向成熟、其“立人”思想正式形成的歷史時期。在這時,章太炎作為一個叱咤風云的歷史人物,一個在留日知識分子中有著崇高威望的革命家和革命思想家而出現在魯迅的面前,無疑是有重要意義的。在這里,我認為,對于我們更重要的是章太炎作為一個革命家和革命思想家的個人的特征:章太炎之成為魯迅所敬仰的革命的先驅,顯而易見,主要不是因為他接受了哪種西方思想學說的影響,不是因為他已經有了一套什么樣的具體的思想主張,而是因為他就是一個革命者,就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就是一個歷經艱辛、革命志向仍未改變的有學問的革命家。康有為、梁啟超之所以成為維新派知識分子,更是因為他們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影響,更是因為他們相信英、日等國家的君主立憲制優越于中國的封建皇權制度,因而也相信英、日等國家的君主立憲制能夠救中國;孫中山之成為一個革命的知識分子,也更是因為他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影響,更是因為他相信西方的民主制度較之中國固有的封建皇權制度更加先進,相信西方的民主制度能夠救中國.而章太炎卻并非如此,他之成為革命者,幾乎是沒有西方文化的背景的,他簡直就像是從中國古代社會、中國古代文化的“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直至現在,中外學者對章太炎在中國社會發展史和中國文化發展史上的評價并不是那么高的,似乎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派知識分子和孫中山以及追隨孫中山的三民主義的信徒都有無可諱言的先進性,而章太炎除了曾經是一個革命者之外,在中國思想發展史上充其量只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是乏善可陳的。但在這里,我們恰恰忽略了,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派知識分子發動的維新運動并沒有取得成功,英、日等國家的君主立憲制度并沒有成為改善中國社會現實的實際力量,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雖然推翻了滿清王朝的政治統治,但也并沒有按照他的理想建立起一個行之有效的民主政治體制,他們留給我們的仍然主要是改革現實、改革中國的強烈的主觀愿望和對于中國社會、中國社會文化的主動承擔精神和獻身精神,而在這個意義上,章太炎是不亞于任何一個優秀的中國近代知識分子的。與此同時,我們還必須意識到,不論是鴉片戰爭前的中國文化,還是我們現當代知識分子注重師法的文藝復興之后的西方近現代文化,都主要不是通過向另外一個更先進的民族學習而謀求自身的發展的,都是從自身內部汲取力量、不斷沖破自身傳統的束縛和禁錮而實現自身的更新和進步的。也就是說,一個民族在處于落后狀態的時候能夠主動、積極地向其他民族學習固然是十分重要的,但一個民族能夠不斷從自身汲取力量以保證自身的不斷進化與發展則更加重要,因為這是一個民族不論在任何條件下都不至于走上腐敗、墮落之路而能永遠保持自己旺盛的生命活力的基本保障。不難看出,在中國先進的近代知識分子之中,章太炎就是這樣一個從自身汲取力量而走向革命道路的先進知識分子。

在這里,注意考察章太炎之走上革命道路的自身的心理原因是十分重要的。作為古文學派學術大師俞樾的高足,沿著古文學派知識分子做學問的道路以期成為像俞樾、甚至比俞樾成就更大的一個學術大師,以作為自己在當時中國社會的“安身立命”之道,即使從我們當代知識分子的角度看來,也不失為一條值得羨慕的人生道路。但是,一個知識分子,特別是一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是不可能沒有自己的人生價值觀念的,而這種人生價值觀念,又是脫離不開他對他所從事的文化活動本身的感受和了解的。如前所述,有清一代的漢族儒家知識分子,原本就不像漢、唐儒家知識分子,是在為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國家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的鼓舞下走進社會、走入政壇的,甚至也不像宋明理學家那樣,是作為本民族的精英知識分子、本民族固有文化傳統的維護者和國家、社會的棟梁之材而立足于社會、立足于政界的,他們都不可能沒有一個真實的文化記憶,即他們不是心甘情愿地到清朝政府中來做官的,他們是在異族強權侵略和強權壓迫之下才不得不到這個異族政權中來做官的。在這里,有清一代的漢族知識分子不能感受不到從兩個方面來的思想的壓抑,其一是來自異族政治權力的外部政治壓抑,其二是來自儒家倫理道德觀念的內部精神壓抑,因為正是儒家的“忠君、愛國”的倫理道德觀念,使他們不能不屈服于這個以軍事強權建立起來的異族統治政權。這兩種力量的聯合力量,不但以強力壓抑著他們的民族意識,同時也壓抑著他們整個的“自我”,他們的“本我”,使他們在自己的文化活動中感到的不是真正的自由,使他們的自由意志無法通過自己的文化活動得到真正的施展,這在精神的層面上表現為人格力量的弱化,在文化層面上表現為文化氣魄的狹小。有清一代漢族知識分子在歷朝歷代的知識分子中大概是“學問最大”的,但在文化氣魄上大概又是最小的。他們不僅喪失了先秦知識分子的那種獨創精神,甚至也喪失了漢、唐知識分子的那種闊大的氣魄、凌厲的精神。不難看到,當章太炎拍案而起、毅然走上反叛道路的時候,在他身上爆發出來的不僅僅是我們常常稱之為“狹隘民族主義”的情緒,而更是他整個的自我,整個自我的自由意志。——他在反叛中找到了“自我”;他在反叛中感覺到了自我的自由意志;他在反叛中“覺醒”了。

這種反叛的“自我”,這種覺醒的“個人”,我們不妨通過西方尼采等存在主義者的思想描述他們的特征。不論是西方的尼采,還是中國的章太炎,都不是從已有思想學說中找到了一條更好的思想道路之后才邁出了自己的思想的腳步的,而是在自我內部的精神運動中、在自我內部文化心理的變化中撞入了一個新的精神境界。他像從一個與周圍的人一樣的平常人突然變成了一只猛虎,并在別人的驚呼、圍追堵截中沖出了人群,狂奔到了一個人跡不至的精神的荒野。他不知道前方的路通向哪里,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必須奔跑,必須離開他曾經居住過的村莊,因為在這時,他才發現那里只是一個牢籠,只是一個圈養家畜、家禽的地方。他加入維新派,后又離開維新派投入反滿的革命,幾乎只是他的奔跑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與其說他感到的是革命終將取得勝利的信念,不如說更是自我自由意志得到伸展的暢快。他不再是現實社會的奴隸,而成了自己的主人。在這條道路上,他是義無反顧的,三入牢獄,其志不減,實際是他的自由意志支撐著他的傲岸的人格,支撐著他的正直的品行,甚至在辛亥革命已經取得了“勝利”、別人認為他已經“功成名就”的時候,他還是停不下自己的腳步,還是要跑,還是不愿停留在“社會”的包圍之中。但在這時,他已經跑出了革命的陣營,又重新跑回到自己的書齋中來。他以為自己還在跑著,但他已經跑到了自己文化視野的地平線,他的眼前已經沒有道路,他又開始向回跑了。但是,盡管如此,我們仍然無法用我們常用的觀念衡量他,仍然并不表現為我們常說的那種“局限性”。事實上,他雖然沒有像孫中山那樣將自己的革命繼續下去,但他也沒有像很多曾經革命但在革命之后又重新成為新軍閥、新官僚、新的社會的壓迫者的人那樣,很快成為連滿清官僚也不如的一些社會的蛀蟲。他更像那些在革命勝利之前已經犧牲了的革命烈士一樣,只為革命奮斗過,只為革命付出過艱辛和犧牲,而沒有在革命勝利之后去“享受”革命勝利的成果。在中國,革命,對于一些人,也像放高利貸一樣,拿出了本錢,是為了收回更多的利息。章太炎不是這樣的人。他追求革命,是為了追求一種精神,一種人格。他可以離開由別人主導著的“革命”,但卻絕不會放棄這種精神,這種人格?!麑⒆约骸罢钡娜烁瘛北3至私K生。

當我們這樣敘述著章太炎的時候,不也像敘述著魯迅嗎?魯迅對章太炎之評價

章太炎的文化地平線就在中國傳統知識分子文化所能夠照耀到的地方,這無疑限制了章太炎的文化視野,而魯迅即使在留日時期懷著崇敬的心情聽講于章太炎的時候,也已經不將自己的文化視野僅僅停留在中國固有文化傳統的內部,而是在更廣袤的世界文化的范圍中尋找自己文化的“知音”、尋找自己的思想道路了。但是,這種區別并不妨礙我們做出這樣一個整體的文化判斷,即在“五四”之后的整個新文化陣營中,魯迅的文化傳統是與章太炎的文化傳統有著最密切的傳承關系的一個文化傳統——魯迅在更高的歷史層面和文化層面上傳承了章太炎的文化傳統。這兩種文化傳統是通過它們對個體精神人格的重視,對個人自由意志的肯定與張揚而有機地聯系在一起的。這為中國新文化的發展開辟了一條隱性的但也是不可或缺的思想道路。它幾乎是連接中華民族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唯一文化命脈。

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曾經說過一段著名的話,他說:

自從1840年鴉片戰爭失敗那時起,先進的中國人,經過千辛萬苦,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洪秀全、康有為、嚴復和孫中山,代表了在中國共產黨出世以前向西方尋找真理的一派人物。那時,求進步的中國人,只要是西方的新道理,什么書也看。向日本、英國、美國、法國、德國派遣留學生之多,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國內廢科舉,興學校,好像雨后春筍,努力學習西方。我自己在青年時期,學的也是這些東西。這些是西方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文化,即所謂新學,包括那時的社會學說和自然科學,和中國封建主義文化即所謂舊學是對立的。學了這些新學的人們,在很長的時期內產生了一種信心,認為這些很可以救中國,除了舊學派,新學派自己表示懷疑的很少。要救國,只有維新,要維新,只有學外國。注22

接著,毛澤東還指出:

帝國主義的侵略打破了中國人學西方的迷夢。很奇怪,為什么先生老是侵略學生呢?中國人向西方學得很不少,但是行不通,理想總是不能實現。多次奮斗,包括辛亥革命那樣全國規模的運動,都失敗了。國家的情況一天一天壞,環境迫使人們活不下去。懷疑產生了,增長了,發展了。注23

很顯然,在當時這些“學外國”的人當中,魯迅幾乎是一個“特例”。因為他似乎從來也沒有相信過西方的哪種思想學說,哪種政治制度,哪種社會模式,哪種治學的方法等等能夠“救中國”,他沒有產生過這樣的“信心”,因而也沒有完全地懷疑過、動搖過,因為他所注重的從來就不僅僅是那些具體的“真理”,那些在西方受到普遍重視、因而中國知識分子也認為不需要自己再思考的東西,而是那些曾經為西方文化的發展做出過實際貢獻的“人”,以及這樣一些“人”所具有的內在的精神素質和特征。正是在這樣一個意義上,魯迅的“立人”思想雖然是從西方文化中受到啟發的,但卻將自己思想的根牢牢地扎在了中華民族的內部,使其成了必須由中國現代知識分子親自感受、體驗、選擇并做出實際回答的問題,成了中國現代知識分子自己必須承擔的歷史使命。

如果我們首先重視的是魯迅“立人”思想的淵源關系,那么,魯迅“立人”思想與康有為、梁啟超、孫中山、嚴復、胡適乃至更在此前的林則徐、魏源、曾國藩、李鴻章等中國近代先進知識分子都是相同的,他們都是毛澤東所說的“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的“求進步的中國人”,但如果我們首先重視的不是魯迅“立人”思想的表面的來源,而是魯迅“立人”思想所具體描述的那種“人”的特征,那么,它與前述那些人則是有更明顯的差別,而與章太炎則是有其更加接近的性質的。前述那些人的一個主要的特征就是他們在中國社會上都是一些“智者”,或一些努力表現為“智者”的人,他們是以自己從西方文化中所獲得的一些新的知識和方法號召群眾,并在群眾的擁護和支持下實現自己改革中國社會的目的的。在這樣一個基礎上,他們首先重視的是西方社會、西方文化中那些可見的、外部的、物質的或社會的特征,是那些能夠喚起社會公眾的向往和追求熱情的美好的愿望和理想,而章太炎則不是這樣的一個“智者”,而是一個像“傻子”或“瘋子”那樣的一個人。在當時的社會公眾中,甚至在革命陣營中,他都是一個孤傲不群的“個人”,人們并不真正理解他的想法和做法,他是完全按照自己內心的呼喚而說或做的,他不再甘愿做異族統治政權的奴隸,也不再甘愿做傳統習俗的奴隸。前述那些人重視的首先是“物質”,是“眾數”,是那些能夠喚起多數人的向往的東西,而章太炎重視的則是“精神”,是“個人”,是只有他個人才能夠更清楚地感覺到的東西,而這恰恰也是魯迅在《文化偏至論》中所標榜的那種人的特征。魯迅指出,人類文化、文明,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也不無“偏至”,而在當下的世界和當下的中國,則首當“掊物質而張靈明,任個人而排眾數”。在外部物質與內部精神之間的關系中,應當首先重視主觀內面之精神,“于客觀之習慣,無所盲從,或不置重,而以自有之主觀世界為至高之標準”。在個人與群眾的關系中,要“張大個人之人格”,“剛毅不撓,雖遇外物而弗為移”注24。這些思想,魯迅是從西方存在主義哲學中吸收過來的,但在中國,則無疑更符合章太炎這類人的特征。直到魯迅“五四”時期創作的第一篇白話小說《狂人日記》,在我看來,其原型是章太炎的可能性也最大(章太炎當時有一個外號就叫“章瘋子”)。《狂人日記》中的“狂人”,不是在首先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影響之后才走向文化反叛的道路的,而是在儒家家族制度、禮教制度的習俗中感覺到了內心的恐懼而悚然憬悟的。也就是說,在魯迅看來,中國現代知識分子覺醒的根據并不首先建立在西方文化的影響上,而是首先建立在中國知識分子、中國人對自己的社會人生、對自己的生存狀態的內在精神感受中。在這個意義上,作為一個歷史人物的章太炎,更具有典型性。

魯迅和章太炎重視的更是一種“精神”,一種“人格”,所以在對中國古代文化史的具體感受和認識上,也有更多相同或相近的地方。作為“五四”新文化旗手之一的魯迅,公開打出的是“反傳統”的旗幟,這使他成為一個中國固有文化傳統的“徹底的”“不妥協的”(用毛澤東的話來說)批判者,魯迅的作品也成為對中國固有文化傳統“負能量”的一次大掃除,而章太炎則始終停留在中國固有文化傳統的內部,是從發掘中國固有文化傳統中的“正能量”出發而對中國固有文化傳統進行整理和研究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在對中國固有文化傳統的“正能量”與“負能量”的認識上有著更多相同或相近的觀點。在這方面,我們還沒有做過更加深入、具體的分析和研究,但它同時是魯迅對章太炎總體感受和理解的一部分,則是毫無疑義的。

我們不妨將魯迅對章太炎的總體評價再一次引用在這里注25

我以為先生的業績,留在革命史上,實在比學術史上還要大?!业闹乐袊刑紫壬?,并非因為他的經學和小學,是為了他駁斥康有為和作鄒容的《革命軍》序,竟被監禁于上海的西牢。我愛看這《民報》,但并非為了先生的文筆古奧,索解為難,或說佛法,談“俱分進化”,是為了他和主張?;实牧簡⒊窢帲汀啊痢痢钡摹啊痢痢痢倍窢?,和“以《紅樓夢》為成佛之要道”的×××斗爭,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往。前去聽講也在這時候,但又并非因為他是學者,卻為了他是有學問的革命家,所以直到現在,先生的音容笑貌,還在目前,而所講的《說文解字》,卻一句也不記得了。

考其生平,以大勛章作扇墜,臨總統府之門,大詬袁世凱的包藏禍心者,并世無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獄,而革命之志,終不屈撓者,并世亦無第二人。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近有文儈,勾結小報,竟也作文奚落先生以自鳴得意,真可謂“小人不欲成人之美”,而且“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了!注26

只要我們將魯迅對章太炎的評價同顧頡剛的加以比較,就會看到,魯迅盡管對章太炎在“五四”新文化、新文學運動之后在文化上的保守主義傾向也是持批判態度的,但對他在中國革命史和中國學術史上的貢獻還是給予了最充分的肯定的。也就是說,魯迅并沒有僅僅用自己的思想標準判定章太炎的存在價值和意義,而同時更是將其放在中國歷史和中國文化史的客觀歷史進程中看待其作為一個歷史人物的價值和意義的。在這里,就有一種“研究”的態度,就有一種“歷史主義”的原則,而不僅僅是自我的主觀判斷,不僅僅是“主觀主義”的。顧頡剛則不同,他是以自己的學術好尚為標準判斷章太炎的是非功過的,因而他也將章太炎擋在了自己的身后,讓人看到的并不是一個完整的章太炎,并不是作為一個革命的先覺、學術的大師的章太炎,而是一個在學術上漏洞百出的“從經師改裝的學者”,是一個不值得后人愛敬的中國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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