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治經(jīng)濟學新原理政治經(jīng)濟學新原理(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
- (瑞士)西斯蒙第
- 14458字
- 2020-11-06 17:45:30
評西斯蒙第的《政治經(jīng)濟學新原理》
林森木
(一)
讓·沙爾·列奧納爾·西蒙·德·西斯蒙第(1773—1842)是一位著名的經(jīng)濟學家,又是一位歷史學家。他出生于瑞士的法語居民居住區(qū),屬于法國學者的行列。在經(jīng)濟學說史上,西斯蒙第處于特殊的地位;他是小資產階級政治經(jīng)濟學的創(chuàng)始人和法國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的完成者。《政治經(jīng)濟學新原理或論財富同人口的關系》出版于1819年,這本書是西斯蒙第在政治經(jīng)濟學方面的代表性著作。
西斯蒙第恰好生活在大機器工業(yè)在歐洲大陸剛剛開始發(fā)展的時期。這個時代的特征是歐洲資本主義經(jīng)濟迅速地得到發(fā)展,這種發(fā)展在法國大革命消滅了封建殘余以后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盡管封建統(tǒng)治階級為了自身的利益,竭盡全力企圖阻止這種發(fā)展;但是,即使是在歐洲出現(xiàn)政治反動的局面下,資本主義仍然在勝利地前進。在歐洲各國中,資本主義發(fā)展的歷史洪流不斷地沖擊著封建主義制度的基礎。
資本主義對封建主義的勝利,也就是大生產對小生產的勝利。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不僅摧毀著封建主義的經(jīng)濟基礎,也瓦解著和排擠著小商品生產;資產階級的勝利不僅推翻了封建貴族,也使中世紀的小市民和小農處在動蕩和不斷破產的境況之中。同時,隨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形成了,并且作為資產階級社會的補充部分而經(jīng)常重新形成著新的小商品生產者,即小資產階級。但是,競爭經(jīng)常把這一階級的成員扔到無產階級隊伍里去,只有其中的少數(shù)人發(fā)了財上升到大資產階級的地位。因此,小生產者開始覺察到,隨著大工業(yè)的發(fā)展,他們很快會完全失去他們作為資產階級社會中一個獨立部分的地位,在商業(yè)、工業(yè)和農業(yè)中他們很快就會被監(jiān)工和雇員所代替。
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必然會出現(xiàn)反映小資產階級利益和愿望的理論家。西斯蒙第就是這方面的頭面人物和典型表述者,他的《政治經(jīng)濟學新原理》系統(tǒng)地論證了小資產階級的利益和愿望。
小資產階級是過渡性的階級,處在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小資產階級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這種地位,使得它具有兩面性:一方面是勞動者,由于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使它貧困和破產,因而傾向于無產階級;另一方面是私有者,傾向于資產階級。西斯蒙第的《新原理》充分地反映出小資產階級的中間地位和兩面性。
《新原理》的作者在政治經(jīng)濟學的基本理論觀點上深受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亞當·斯密的影響。和斯密以來的一切古典經(jīng)濟學家一樣,西斯蒙第在價值學說方面承認商品的交換價值由生產商品時所耗費的勞動量來決定的原理;在關于剩余價值的問題上,把利潤和地租看為是工人勞動產品的扣除,是額外價值;在對社會資本再生產過程的分析方面,接受“斯密的教條”,認為年產品的價值只分解為收入,拋棄了不變資本部分。但西斯蒙第處于當時的主要思潮之外,熱烈擁護小生產,反對資本主義大企業(yè)經(jīng)濟及其維護者。
在《新原理》中,西斯蒙第否認自由競爭具有無限優(yōu)越性的說法,指責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否認資本主義矛盾和把資本主義說成是合理的自然制度,并具體地指出了資本主義的矛盾。馬克思指出:“如果說在李嘉圖那里,政治經(jīng)濟學無情地作出了自己的最后結論并以此結束,那么,西斯蒙第則表現(xiàn)了政治經(jīng)濟學對自身的懷疑,從而對這個結束作了補充。” 這就是說,李嘉圖雖然意識到工資與利潤對立、利潤與地租對立,但他認為這是自然的現(xiàn)象;而西斯蒙第則提出了資本主義的矛盾的問題。
西斯蒙第揭露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的矛盾。他感覺到資本主義生產是自相矛盾的,它一方面刺激生產力和財富的自由發(fā)展;另一方面又限制著這種發(fā)展。他指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存在著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間的矛盾,商品和貨幣間的矛盾,買和賣的矛盾,生產和消費的矛盾,資本和雇傭勞動的矛盾等等,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這些矛盾也將發(fā)展。他還覺察到這樣一種根本性的矛盾:一方面是生產力和財富的無限發(fā)展;另一方面勞動群眾只能獲得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因此,在他看來,生產過剩的經(jīng)濟危機必然會發(fā)生,它是資本主義矛盾的必然結果。
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一方面把絕對意義上的勞動(因為在他們看來,雇傭勞動和勞動是等同的);另一方面又把同樣絕對意義上的資本,把工人的貧困和不勞動者的財富同時說成是財富的唯一源泉,他們不斷地在絕對的矛盾中運動而毫不覺察(由于覺察到了這種矛盾而在政治經(jīng)濟學上開辟了一個時代。)” 。
西斯蒙第為了維護勞動人民的利益,毫不猶豫地指責資本主義的發(fā)展,抨擊“后果嚴重的競爭”。但是,對于這一切,他總是用小資產階級和小農的尺度來衡量。他用獨立的小生產,即農村中的農民自然經(jīng)濟和城市中的手工業(yè),來反對資本主義;斥責資本主義破壞了小生產者的有保障的生活,妨礙了他們之間互相接近,即手工業(yè)者接近消費者,農民接近和他平等的農民;頌揚小生產保證了生產者的獨立性和沒有資本主義的種種矛盾。
西斯蒙第指出了資本主義的矛盾,但他不了解資本主義矛盾,沒有試圖去分析資本主義矛盾的起源、發(fā)展和趨勢,他把它們看為是反常的或錯誤的偏向,看為是學說和政策、措施等等的矛盾或錯誤。同時,他也不了解資本主義矛盾的解決過程。他反對革命,反對社會主義,希望用別種辦法來消除資本主義的矛盾。他希望依照資本的比例來調節(jié)收入,或依照生產的比例來調節(jié)分配,以此來消除矛盾。他想恢復生產的正確比例(這是一種為小生產所特有的“正確比例”),又要保存資本主義社會的基礎,因此企圖把中世紀的行會和宗法制的原則和思想應用到資本主義社會里來。
西斯蒙第反對資本主義大生產,而把獨立的小生產看為是自然制度。他不懂得資本主義大生產和獨立的小生產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不懂得這是商品生產的兩種形式。他反對資本主義大生產,也就是反對商品經(jīng)濟的最發(fā)達的形式,而把小生產捧上了天,也就是把商品經(jīng)濟的萌芽形式捧上了天。他不了解他所偏愛的農民小生產者和手工業(yè)者實際上已經(jīng)成為小資產者。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經(jīng)典作家們正是根據(jù)這一點,評定西斯蒙第是小資產階級的理論家,指出他的觀點是“反動的”。
說西斯蒙第的觀點是“小資產階級的”和“反動的”,絕不是說西斯蒙第維護落后的小資產者,同情小店主的自私自利的心理或阻止社會發(fā)展、向后倒退的愿望。西斯蒙第在任何地方都沒有維護他們,他想站在一般勞動階級的立場,他表示自己同情這些階級的代表,例如他因工廠立法而感到高興,他攻擊資本主義并指出它的矛盾。這些術語只是說明西斯蒙第的觀點是錯誤的,他的理解和眼光是狹隘的,因而他所選擇的達到一個十分美好的目的的手段實際上是不能實現(xiàn)的,它只能滿足小生產者或為復古主義者服務。
馬克思在說明把不同作家的理論歸結為不同階級的利益和觀點時指出:“不應該狹隘地認為,似乎小資產階級原則上只是力求實現(xiàn)其自私的階級利益。相反,它相信,保證它自身獲得解放的那些特殊條件,同時也就是唯一能使現(xiàn)代社會得到挽救并使階級斗爭消除的一般條件。同樣,也不應該認為,所有的民主派代表人物都是小店主或小店主的崇拜人。按照他們所受的教育和個人的地位來說,他們可能和小店主相隔天壤。使他們成為小資產階級代表人物的是下面這樣一種情況:他們的思想不能越出小資產者的生活所越不出的界限,因此他們在理論上得出的任務和作出的決定,也就是他們的物質利益和社會地位在實際生活上引導他們得出的任務和作出的決定。一般說來,一個階級的政治代表和著作方面的代表人物同他們所代表的階級間的關系,都是這樣。”
(二)
西斯蒙第開始從事經(jīng)濟學著述活動時,是英國古典經(jīng)濟學家亞當·斯密的信徒。他在1803年出版的《論商業(yè)財富》一書中,介紹和闡述了斯密的代表作《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的基本觀點。但在寫作《新原理》一書時,西斯蒙第已經(jīng)成為英國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的反對者了。對于這種變化,他自己是這樣認識的:“自從我寫了《論商業(yè)財富》以后,已經(jīng)十五星霜,在這期間,我很少閱讀政治經(jīng)濟學著作,但我并沒有停止觀察事實。有些事實我覺得與我所采取的原理大相徑庭。但是,當我把自己的原理向前推進一步的時候,我就能區(qū)別和分析這些事實了,一切都迎刃而解。我越往深處鉆研,就越相信我對于亞當·斯密的學說所作的修正是必要和正確的?!保ǖ谝话嫘颍?/p>
西斯蒙第這種變化的根源當然不是由于對事實的觀察,和他同時代的英國古典經(jīng)濟學家大衛(wèi)·李嘉圖也對事實作了觀察,但從同一事實所得出的結論卻各不相同,甚至互相對立。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們兩人的階級立場不同,所持的觀點不同。李嘉圖和斯密一樣站在資產階級的立場,認為資本主義是自然制度,把工人階級的存在看做一種不言而喻的事實。他發(fā)展了斯密的理論,完成了資產階級古典政治經(jīng)濟學。西斯蒙第則和他們不同,他站在小資產階級的立場,認為小生產是自然制度,強調小生產者的破產過程,即工人階級的形成過程。因此,他“修正”了斯密的理論,創(chuàng)立了政治經(jīng)濟學中的小資產階級流派。
西斯蒙第之所以把自認為是有獨特見解的政治經(jīng)濟學著作稱之為《新原理》,就是為了表示他在這一著作中所創(chuàng)立的原理是和當時流行的見解根本不同,它首先是對斯密學說的“修正”,特別是反對李嘉圖的經(jīng)濟學原理。在西斯蒙第的新的政治經(jīng)濟學原理中,關于資本同收入和人口之間的關系的學說是最突出的特點,因此他用“論財富同人口的關系”作為《新原理》的副標題。
西斯蒙第指出:斯密只是考察財富,并認為擁有財富的人總是關心財富的增加的,只有讓個人在社會上自由地進行利己主義的活動,才能最大限度地增加財富,因此政府對經(jīng)濟生活應該聽其自然。正是在這兩個問題上,西斯蒙第“修正”了斯密的學說。他認為,財富應該保證人們過幸福的生活,因此政治經(jīng)濟學不應該只考察財富,而應該考察財富和人的關系,特別是人及其需要。他指出,富人能夠增加自己的財富,甚至掠奪應該屬于窮人的財富;為了使財富的分配合理和均衡,保證窮人過幸福的生活,他說:“我們幾乎始終呼吁亞當·斯密所擯棄的政府干預?!豹?/p>
在西斯蒙第看來,政治經(jīng)濟學是一門研究人民物質福利的科學,它應該給政府提供管理全國財富的真正方法。他指責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把政治經(jīng)濟學看為是研究財富的科學,而忘記了人,特別指責李嘉圖的學說;因為按照他的說法,在李嘉圖那里,“財富就是一切,而人是微不足道的?!豹?/p>
西斯蒙第斷言,財富只是人類物質享受的象征,它只是一種手段;人類進行財富生產是為了滿足自身物質生活的需要,不斷地提高物質享受。因此,財富應該給所有的人帶來幸福,而且也只有全體居民的物質享受增加了,國民財富才算是有了增加。所以,政治經(jīng)濟學的真正對象應該是人,而不是財富,政府應該通過政治經(jīng)濟學使全體居民都能獲得物質上的享受。
從這種見解出發(fā),西斯蒙第給政治經(jīng)濟學的對象下了一個定義:“從政府的事業(yè)來看,人們的物質福利是政治經(jīng)濟學的對象?!边@個定義表明了西斯蒙第把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過程看作是由國家調整和指導的過程,把政治經(jīng)濟學和國家的政策混為一談。他在《新原理》中不是,或者說主要的不是說明社會經(jīng)濟生活的內在聯(lián)系是什么樣的,而是孜孜不倦地告訴人們社會經(jīng)濟生活應該什么樣和不應該什么樣,政府應該實行什么樣的政策和措施干預經(jīng)濟生活,以保證居民的物質福利。這樣一來,政治經(jīng)濟學就不是一門研究經(jīng)濟現(xiàn)象的內在因果關系的科學,而是研究人們從事經(jīng)濟活動和政府干預經(jīng)濟生活所應該遵循的準則。
西斯蒙第強調政治經(jīng)濟學應該研究人,應該研究人的需要。他把人的需要作為經(jīng)濟生活應該遵循的準則,同時責難李嘉圖忽視人的需要,不注意消費,過于沉迷于抽象,把政治經(jīng)濟學變成了一門思維推論的空論;說:“他們常常為了抽象的理論而犧牲了人和現(xiàn)實利益?!蔽魉姑傻谧C明人的需要的存在,這使他比狹隘的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高明得多。但是,他所說的人不是在一定生產關系條件下的人,不是階極,而是抽象的人。這種人只存在于西斯蒙第的想象里,是被他美化了的小資產者。西斯蒙第正是依據(jù)這種人的需要,把它看成是正常的自然的東西,是應當存在的東西,并要求現(xiàn)實經(jīng)濟生活符合于它。
因此,西斯蒙第不去科學地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的發(fā)展規(guī)律,而是用小生產者的需要和愿望作為評述社會生活的準則,只是訴諸道德和感情。按照他的說法,政治經(jīng)濟學不是單純計算的科學,而是倫理道德的科學,只有注意到人們的情感、需要和熱望時,它才能達到目的。他寫道:“一般說來,亞當·斯密對待科學的態(tài)度是有些過分拘泥于計算數(shù)字,然而從全面來看,科學既屬于感性又屬于想象,感性和想象是不需要什么數(shù)字的。”又說:“我認為必須反對一般的、往往是輕率的、往往是錯誤的評判社會科學著作的方法。社會科學所要解決的問題比各種自然科學問題復雜得多;同時,這種問題需要良心正如需要理智一樣。”其實,他在一切重要問題上,小資產者的“良心”總是戰(zhàn)勝經(jīng)濟學家的“理智”的。
西斯蒙第指責李嘉圖的方法過于抽象,但他自己的研究方法不僅和李嘉圖一樣也是過分抽象,缺乏歷史觀點,而且具有明顯的主觀唯心主義。他指責李嘉圖迷戀于抽象的議論,其實是指責他的客觀主義,即指責他從現(xiàn)實生活出發(fā)而不顧人們的主觀愿望。
西斯蒙第從人(小資產者)的主觀愿望出發(fā),把過時的東西當作自己學說的標本。作為他的研究對象的人首先是消費的實體,這種人只是按照自己的需要來進行生產,因此生產是有限的,它要由消費來決定。生產、收入、人口以及消費之間都有一定的比例,它們的增長必須成相等的比例。這樣一種為小生產所特有的“正確比例”,正是《新原理》的立足點。
在這里,西斯蒙第突出了人的需要,即消費,要求生產去適應消費。他把消費提到了首要地位,而不是把生產提到首要地位。所以,他反對李嘉圖的為生產而生產的思想,強調生產是為了消費,指責李嘉圖的見解是為了手段而犧牲目的。如果說李嘉圖首先是一位生產經(jīng)濟學家,那么西斯蒙第首先是一位消費經(jīng)濟學家,他以消費占優(yōu)先地位的思想作為基本原則來闡述政治經(jīng)濟學。
西斯蒙第在談到自己寫作《新原理》的基本思想時,這樣說道:“我要闡明的是:財富既然是人的一切物質享受的標志,我們就應該使它給所有的人帶來幸福;我們必須使財富的增長跟人口的增加相互一致;在這些人口之間進行財富分配時必須按照這樣一個比例,即如果沒有特大的天災人禍,他們不會為生活所苦。我認為,為了謀求所有人的幸福,收入必須和資本一同增長,人口不得超過他們賴以生活的收入,消費必須和人口一同增長,而再生產同進行再生產的資本之間以及同消費它的人口之間都必須成相等的比例。同時,我要指出……每當這個或那個比例關系遭到破壞時,社會便陷入浩劫之中。”這本書“就是根據(jù)這種比例關系寫成的”。(第二版序)
所以,《新原理》的任務無非是描述西斯蒙第向往的理想世界,對照一下現(xiàn)存社會是否和它一致,指責資本主義制度怎樣破壞了各種應有的比例關系,呼吁政府調節(jié)經(jīng)濟生活以保護居民擺脫競爭的后果。盡管西斯蒙第也曾主張政治經(jīng)濟學應該建立在實際經(jīng)驗、歷史和觀察的基礎上,實際上他只是把他的理想世界和現(xiàn)存社會相對立,回避了對現(xiàn)存社會進行科學的分析,以小資產階級的道德規(guī)范和說教來款待《新原理》的讀者。他給政治經(jīng)濟學帶來了小資產階級局限性和浪漫主義。
(三)
從西斯蒙第把《政治經(jīng)濟學新原理》一書又叫做《論財富同人口的關系》,就可以看到這本著作要說明生產和消費間的關系。他認為在商品交換的社會里,生產需要資本,消費則需要收入去購買生產品。因此,在他看來,為了說明生產和消費間的關系,必須說明資本和收入間的關系。
西斯蒙第曾試圖闡明資本和收入間的關系,把自己對這種關系的解釋作為《新原理》一書的特征。他聲稱資本和收入間的區(qū)別對于社會是極重要的,把它們混淆起來是錯誤的,而要區(qū)分社會資本和社會收入又是十分困難的。他有保留地說:這就“接觸到政治經(jīng)濟學中最抽象和最困難的問題了。在我們的概念中,資本和收入的本性往往錯綜在一起。我們看到,對于一個人是收入,對于另一個人則是資本,同樣一個東西一轉手就具有不同的名稱”;就是說,時而稱為“資本”,時而稱為“收入”。西斯蒙第所說的困難實際上是這樣的:對個別企業(yè)主來說收入是他用來購買消費品的利潤(不用于積累的那一部分利潤),對于個別工人來說收入就是他的工資,然而社會收入并不是這兩種收入簡單的總和。因為那些生產機器之類的企業(yè)主和工人的產品不能當作消費品,只能用作資本;這些產品對其生產者來說是收入(補償利潤和工資),對其購買者來說則成了資本。
西斯蒙第雖然想從社會角度區(qū)分資本和收入,但他的思路十分混亂,對于困難感到一籌莫展。他僅僅指出了困難,當他一接觸到問題的所在,就回避了困難。在有些地方,他曾接受斯密的說法,斷言從社會角度看資本是生產資料,收入是消費品;但他和斯密一樣,并沒有把這種見解貫徹始終。因此,西斯蒙第企圖從社會角度區(qū)分資本和收入的嘗試是失敗的,對于說明社會資本和社會收入間的關系沒有做出貢獻。
和許多資產階級政治經(jīng)濟學的后繼者一樣,西斯蒙第也接受了亞當·斯密的錯誤見解,認為社會年生產品的全部價值只分解為工資、利潤(其實就是利潤和地租)。他寫道:“總之,國民收入和年生產是相等的,是等量。全部年生產在一年中消費掉,其中一部分由工人消費,他們以自己的勞動來交換,從而把勞動變成資本,并且再生產勞動;另一部分由資本家消費,他們以自己的收入來交換,從而把收入消耗掉?!彼耆鲆暳诉@個問題:既然生產需要資本(確切地說是需要生產資料),那么年生產怎么能夠以收入形式被工人和資本家全部消費掉?他拋棄了生產資料(不變資本)的部分,也就使自己無法正確地了解資本主義生產和再生產過程。不過,他企圖把社會年產品的價值分解為收入的見解,和社會收入與國內市場的學說、和資本主義社會產品的實現(xiàn)問題聯(lián)系在一起,指出了資本主義條件下經(jīng)濟危機的必然性。
西斯蒙第從社會年產品的價值僅僅分解為收入的見解出發(fā),得出結論說:生產應該適應消費,生產應該由收入來決定,生產只要不再獲得收入就會停止。他說:“收入是從再生產中來的;但生產本身還不是收入,因為生產只有在實現(xiàn)之后,只有在每一件產品找到需要它或享受它的消費者……之后,才能獲得這一名稱,才能具有這種性質?!庇捎谖魉姑傻诎咽杖肱c生產(即所生產的一切東西)看為是一樣的,也就把實現(xiàn)與個人消費看為是一樣的。在他看來,資本主義社會的全部商品僅僅是以收入來購買,今年生產出來的商品是以上一年的收入來購買的,因此今年的生產要由上一年的收入來決定。至于積累(把收入轉化為資本)或擴大再生產,他認為只能逐步地實現(xiàn)。“假如生產逐漸增長,每年的替換就只能使人們每年遭受一些輕微的損失,同時卻能為將來改善條件。假如這種損失很輕微而又分擔合適,每個人都會毫無怨言地承擔這種損失?!豹?/p>
西斯蒙第一再強調生產必須適應消費,并把矛頭指向自己的論敵李嘉圖,指責他一味鼓吹無限制地發(fā)展生產,想給國家開辟致富之路,結果卻把國家推向破產。
在《新原理》中,西斯蒙第闡述的主要學說是隨著生產的增長,收入按比例減少。他把這個主要學說建立在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對立上,認為由勞動時間構成的價值是資本主義社會一切矛盾的根源。
西斯蒙第接受了英國古典經(jīng)濟學家的見解,承認商品的交換價值必須由生產商品時所耗費的勞動量來決定的原理。他進一步指出,并不是一切勞動耗費都是創(chuàng)造交換價值,都能增加財富的;只有為社會所必要的勞動耗費,只有在增加必要勞動的條件下,才能生產交換價值,才能增加財富。他把必要勞動歸結為全社會的需要和滿足這種需要的勞動之間的比例;換句話說,他所說的必要勞動不是由一定社會在一定時間內所有的平均勞動強度和平均勞動生產率來決定,而是要由滿足社會需要所必要的勞動量來決定。
西斯蒙第的這種見解,一方面強調生產商品所耗費的勞動必須是得到社會承認的,必須是社會所需要的,從而正確地指出了創(chuàng)造價值的勞動的特殊社會性質,并把價值量歸結為必要勞動時間。馬克思在《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一書中,曾肯定西斯蒙第的上述看法是對勞動價值論的貢獻。另一方面,西斯蒙第把需求和勞動間的比例看為是基本的比例關系,斷言每一個人一生到世界上就帶來各種需要,正是種種需要驅使人們進行生產,因此生產應該滿足需要,價值規(guī)律應該保證消費者滿足與他的勞動耗費相適應的要求。這就是說,供給必須適應需求,生產必須緊跟著消費,消費先于生產并支配生產。
事與愿違,現(xiàn)實生活恰好與西斯蒙第的愿望正相反。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大工業(yè)不能等待需求的狀況與之相適應,不得不經(jīng)常以愈來愈大的規(guī)模進行生產,生產走在需求的前面,供給強制需求。資本家為了獲取利潤,不斷地擴大生產,采用新的技術和新的生產方法,提高勞動生產率,降低商品的價值。從而,只要能在一小時內生產出過去需要兩小時才能生產的東西,就會使市場上所有這一類的生產品的價格下降。競爭迫使生產者出賣花兩小時生產的產品時不能貴于花一小時所生產的產品。由此,競爭實現(xiàn)了產品的交換價值由生產它的必要勞動時間來確定的規(guī)律;同時,勞動時間成為交換價值尺度這一情況,因而也就成為勞動力的價值和價格下降的規(guī)律。這就是說,競爭迫使資本家壓低生產費用,減少工資支出,同時也使利潤率下降。
西斯蒙第指出,商業(yè)的擴展總是以縮減工資、利潤(包括利息)為基礎的。他舉例說:一個企業(yè)主擁有十萬法郎的流動資本,每年增殖的利潤是一萬五千法郎,其中六千法郎是利息,九千法郎是企業(yè)利潤。這位企業(yè)主雇用了一百個工人,他們的工資是三萬法郎?,F(xiàn)在如果他的投資增加了,生產擴大了;資本從十萬法郎增加到四十萬法郎,其中二十萬法郎為固定資產,二十萬法郎為流動資本。利息等于一萬六千法郎,利潤則為三萬二千法郎,因為利息率已從6%下降到4%。工人人數(shù)將增加一倍,每個工人的工資則由三百法郎下降為二百法郎,總共為四萬法郎。由此可見,生產增加了三倍,而收入則連一倍也沒有增加到(起初為四萬五千法郎,現(xiàn)在則為八萬八千法郎)。
毫無疑問,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收入隨著生產的發(fā)展而減少,這是事實。西斯蒙第感覺到這種矛盾,指出工資和利潤率的下降趨勢是資本主義的競爭和生產無政府狀態(tài)的必然后果,明確地指出問題完全不在于機器的使用,因為機器本來可以給人類帶來好處,問題在于不合理的社會組織。他寫道:“真正的災難絕不是由于機器的改進,而是由于我們對機器的產品所進行的不公平的分配。我們越能夠用有限的勞動生產出更多的產品,也就越應該增加我們的享受或休息”;但在資本主義條件下,“機器提高了工人的生產能力,強迫工人拿同樣的工資,可是每日的勞動時間不僅沒有縮短,反而更長了,這是當前的奴役工人的社會組織造成的。”
西斯蒙第駁斥了那種認為資本主義制度下工人被機器排擠以后能夠得到補償和使用機器對工人有利的錯誤論調,堅持資本主義制度下技術進步和財富增長往往使工人遭到損失的見解。他正確地認為,雖然采用機器會使產品的價格下降,但是對于喪失了一部分收入的工人來說,產品的降價如同畫餅充饑,無補于事。
資本主義條件下生產與消費是矛盾的,這種矛盾就在于:在財富增長的同時,人民的貧困也在增長,社會生產力增長了,人民的消費卻沒有相應地增長。這正是資本主義的固有矛盾。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有著一種為生產而生產的傾向;資本的一般生產規(guī)律是,
“按照生產力的發(fā)展程度(也就是按照用一定量資本剝削最大量勞動的可能性)進行生產,而不考慮市場的現(xiàn)有界限或有支付能力的需要的現(xiàn)有界限。而這是通過再生產和積累的不斷擴大,因而也通過收入不斷再轉化為資本來進行的;另一方面,廣大生產者的需求卻被限制在需要的平均水平,而且根據(jù)資本主義生產的性質,必須限制在需要的平均水平。”
按照西斯蒙第的見解,商品僅以收入來購買,而收入則隨著生產的增長而減少,從而破壞了他所設想的生產與收入間應有的比例,破壞了他所要求的生產與消費間應有的比例。他斷言分配上的不平等,使國內市場縮小,正是生產與消費間比例的破壞,使得資本主義制度下經(jīng)濟危機的爆發(fā)成為不可避免的事情。因為不顧有支付能力的需求而盲目地發(fā)展生產,必然使產品找不到銷路,造成生產過剩?!坝纱丝梢?,由于財產集中到少數(shù)私有者手中,國內市場就必定要日益縮小,工業(yè)就必定日益需要尋求國外市場,因而該國的工業(yè)就要受到更加巨大的波動的威脅。”他指出,資本主義國家雖能從國外市場實現(xiàn)其產品,但隨著資本主義的發(fā)展,整個世界將形成為一個市場,再也不能找到新的購買者。
指出資本主義制度下生產過剩危機的必然性是西斯蒙第的巨大功績。但他認為危機的根源是在生產條件之外,是由于消費不足。他把人民群眾和工人的消費不足提到首要地位,以此作為危機的根源。這是經(jīng)濟學上用消費不足來說明危機理論的典型。
正確地評價西斯蒙第關于經(jīng)濟危機的學說,首先必須強調指出他闡述危機問題的基本原理是完全錯誤的。他和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李嘉圖和薩伊一樣,錯誤地認為社會年產品的價值僅僅分解為收入,拋棄了不變資本部分,不了解為生產消費領域服務的市場對資本主義再生產的意義。
資本主義經(jīng)濟發(fā)展的特點是不僅不變資本的絕對量不斷增長,而且不變資本的相對量也是不斷提高的。這就是說,在資本主義社會里,對不變資本的要素即生產資料的需求,要比對可變資本的要素即消費資料的需求增長得更快。西斯蒙第認為年產品等于收入,把實現(xiàn)和個人消費混為一談,造成自己對資本主義市場的錯誤觀念,看不見日益增長的生產資料市場。他不了解隨著小生產的破產,國內市場反而會擴大,因為國內市場的擴大既靠個人消費品市場的擴大,更靠生產資料市場的擴大。他企圖用國外市場來解決資本主義的實現(xiàn)問題是無濟于事的。
當然,西斯蒙第對經(jīng)濟危機問題的見解是有貢獻的,他的功績在于:指出了生產過剩危機的必然性,揭露了生產與消費的矛盾,強調了個人消費問題對資本主義再生產的重要作用。但他不了解生產與消費間矛盾的性質,把它看為是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他錯誤地用消費不足作為危機的根源。不錯,生產歸根到底要受到消費的制約,然而危機的根源不是消費不足。群眾消費不足是一切剝削制度社會里所共有的現(xiàn)象,在奴隸制社會和封建制社會里都存在群眾消費不足的事實,卻沒有發(fā)生過生產過剩危機;危機是資本主義的顯著特征。并且,資本主義社會的現(xiàn)實表明,正是經(jīng)濟危機爆發(fā)以前的時期,工人的消費有所增加。另一方面,從危機過渡到蕭條、復蘇,也根本不是由于工人消費增加的結果。照例危機的出路是從生產資料的銷售量擴大開始的,推向復蘇和高漲的動力是固定資本的更新。因此,不是個人消費的增加決定生產的擴大,恰恰相反,是生產的擴大引起個人消費的增長。
西斯蒙第把生產和消費間的矛盾看為是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由此把資本主義看為是歷史的過渡形態(tài),但他只是從分配關系中看到資本主義的歷史暫時性質。他還不了解分配關系只是生產關系的一種形式,一定的分配形式以生產條件的一定社會特點和生產代理人的一定社會關系為前提;工資以雇傭勞動為前提,利潤以資本為前提。這種只是歷史地看分配關系而不是歷史地看生產關系的觀點,從一方面來說,只是一種對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的最初的,還是軟弱的(不徹底的)批判。從另一方面來說,它是把社會生產過程和簡單勞動過程(這種過程就是假設沒有任何社會幫助的孤立的人也要完成的)混而為一的結果。
馬克思寫道:“資產階級的生產,由于它本身的內在規(guī)律,一方面不得不這樣發(fā)展生產力,就好像它不是在一個有限的社會基礎上的生產;另一方面它又畢竟只能在這種局限性的范圍內發(fā)展生產力,——這種情況是危機的最深刻、最隱秘的原因,是資產階級生產中種種尖銳矛盾的最深刻、最隱秘的原因,資產階級的生產就是在這些矛盾中運動,這些矛盾,即使粗略地看,也表明資產階級生產只是歷史的過渡形式。
“其次,這一點被例如西斯蒙第粗淺地但又相當正確地看成是為生產的生產同因此而排除了生產率的絕對發(fā)展的分配之間的矛盾。”
(四)
西斯蒙第為了勞動人民的利益,毫不猶豫地指責資本主義的發(fā)展,揭露資本主義的矛盾和缺陷,抨擊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把資本主義說成是合理的自然制度。他指出了機器生產和分工的破壞作用,資本和地產的集中,生產過剩危機,小資產者和小農的必然沒落,無產階級的貧困,生產的無政府狀態(tài),財富分配的極不平等,各民族之間的毀滅性的工業(yè)戰(zhàn)爭,以及舊道德、舊家庭和舊民族性的解體等。他譴責資本主義是為了手段而犧牲目的,聲稱資本主義雖然促進了國家財富的增加從物質進步來說確實是令人驚奇的,但它并沒有給窮人帶來任何好處,工人完全成了無產者,失業(yè)和貧困使他陷入無以復加的困難狀態(tài),以致由于饑餓而奄奄待斃。他還駁斥了那種認為最自由的競爭,決定著工業(yè)的最有利的發(fā)展的說法,指責資本主義是弱肉強食的社會。
西斯蒙第斷言,交換的迅速發(fā)展敗壞著人民的良好的風俗習慣。經(jīng)常想多賺些錢,就一定會使賣者抬高價格,進行欺騙;靠經(jīng)濟交換為生的人的處境愈困難,他就愈受到欺騙活動的誘惑。他聲稱,商業(yè)活動在經(jīng)濟制度中只是次要的,首先必須增加提供生產資料的土地財富。以商業(yè)為生的階級只有在土地產品存在的時候,才應該獲得這種產品的一部分;它只有在這種產品增多的條件下才應該增長。因此,他在《新原理》中以很多篇幅埋怨工商業(yè)的增長超過農業(yè)的發(fā)展。
他指責政府實行保護關稅政策是不合理的,是一種人工培植資本主義的做法,這種做法使國家受到損失,因為政府是靠犧牲本國人民來貼補本國的商人。他還認為,在英國實行的農場的高度集中也是地主不顧國家利益所造成的。他說:人們“……在頌揚這些精耕細作的農田時,應該看到耕種它們的居民;他們比法國耕種同樣大小的田地的居民要少一半。……這部分非常稀少的農業(yè)人口,同時還非常窮困”。
在西斯蒙第看來,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道路是人們,特別是執(zhí)政者遵循了錯誤的學說和政策的結果。他把資本主義的矛盾看為是反常的或錯誤的偏向,用消除它們的格言、規(guī)范等等來反對這些偏向,不懂得這些矛盾是反映資本主義社會中占一定地位的階級的現(xiàn)實利益的,把利益的矛盾當做學說、政策、措施等等的矛盾或錯誤。他特別把當時資本主義最發(fā)達的英國作為典型,作為其他國家的前車之鑒。他指出:“英國的例子格外令人矚目,因為它是一個自由的、文明的、管理得很好的國家,它的一切災難的產生只是由于它遵循了錯誤的經(jīng)濟方針。”
西斯蒙第以為只要人們,特別是執(zhí)政者認識到這種錯誤,并著手糾正這種錯誤,采取正確的,也就是他所闡明的學說和政策,就能夠使人民獲得幸福的生活。他把自己改革社會的希望寄托在國家政權和執(zhí)政者的身上,要求“政府保護居民擺脫競爭的后果”,呼吁國家調節(jié)經(jīng)濟生活。他說:“立法者還必須使窮人得到某種不受普遍競爭影響的保障?!庇终f:“當財富逐漸地均衡地增加時,當它的任何部分都不是過分迅速地發(fā)展時,這種增加才能造成普遍的福利,……也許政府的職責就是延緩這種運動,調節(jié)這種運動?!豹?/p>
西斯蒙第希望消除人們之間的對立狀態(tài),但他反對消滅私有制,反對以社會主義制度來代替資本主義制度。他認為,空想社會主義者以合作的名義倡議建立一個嶄新的社會制度,企圖利用為完成社會所需要的一切工作而組成的集團的利益來代替?zhèn)€人利益,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他寫道:“一般說來,完美的社會制度對窮人和富人同樣有利,政治經(jīng)濟學教導我們通過改進的辦法來保留這種制度,而不是推翻它。……立法者絕不是用平分財產的方法來使人獲得幸福,因為這樣可能破壞唯一能創(chuàng)造一切財產的勞動的熱情,而且勞動只在這種不平均的情況下才能受到鼓舞,勞動熱情才能通過勞動而不斷恢復?!?/p>
宗法式農業(yè)和行會式工業(yè)組織是西斯蒙第的理想,但他并不是想完全恢復到中世紀狀態(tài)去,他沒有提出過這個任務。西斯蒙第所要求的是經(jīng)濟發(fā)展應該采取宗法制和行會的原則;他把中世紀的聯(lián)盟當作規(guī)范應用到資本主義社會,用這種原則和規(guī)范來要求資本主義社會。
西斯蒙第希望把城市中的企業(yè)和農村中的農場分散成為數(shù)眾多的作坊,把財產分給為數(shù)眾多的中等資本家。他說:“必須消滅的不是貧苦階級,而是短工階級;應該使他們回到私有者階級那里去。”他的愿望的全部實質就在于“回到”私有者階級那里去。他寫道:“只有當人們能夠設法建立一個彼此關心的集體,來代替工業(yè)企業(yè)家和被他們雇傭者彼此對立的制度,使農業(yè)工人分享土地收入,使產業(yè)工人分享自己產品的時候,……產業(yè)階級才能幸福,才有實際而持久的繁榮進步。”在西斯蒙第看來,只有在這樣的社會制度下,生產和消費、財富和人口才能按正確的比例齊步前進。
西斯蒙第希望勞動群眾擺脫貧困和苦難的遭遇,過愉快和幸福的生活,這種愿望是好的。他意識到資本主義的矛盾,這也是他比那些持盲目樂觀主義、否認這些矛盾的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高明的地方。然而,他在拋棄盲目樂觀主義的同時,把自由競爭發(fā)展了社會生產力這一點也否認了。他不相信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不懂得資本主義促進了生產力的增長,否認這種增長的可能性,認為不均衡的發(fā)展不是發(fā)展。他不了解大機器工業(yè)對西歐各國舊的宗法式的社會關系所實行的“破壞”具有進步的意義。他從小資產階級的觀點出發(fā),首先并且主要的是希望、請求、呼吁和要求“停止破壞”。
《共產黨宣言》在講到以西斯蒙第為代表的早期的小資產階級批判家時寫道:他們“或者是企圖恢復舊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從而恢復舊的所有制關系和舊的社會,或者是企圖重新把現(xiàn)代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硬塞到已被它們突破而且必然被突破的舊的所有制關系的框子里去。它在這兩種場合都是反動的,同時又是空想的”。 說他們是反動的,因為他們企圖以舊的宗法式的尺度來衡量新的資本主義社會,想在舊秩序和舊傳統(tǒng)中尋找規(guī)范,而這種舊秩序和舊傳統(tǒng)完全不適合于已經(jīng)變化了的經(jīng)濟條件;說他們是空想的,因為他們希望在資本主義條件下保存那種為小生產所特有的“正確比例”,而這種“正確比例”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格格不入并且必然被破壞,他們所向往的小商品生產也正是資本主義滋生的基地。
(五)
由此可見,西斯蒙第的功績在于指出了資本主義的矛盾。這正是他勝過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的地方,一切資產階級經(jīng)濟學家,即使是斯密和李嘉圖那樣杰出的資產階級科學家也不承認資本主義的矛盾,同時必須指出,西斯蒙第并沒有,也不想去分析這種矛盾,只是以小資產階級的空想代替對資本主義的科學分析。
《新原理》的總的精神是企圖證明:工農業(yè)中的大企業(yè)經(jīng)濟和雇傭勞動的發(fā)展,使生產必然超過消費,從而面臨著尋找消費者這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它在國內不能找到消費者,因為它把大量居民變成短工和普通工人,造成失業(yè)人口;要尋找國外市場,則因新興資本主義國家登上世界舞臺而日益困難。在西斯蒙第看來,這就意味著資本主義是不可能發(fā)展的,資本主義道路是錯誤的。他不了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充滿著矛盾,這并不妨礙它的存在,也不妨礙它作為一定的經(jīng)濟制度,資本主義制度正是在不斷的矛盾中發(fā)展,最終地為社會主義制度所代替。
當然,我們絕不能因為西斯蒙第沒有進行科學的分析而責備他?!缎略怼肥且话俣嗄暌郧皩懙臇|西,那時西斯蒙第所看到的是當時十分新穎的現(xiàn)象的第一步。他的幼稚還情有可原,就是和他同時代的英國古典經(jīng)濟學家也還相當幼稚地認為這些新現(xiàn)象是人類的永恒理性的產物。列寧指出:“判斷歷史的功績,不是根據(jù)歷史活動家沒有提供現(xiàn)代所要求的東西,而是根據(jù)他們比他們的前輩提供了新的東西?!?
因此,我們要責備的不是西斯蒙第,也不是他的粗淺的傷感主義的觀點,而是那些不了解這種觀點和馬克思主義的區(qū)別的人,也就是十九世紀末的俄國民粹主義分子布·艾弗魯西之流和現(xiàn)代的西斯蒙第主義者。
[1] 馬克思:《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51頁。
[2] 馬克思:《剩余價值理論》第三冊,《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三冊,第285頁。
[3] 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152頁。
[4] 馬克思:《剩余價值理論》第三冊,《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三冊,第610-611頁。
[5] 馬克思:《剩余價值理論》第三冊,《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三冊,第86-87頁。
[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76頁。
[7] 《評經(jīng)濟浪漫主義》,《列寧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150頁。
- 稻米產業(yè)經(jīng)濟發(fā)展研究(2017)
- 螞蟻金服:從支付寶到新金融生態(tài)圈(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書系)
- 中國宏觀經(jīng)濟發(fā)展的政治經(jīng)濟學
- 2017杭州金融發(fā)展報告
- 虛擬經(jīng)濟理論與實踐
- 益陽紅色文化資源的調查、開發(fā)與利用研究
- 倫敦全球城市發(fā)展研究:歷史方位與現(xiàn)實方略(谷臻小簡·AI導讀版)
- 經(jīng)濟學常識全知道
- 古老與生機:全球制藥與診療(商業(yè)周刊/中文版)
- 自動駕駛:出行方式和產業(yè)模式的大變革
- 創(chuàng)新者的挑戰(zhàn)
- 氫能產業(yè)有序發(fā)展路徑和機制
- 從零開始學金融
- The Wealth of Nations 國富論:英文版(IV)
- 美元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