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分析史(第二卷)(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
- (美)約瑟夫·熊彼特
- 4842字
- 2020-11-06 19:06:57
5. 黃金
關于這個時期的通貨與銀行政策就我們的目的需要說的一點點東西,打算留到本編的最后一章去說。因此,在這里只有一點要談。當拿破侖戰爭引起的貨幣紊亂——通貨膨脹——結束后,所有國家便都爭取回到公認的正常狀態。這在像奧地利一類的國家需要好幾十年,但在英國和法國則迅速地、比較容易地辦到了。在大陸上,正常狀態意味著銀本位制或復本位制,但英國在使十八世紀建立的事實上的金本位制合法化以后,在滑鐵盧之役以后的幾年中就恢復了英格蘭銀行的銀行券的黃金兌現,很像它在我們時代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后按戰前平價(雖然采取一種稍稍不同的形式)回到金本位一樣。而且,那是一種完全“自由的”或“自動的”金本位制,除了在中央銀行——即“最后可以依靠的貸款者”——的調節權力中所包含的東西以外,不容許進行任何其他管理。我們的問題是:為什么?這種措施引起了許多方面的攻擊,甚至引起了某些經濟學家的攻擊。有勢力的土地利益集團把使得他們遭殃的蕭條歸之于這種措施——現在別管他們是對還是錯。失業多到使政府(卡斯爾雷,1821年)提出公共工程——一個幾乎是羅斯福的綱領——作為一種救濟手段。商人并不欣賞遭受的損失,銀行家也不欣賞凍結的資金——而兩者都是很多的。還有,我們將要看到,有許多有資格的人贊成采用一種管理紙幣。然而,金本位政策在政治上從來沒有處于實際的危險中,而如果直到很久以后,它才為所有的工業國家采用,那也因為這不是一件可以聽憑它們選擇的事情:不管所有的反對理由如何,“自動的”金本位制幾乎在一切地方都依然是奮斗的和祈求的理想,不管在什么時候。我們重又要問:為什么?
在現在,我們被教導去把這樣一種政策看作是完全錯誤的——看作是一種不能予以合理解釋的拜物教。我們也被教導不要去完全相信實際上可以引來為之辯護的、一切合理的和一切純粹經濟的理由。但是完全不問這些理由如何,金本位制有一點是會把它從被指摘為愚蠢的境地中解救出來的,即使不存在任何純粹經濟上的好處——當時還有許多其他的看法在這一點上是和我們不同的。一種“自動的”黃金通貨 [50] 是一種放任主義和自由貿易的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把每一個國家的通貨比率和價格水平同所有其他實行金本位國家的通貨比率和價格水平聯結起來。它對政府支出,甚至對不直接包括支出的態度或政策,例如對外交政策,對某種稅收政策,并且,一般說來,對真正是所有的違背經濟自由主義原則的政策,都是極為敏感的。這就是黃金在現在為什么如此不受歡迎的理由,也就是黃金在一個資產階級時代為什么那樣受歡迎的理由。它加諸政府或官僚政治的限制,要比議會的批評有力得多。它是資產階級自由的標志和保證,所謂資產階級自由,不僅是為了資產階級利益的自由,而且是從資產階級的意義來說的自由。從這種觀點看,一個人可以十分合理地為它而奮斗,即使他完全相信根據經濟的理由提出來反對它的一切主張都是正當的。從國家主義和計劃的觀點來看,一個人或許可以同樣合理地譴責它,即使他完全相信根據經濟的理由提出來贊成它的一切主張都是正當的。
[1] 馬克思的berau一詞直譯為上層建筑是譯得很好的。但是Zeitgeist這個德文詞卻沒有完全相等的詞來譯。因此我將要使用它(就像我對其他難于正確譯出的外國名詞一樣),這同美國物理學家使用Eigenschwingung(本身振動)一詞和美國哲學家使用Weltanschauung(世界觀)一詞完全一樣。
[2] 施泰因—哈登堡時代的普魯士政府,1849—1859年的奧匈政府,以及自始至終的俄國政府都是這樣一種政府的最顯著的例子:這種政府雖然肯定是極其專制的,但就它們所實行的經濟政策的原則和趨勢而論,它們卻是堅持我所將稱的經濟自由主義的。這句話可能會使人讀了吃驚。但其所以令人讀了吃驚的理由,只不過是因為在本時期之初,這些國家離開經濟領域內的個人自由的狀態是那樣的遠,而且就它們的情況而論(特別是就俄國的情況而論),向著這種狀態的進步又不得不是如此之慢,以致這種趨勢不像它在英國一樣表現得那么壯麗??墒牵x讀任何一本歐洲經濟史以及——在某種程度上——正文將要作出的評論,讀者自會相信。為了理解這個時期的經濟文獻,這個事實是極端重要的。普魯士的和俄國的“斯密主義”均不僅僅是反對派所耽迷的一種學術的狂熱:它的堅固堡壘是在保守主義的官僚政治中。
[3] 其中某些項目是頗有爭論的。例如,有些人,他們被稱為政治自由主義者的權利是不容否認的,但他們卻反對免費公共教育。并不是所有的自由主義者都贊成擴大選舉權;而某些保守主義者卻贊成。
[4] 因此,可以理解:為什么馬克思和馬克思主義者公開鄙視資產階級的急進主義——雖然他們也把他們的鄙視移到了后來的急進主義上面——;為什么他們把它看作是一種偽裝,其真實用意是在保存它所裝作要加以改造的東西。雖然在感到自己是資產階級急進主義的敵手的人們方面具有這樣一種意見是令人可以理解的,然而這種意見卻是十分錯誤的,(1)因為急進主義者以及由他們拖著一道走的單純自由主義者,甚至在經濟領域內也幫助勞工得到了一批價值很大的果實;(2)因為他們的工作在政治領域內創造了一種條件,在這種條件下,各社會黨能夠發展成為具有眾多黨員的大黨。
[5] 關于“憲章運動”,參閱M.霍維爾所寫的《憲章運動》一書(1918年)。
[6] “早餐食物免稅”(free breakfast table)指免稅進口糖、茶、咖啡等等?!g者
[7] 這個事實,由于在1834年的“關稅同盟”條約締結以前所采取的措施和反措施、由于對個別的保護主義利益集團不時所作的讓步,而變得模糊起來??墒?,大體說來,對于關稅同盟政策以及德意志帝國在這個世紀的其余時間內采行的政策,上面這句話是一個恰當的描述。俾斯麥實行溫和的保護主義,主要是出于財政上的理由。
[8] 不管我怎樣辯解,在這本書中對這兩位名人只這樣草草處理,看來總是不恰當的。但是我除了向讀者介紹兩本他讀來既會高興又會獲益的杰出傳記之外,再也不能多說什么,這兩本書是莫萊勛爵的《理直德·科布登傳》和G.M.特里維廉的《約翰·布賴特傳》。
[9] 在英國,這種聯系是明顯的。但是這種聯系不是必然的——有著會產生同一態度的其他思想體系。
[10] 參閱查爾斯·P.魯卡斯編的《德拉姆勛爵關于英屬北美事務的報告》(1912年)。德拉姆勛爵(1792—1840)是在1839年提出他的報告的。
[11] 戴維·厄克特原來是一名外交官,1835年創辦了一份名為《公事包》的期刊,后來又創建了一些外交委員會,大力鼓吹采取一種積極外交政策。科布登對這樣一種政策可能帶來的利益進行了毀滅性的批判,取笑了那些狂妄自大和無知無識的外交人員與政治上的好管閑事之徒,并且大體上有效地抵制了厄克特。
[12] 讀者弄清這一點的最好的、肯定也是最愉快的辦法,或許是讀一讀莫萊勛爵的格拉德斯通傳這部巨著(《威廉·尤爾特·格拉德斯通傳》共三卷,1903年)。就本章的其余部分來說,這或許也是能夠舉出的最好的參考書。
[13] 我以前說過,我寧愿用一個人人都懂的詞,即使它是一個外國詞,而不愿用一個需要解釋的詞。從這里起,我們將一直使用社會政策(Sozialpolitik)這個詞。
[14] 在英國,為了最后給大眾以選舉權的連續不斷的斗爭,完全是在上層階級各個集團之間進行的:群眾自己絲毫沒有參加,只是站在旁邊喝彩或譏笑。這個有趣的現象很好地說明了政治解釋所特有的困難。輝格黨和托利黨采取的態度同策略有很大的關系:天主教解放“驅使輝格黨人回到議會改革上去”,而輝格黨的議會改革又驅使托利黨人回到進一步的議會改革上去。但是單單策略還不足以說明這種現象。迪斯累里的這個論點是有些道理的:他那種類型的保守主義(托利黨的民主政治)代表著群眾的真正利益和感情,因而可以指望得到群眾的支持。
[15] 正如讀者可能預料到的,前一時期的父權主義趨勢在某些大陸國家要殘存得長久些。但還有些別的東西。在法國,在拿破侖三世即位以前,社會主義運動除了引起激烈的敵對以外,很少有實際的效果。但還有一些作者,他們十分清晰地想象到了以后時代的政府的社會政策。其中最突出的,要數查爾斯·杜邦—懷特(1807—1878);參閱他的《論勞資關系》(1846年)和他的《個人與國家》(1875年)。拿破侖三世和他的某些謀士們在由政府機關實行的改革(“權威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這個主題上具有相當先進的看法,并且采取了某些切實可行的措施。杜邦—懷特可以算作是鼓吹這種國家主義的文人。
[16] 其內容不能在此細述,僅舉一本參考書來代替,即哈欽斯和哈里森的《工廠立法史》(新版,1907年)。
[17] 不久即證明,在有著激烈抵抗的地方,不可能實行這個原則。
[18] 關于這個有趣的人物,參閱格萊安·沃勒茲,《弗朗西斯·普萊斯傳》(1898年);有些書把過去的環境描繪得栩栩如生,這本書就屬于這一類。
[19] 認為所有的“古典”經濟學家從政黨的意義講都是自由主義者,那也不完全真實;馬爾薩斯就不是自由黨人。但大多數其他的人則是;而且,說“古典”經濟學家同自由黨有一種“聯盟”,那是有些道理的。因此,由于心理上的——雖然不是邏輯上的——聯系,后來政治自由主義的衰落亦有助于“古典”經濟學威望的衰落??墒且⒁?,在承認這一點和把“體系”及其命運同當時的政治情緒等同起來之間,是有一段很長的距離的。
[20] 這給了我一個機會,來提請讀者注意勒內·斯圖姆編寫的一份關于十八世紀法國財政的重要書目(《十八世紀法國財政史書目》1895年)。
[21] 可是,弗朗斯瓦·N.莫利昂的《一個財政部長的回憶錄,1780—1815年》(1845年)在有些地方升到了科學分析的水平。
[22] 這些勝利中最輝煌的一次,是由1853年的預算贏得的。讀者最好能夠熟悉一下它的主要特點。讀者從已經提到過的莫萊勛爵的《格拉德斯通傳》中,可以看到關于這些特點的敘述,書中提到了整個政治背景,并且極力贊揚了這些特點。
[23] 在其著名的一段話中,拉斯金(參閱后面,第三章)譴責了英國政府不肯像大陸國家的政府那樣,花錢鼓勵藝術。這是這樣一種類型的社會批評的有趣的例子:它總是不能作為一個整體去看一種社會制度。拉斯金有權利喜歡其他的鼓勵藝術的方法。但是作為一個社會現象的分析家,他也有責任認識到,英國鼓勵藝術的方法盡管是不足的,卻還不失為一種方法,而并不是等于零。除此之外,他應當進一步認識到,英國方法的不足之處,從結果來看是并不明顯的。這對科學來說,特別是對經濟學來說,也是適用的。如果我們從歷史的背景去觀察結果,特別是對研究的獨創性給以應有的重視,我們就覺得不容易滿懷信心地斷言:這個社會制度所創造的藝術與科學成就,比使用不同的和更為直接的方法的現代制度所創造的要來得少。我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因為它所包含的原則在技術經濟學領域內是非常重要的:例如,現今的凱恩斯主義者在邏輯上有權斷言,傾向于事前使儲蓄和投資平衡的資本主義機制是脆弱的,是動輒就會陷入泥淖的;但是如果他們斷言這種機制并不存在,那他們就簡直是在犯一個明確的和可以證明的錯誤。
[24] 1913年威爾遜政府也采取了同樣的政策。
[25] 事實上,他一直保持了這種想法。在他的1874年的選舉宣言中,他再度宣布贊成完全取消所得稅。這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同經濟自由主義的信念相調和,是一個困難問題。一種高到足以在實質上改變收入分配的所得稅,肯定同經濟自由主義的信念是不調和的。這顯然會同“為收入而課稅”的原則沖突。但是一種百分之幾的所得稅,即使是累進的,在我看來,似乎也比格拉德斯通實際采取的方針更符合于他的那套看法。
[26] 我想,從經濟上看——雖然也許不是從行政上看——劉易斯是對的。格拉德斯通的正統觀念還忽略了另外一點。它是強烈反對對“必需品”課稅的。事實上,這個原則,連同自由貿易政策,是格拉德斯通財政對社會福利的最大的直接貢獻(雖然為了估計它的全部貢獻,我們必須記住,這個直接貢獻并不是它的唯一貢獻:此外,它還做了一些事情去促進財富的形成,這種財富后來證明極易于為了大眾的利益而對之課稅)。但是對“必需品”和“奢侈品”的區別所作的這種過分的強調,沒有能夠對在需求上有彈性的商品和在需求上沒有彈性的商品兩者的區別所包含的意義予以充分的照顧。
[27] 當然,它從來不是完全自動的,而自動一語是容易令人誤解的。我在這里使用它是為了簡便起見,其意義只不過是:所有一切其他的支付手段均可兌換黃金;每一個人均有權隨意輸入和輸出黃金,把黃金鑄成貨幣,和把貨幣熔為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