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善妒不過是太介意我個人,無非是我資質一直在于他之上。他頗上進,自尊心甚強,又善察言觀色,處事機敏果斷,使得一眾師兄弟聽之任之,不敢妄做妄言。”
左禾摩挲著杯邊,并未有口渴即飲之意。
他不得不承認他的處事能力,雖有些針對卻又未對自己惡毒,尚稱坦蕩,況且他覺得如果要自己處置那倆妖精只會徒增麻煩,心下竟毫無怨言。
“這倒是事實,師兄們私底下易嚼舌根,細想來即便師尊議事之時亦是如此。”元哲單手托腮,沖左禾點了點頭。
“她們與我院子里的妖胎不同,我的妖胎是承天帝之命,特殊對待。這倆偷丹妖精,被留下,不盡然是都是好處,咱們妖身時入境之則皆是仙身半副,顯然她們……”
左禾放下茶杯,看向元哲,不再言語。
“你的意思是說,大師兄會讓她們斬了妖骨嗎?!也對,我看她倆都已成年竟還是妖身,定是資質差精元淺,好不容易修成的妖精肉驅很容易會老化腐化,此其一;妖身修習咱們正派的仙法是相沖的,極易走火入魔,此其二。唯有先成就半仙不易老化腐化之驅方可再精修增進些,不然,即便碰巧成了神身也是老太婆的形容了吧,如此維持個幾萬年等同殘喘嘛,哈哈。咱們境許久不來外妖,我竟忘了,哎!糊涂了!”
元哲豎起大指向左禾晃了晃,又對他的捷思贊了贊。
“現今的世道,靈物修仙必須要有個仙境出處,那倆野妖就算拼死也要留下,此其三。”左禾替他補充說道。
“不錯不錯,還是你想的細。怪不得師傅把收妖胎的事兒都交給你一個人呢。”元哲咧嘴憨笑,這下頭腦全部清明了。
“為仙期間的苦修精修才是修仙之途的關鍵,此時積攢精元的多少決定了成神之后的壽命。”左禾又補充著。
“不過,斬妖骨之劫可是兇險異常,稍有含糊即會萬劫不復啊!”元哲倏而拍桌站起,來回踱著。
“元哲,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修仙本身就是艱苦又兇險的。再說,那二妖關你何事?莫非你也喜歡她們之一?”左禾看著他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六神無主之態盡顯,一時竟忘卻與綣綣賭氣之事,噗嗤失笑。
“去去去,連你也會調侃我!”
元哲復又坐下,手卻不自主地敲起了桌子。
“我平生最見不得他人渡劫遭罪,這你是知道的,若男子也就罷了,偏偏是女妖!對了,師兄們的我聽說過,大致曉得一些,獨獨你是如何去的妖骨?怎么從未聽你提及?”他又將頭轉向左禾,饒有興致地追問。
“不知,我對入境之前的身世毫無印象,皆是師尊告知,應是渡劫時受了重創傷了記憶吧。”
左禾低下了頭,手又不自覺間碰觸了下腹部,嘴角揚了揚,隱隱歡喜,他已無神關心他人之事:“你我都在半仙苦修的途中,受天閃雷劈的劫哪天將至,還測算不出,何嘗就一定成功渡劫?還是多勞心勞心自己加緊修行吧!當心明兒你的天雷就到了!”
“哎,那畢竟咱們過來了,那女……哦,對了,我本來是見你灰灰而走,又未食午膳,特來看看,既然沒甚關系,你就好生歇歇吧!”
元哲本想多探討下女妖渡劫之事,見左禾無甚興致,也未再多言,又從袖中取出事先藏好的一個雞腿放置桌上,搖搖頭,直走寢閣之外。
“元哲,你還在用衣袖藏?有替妖精分神那會子功夫,倒不如好好練練納物術。”
說完話,左禾絲毫不客氣,抄起雞腿就是一大口,方才又氣又急顧不得,眼下放輕松了許多,又得見吃食,那是真餓了。
“好好啃你的吧!當心噎著!”
元哲面色已難看至極,甩甩袖子,倏忽不見蹤影。
食畢,饑餓橫掃,又調侃了這小師兄一番,左禾覺得心情舒展了許多,出得寢閣,尋了石凳,坐于院中石桌旁,單手支頭,閉目休整。
“仙君仙君,今日更白皙!玉玉有禮!”一粉粉小花妖蹦跶出來。
“仙君仙君,今日更俊俏!珠珠有禮!”一靈秀小鹿妖蹦跶出來。
“仙君仙君,今日更瀟灑!環環有禮!”一嫵媚小鳥妖蹦跶出來。
“……!”
一時呼呼喝喝,盡是恭維。
真真震驚不小,她一早對左禾善助妖胎一事有心理準備,沒想到,各類實體妖胎滿滿一院,花紅柳綠,紛紛雜雜,頗為壯觀。難怪他時不時地會說教,確有說教的資本哪!
遂感嘆:哎,在他眼中我竟是茫茫‘妖胎’中之一,實體就是黑球子,無姿色,無恭維,無見識,著實末等哦!
“玉玉”、“珠珠”、“環環”……竟然有幾百之多,他不是助妖狂,而是取名狂吧。
什么“綣綣”,一點都沒特色,我才不是!她嫉妒自卑之感驟然而生。
她已全然忘了自己初得“綣綣”時的欣喜地不知所以的形容。
她索性斂了五識,不聞不看免得心煩。
左禾坐了會兒有些納悶,這么呱噪袖子里的她肯定聽著了,怎么沒出聲兒呢?莫非真生氣了?!這些諂媚之詞平日里他頗覺受用,怎么今日?
過了會兒還是沒動靜,他就站起來,出了院子,施了術法,圍著云伏騰飛起來。
他哪是自己觀光,這分明是讓袖中之人游覽,想是一會兒飛遠了,她察覺到,會自己出來吧。
他早消氣了,怎奈拉不下臉來先與她說話,就無法告知心事:眼下全當為她出得黑暗慶祝。
他心里實是被她填滿大半,只是他懵懂倔強不承認還強往別處引罷了:‘每次助了妖胎,我也都是這么做的’。
“呦,嘖嘖,姐姐,方才慌亂之時未待看清,現下定睛看來左禾仙君好個瀟灑形容!喏,瞧瞧!”
扎瑪指著剛好到達正殿上空的左禾,又見他停了停,未有將走之意,她就直愣愣地瞅著他,恨不得眼珠子都要飛過去了。
這一聲女子尖吼穿透力不小。縱使袖中的她遮了五識,也有微微觸動,她倏然睜了看官,施了窺物術法,望向下方。
只見,一盈盈女子,款款而至,細觀:膚若凝露透粉,笑似半月彎芽兒,身似風拂蒲柳,行似媚影潺潺——雖著常服,氣質難遮。
‘修得好個絕色佳人兒!’她見她樣貌溫柔美麗,直教人想識之交之,不怪元哲憂之,正善留之,真真我見猶憐之態!
“嗯,同是美男,不過,較莫容仙君稚嫩了些。”織瑪只往上空掃了一眼,又接著清掃起來。
早時復出,她情緒起伏,加之場面稍混亂嘈雜,并未細觀那雙螽斯,眼下歸所已得,憂慮除盡,有心得見姐妹雙形。
那姐姐年齡稍長,囿顯風韻。姿稍遜于妹,唯一雙碧水雙眸閃閃耀出眾,智慧難掩。
一個窈窕,一個玲瓏,年華尚好,直叫人易生憐憫呵護之心。
她心中如是,何況境中各弟子乎?思及此處,疏開五識,靜觀其變。
“多謝仙君救命之恩!可否降尊受我姐妹一拜?”扎瑪放下手中掃帚微了微福。
‘謝個鬼!看著就鬼精的,日后定不是個軟柿子!’織瑪雖不情愿,畢竟是同巢親妹妹,不著邊際地輕絆了她一下,也低了頭同她擺了個福姿。
左禾本不想理會,任她倆姿色再好,但那偷盜本性已折損了自身品德,反而生得許多反感之意。方想離去,轉身之際眼角余光撇過織瑪,隨即收術降下。
扎瑪眼見左禾翩翩落至于已身前不足一丈之地,只覺面上發燙,心頭亂撞。
“織瑪?”
左禾抬手示意那雙妖精免了福,頭又轉向年長這邊。
“仙君,她是我姐姐織瑪,我是她妹妹扎瑪,多謝仙君救命之恩!”
扎瑪搶先深深拜了一拜,生怕左禾對她印象淺薄,又怕巧言姐姐搶了她風頭。
“何時施救?姑娘會錯意了吧?我的可是困妖術呢!捉了你等。”
左禾有些不耐煩那扎瑪的打斷,他顏面沉沉冷冰冰的。
“織瑪,我且問你一事:那七色錦花,還有我這怨毒,你,可聽聞是否有快速去除之法?”
他的聲音透著凝重,垂著的手也漸漸攥緊起來。
“仙君見諒,織瑪從未得見七色錦,更無從知曉破解之法,當時妹妹口無遮攔,多有冒犯,云伏周遭深谷有好幾處,而且各個深谷都那么大,生長有什么靈植,什么蟲鳥,什么野獸,以我倆這樣的能力又怎么會什么都知道?”
織瑪弓身,又謙卑地福了一福。
“姐姐才是胡謅,先前你不是與我說過,谷內無有你我未知未至的角落來著嗎?仙君說的七色錦定不是正常生長在谷里的,也許仙君當時迷路偶然間到了谷內某處彌障之地也未可知。不過能吸的那妖之精元,真是三生幸事啊!”
扎瑪上前拽了拽左禾衣袖,頗有氣勢地瞪向姐姐織瑪。
“彌障?怎么個形容?你且詳詳道來。”
左禾一頭霧水,猶疑期間對她的動作不來不及躲閃,又分外在意她那話中之話,就由著她這么拽了許久。
那螽斯拽的正是綣縈現下容身的那個袖子。只見那手指纖白,輕而拈之,宛若盛蘭。左禾竟不躲閃,她那心窩似瓢罐打翻,五味混雜。
她又生怕那妖覺出異樣,絲毫不敢動彈,只有妒忌的情緒,越來越鼎盛。
“此處不是說話之所,恐怠慢了您,勞煩仙君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