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大男人帶著孩子實在不便,尋了個地方,生了火,便坐下了。西決先于幾人折返雨花樓去準備馬車,天亮前就能回來。這時幾個孩子也都醒了,正在接受宗越一個個的號脈。
“怎么樣?”陳蘇問,宗越道:“脈象倒是都正常,不過這幾個孩子我看面色倒是有些異常。”
說著,朝一旁靠在樹下的孩子走去,柔聲問道:“你們可有覺得哪不舒服?”幾個孩子先是搖搖頭,后一小男孩說道:“肚子有一點點疼。”
“怎么個疼法?”宗越問。小男孩感受了一下,說:“像是絞著疼。”
說完還皺了皺眉,之后的幾個時辰,陸陸續續有孩子出現同樣的痛感。宗越又再一次進行了把脈,可脈象依然無異。
剛才他在研究那藥包,每一味都是草藥,藥同性都不是很大,不過組合起來卻能讓人腹瀉,這幾個孩子現下肚子痛,或許這些草藥正好可以幫助他們,只是這荒郊野外,一時盡無辦法。
宗越余光看見了陳蘇的女兒,這些孩子接二連三的肚子疼包括她弟弟,可依依卻沒事,宗越似乎想到什么,對百里墨說道:“先給這些孩子輸些內力,或許有用。”
說罷自己先走到一個孩子身旁,手掌貼著孩子的背,那孩子只覺一股暖意進入身體,疼痛漸漸緩解,百里墨見確實有效,便也開始給孩子們先輸內力。陳蘇也給兒子輸了內力,或許是疼累了,幾個孩子渾渾噩噩中,又睡了過去。
宗越看著睡過去的孩子說:“丫頭在雨花樓嗎?”百里墨搖搖頭:“約莫最快也是中午能到,現下西決只怕都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頓了頓問道,“你覺得那丫頭知道這東西?”
宗越也不是很確定,說:“或許是蠱,我聽那丫頭提過,蠱蟲入體,一般無跡可尋,除非發作。”
陳蘇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看了女兒依依一眼,疑惑問:“你和他們一樣也都喝了湯藥吃了晚餐?”
依依點點頭,陳蘇轉而問:“那為何依依沒事。”宗越看了看依依,說道:“這東西發作期不好說,又或許,依依并不會受它的影響。
”對于蠱蟲這類東西,宗越的了解只是表面,顧卿煙反而精通一些,明天把他們都帶回雨花樓,此事還得需要顧卿煙做個判斷,他去配解藥就好。
清晨,竹葉在風的吹動下颯颯作響,馬蹄聲嗒嗒而來,百里墨和宗越都醒了,叫醒了眾人,將孩子放入兩輛馬車,陳蘇隨車里照顧著,沁心是百里墨的侍女也跟著過來,在另一馬車照顧著女孩,宗越和百里墨上了馬,一行人往雨花樓回去。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還未出幽谷竹林,那小木屋前就又站了幾個人。
“這種事,你竟然不知?”說話的男子聲音帶著冷漠。
一旁的人忙道:“屬下亦是近日才知此事,追查到這就已是這樣。”
他也是近來才知道手下有人為了快速練就血蠱,頻繁拿孩子來做試驗,本想趕過來查看情況沒想到卻見這些人橫七豎八的躺著,已斷氣多時。既然事情都如此了,想著趕緊將這收拾了,當做沒這事,可誰知這個人來了。
“枉你作為幽竹堂的堂主,就在你眼皮底下出了事,你也只有收拾的份,你說,我該怎么讓你好好反思反思?”
這個男子一身玄墨色長袍,戴著連帽看不清他的模樣,幽竹堂堂主道:“屬下認罰,之后定查明內部是誰妄為,好好清理。”
他幽竹堂好歹也是這個組織的第二副手,如今出了手下人偷摸做事而不稟明,這是不被允許的。他說完,袖中抽出一個火折子,扔向木屋,不多時,木屋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映照下的兩人顯得更為詭異,看著燃燒的火,那神秘男子說道:“碧落宮的帖子收到了,你和幽冥堂都要隨我去。”
說罷,神秘男子一拂袖,消失在視線里。這一場大火燃盡,有一段時間無人問津。
顧卿煙那邊歡鬧了一夜,第二日直到午時過了才打道回府,此番夜里也沒多做歇腳直奔雨花樓來。到了這日中午,進了雨花樓。
付沖在顧卿煙剛入城的時候便接到消息,早早迎在門外:“四姑娘。”
顧卿煙朝付沖笑笑:“沖叔好。”說著把馬給了小廝,朝付沖走去,“我三哥呢?”
付沖回道:“三爺和二爺去幽谷竹林了。昨個走的,今天晚些估計就回來了。”
聽到宗越也在,顧卿煙有些疑惑,素來宗越要沒什么不得已的事,他可不會來雨花樓,美其名曰雨花樓太亂,他喜歡清靜。
付沖伴著顧卿煙回了后樓,聽顧卿煙問他:“二哥怎么來了?”
付沖道:“屬下也不知,二爺沒直接來樓里,是把三爺叫了出去。”顧卿煙點點頭,又和付沖閑聊了兩句,便回屋先歇著了。
等宗越和百里墨等人回來的時候,顧卿煙已經醒了,換了身寬松袍子裙裳,簡單挽了個發髻,繁雜的面具也變成了簡約的流蘇掩面,此刻就坐在百里墨辦公的屋子里。
方才她從這的窗戶看見了到來的兩個馬車和這七八個孩子,剛想著,便見百里墨和宗越已經進來,顧卿煙起身喊了句二哥、三哥,便又坐下了,之后就見陳蘇和這幾個孩子進來了,還沒等顧卿煙開口,宗越便道:“你看這幾個孩子可有什么異樣?”
顧卿煙一臉懵,若要看病,這應該是宗越拿手的啊,她頂多會殺人,救人不會。
百里墨這時將幽谷竹林的事與顧卿煙說了一遍,顧卿煙雖疑惑這事發生的奇怪,但還是抬了抬手,讓一個孩子走近自己,這是個男孩,遇見生人倒也不怯,顧卿煙看了看孩子的面色,除了一些疲憊感,倒也沒什么,手托著孩子的下巴讓他偏了偏頭,似乎也沒什么異常,便轉看向宗越:“二哥只怕不是要讓我看病吧?”
說著便見陳蘇帶著依依走過來,宗越讓她再看看依依和其他幾個孩子的區別,顧卿煙照做,讓依依更靠近了自己些,看了看面色又又看了看依依的頸部,最后拉起依依的手,撥了撥袖子,在那手腕中間看見一個小小的紅點,見此,顧卿煙想了想,在南宛沒有女子點守宮砂這一習俗,但也保不齊個人家中會有,便問陳蘇:“依依手上可有什么胎記或者守宮砂?”
陳蘇搖搖頭,顧卿煙起身,走到另外幾個女孩那又看看了,那幾個女孩沒有,又看了男孩,男孩也沒有,顧卿煙問宗越:“二哥,脈象上真無異常?那帶回來的草藥有毒嗎?”
宗越搖搖頭,帶回來的草藥他已讓南柯下去煎熬了。顧卿煙道:“罷了,想來孩子們也都餓了,先讓他們吃飯吧,那熬出來的湯藥一會兒飯后讓她們喝下去。”
說完,百里墨點點頭,沁心和素心便將孩子們都帶了下去,只留幾個大人在屋里。
百里墨道:“你想說什么?”
顧卿煙抿了口茶,不慌不慢的說:“也不用太擔心,如果二哥確認那草藥有讓人腹瀉的性質,大多孩子吃完飯喝了湯藥,就沒什么事了。至于依依,還得需二哥幫忙了。”
顧卿煙雖沒十足把握,但好在看這些孩子氣色脈象都無異,想來基本還沒形成什么影響,繼續解釋道:“他們想來是被人中了蠱蟲蟲卵。”
陳蘇一聽這句,有些慌張,虧得宗越安撫道:“陳兄放心,我這小妹天生愛擺弄這些蠱、毒之類,有她在就好辦。”
顧卿煙笑笑,依舊淡定地說:“只是蟲卵,排出來就好,那兩人給孩子們先喝的湯藥怕是引子,然后蟲卵在晚飯里孩子們吃了進去。”頓了頓又說道:“一般將蟲卵放入孩子身體,是想以這些孩子的血肉作為寄養依托,待蟲卵長成成蟲之時再將其取出,如此稱其為血蠱,血蠱因一直都已血做供養所以其通過寄身于人體噬其血而達到操控者殺人的目的。”聽起來有些恐怖,“不過蟲卵也是挑人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依托,不適應的人就會出現反應,適應的人蟲卵就依托下來了。”
顧卿煙道,這就是為什么依依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她就是那個適合蟲卵的人。
“所以這種血蠱并不一定受某個人控制,它只要長成成蟲,誰都可以用?”百里墨問道。
顧卿煙點頭:“不過現在還只是蟲卵,暫無什么危害。至于依依,二哥看看是否能用針灸逼出那一口血。蟲卵既然要依托于她,必然會先以心頭血為主。”
顧卿煙說罷,看著宗越,宗越意會,只道一會兒試試。陳蘇見狀,眼看這事也急不得,只好也不做聲。
兩個時辰后,依依和弟弟被沁心帶了回來,宗越準備好了針灸,其他幾人紛紛出了房間。
“其他孩子都安置了?”百里墨問道,西決回:“是,已安置好,也問了家在何處,若今日之后沒什么異樣,便著人送回。”
二人說話間,陳蘇一直盯著屋內的動靜,過了一會兒,見弟弟端著一小盞血水走了出來,百里墨戳了戳旁邊的顧卿煙,顧卿煙笑笑,接過弟弟手中的杯盞,摸了摸弟弟的頭,拔下了自己頭上的小釵,輕輕在茶盞里攪了攪,挑出了一個乳白色的小東西,對弟弟說:“去和里面哥哥說吧,如果你姐姐手上的紅點變淡或者消失了,就沒事了。”說完便見弟弟小跑著進了屋,轉達了話,這事就過去了。
依依的血蠱取出,陳蘇也放了心,只是依依尚需要休息一日恢復恢復方能離開,故此陳蘇便先在雨花樓住下了。
夜里,顧卿煙在樓頂吹著風,感覺有人靠近,是熟悉的感覺:“二哥來了。”
宗越與顧卿煙對坐,問道:“說說你還知道的血蠱。”顧卿煙擺擺手說道:“你放心,我不養這種東西。畢竟南宛境內現在不允許這種東西出現的。”
宗越笑笑,說道:“你呀,我倒不怕你養,你若真因自己擺弄這些而丟了命,我倒也能去閻王爺那將你要回來。”
自打顧卿煙跟著爹爹顧寧開始學用毒那一日起,宗越就被各位長輩賦予了一個使命,那就是顧卿煙盡情在前面玩,大不了玩壞了他宗越再給救回來,“我只是想問你你覺得什么樣的人需要血蠱?”
宗越為醫者終究仁心,哪怕事不關己,也會有幾分思量,顧卿煙是知道他這一點的,倒也不說什么:“不知道,這種事,我素來無心管,只是他們莫要與我碰上,不然,又得玩。”
說罷超宗越甜甜一笑,弄得宗越無奈的笑了,這丫頭,說不好究竟什么性格,總之當你覺得她成熟的時候她又像個孩子,有時候你覺得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時候,她又表現出不同于常人的心思。
“江湖事,江湖的風也跟那差不多,只要有人,就停不下來。”
百里墨突然的出現,倒是有點嚇到顧卿煙:“你不會也是來問血蠱吧?”百里墨:“不是,我是要問你北溟去哪了。只見你回來,他呢?”
“我讓北溟去錦城買些特色的東西了,明天清晨前就回了。”
他們去清泉山莊給老夫人過壽,大件的禮都從桃花澗出了,顧卿煙想著再備些小的,就派北溟去了趟老夫人的老家錦城帶些老夫人愛吃的點心和特色的東西。
“突然問起北溟,怎么他招你惹你了?”顧卿煙問百里墨,百里墨道:“沒有,只是他在你身邊,我們都安心。”
顧卿煙笑笑,他這幾個哥哥,有時候總把她當小孩,他們的關心有時候真的很拙劣。
“對了,裕王前日來過。”百里墨對顧卿煙說,“他最近倒是很閑,想來那邊也暫時沒什么事了。”
顧卿煙張了張口想說什么,終究沒說,也罷那邊沒什么事了她也落個自在。
百里墨接著道:“他走之前留下了一份膏藥,說是給宗越再幫你調和調和,對祛疤痕有效。”說著看向宗越,方才他已經將膏藥給了宗越。
宗越道:“我看了,那是大漠進貢的,確實有祛疤痕的功效,只是……我還需給你加幾味藥材調和一下,方可給你。
”顧卿煙聽他們說著,不自覺的手扶上右臉,因著沒有外人,她只是流蘇掩面,青絲幾縷擋著那傷痕。十年過去了,傷好了,可痕跡卻是留下了,這些年宗越一直有在給顧卿煙抹藥膏,只是好的見慢些。
說不在意是假的,哪個女孩子會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若不在意,顧卿煙也不會有那么多面具了,可看著他們其實心里比自己還在意,還在努力幫自己,顧卿煙心終究是暖的。
因為幽谷竹林這一茬,送走陳蘇一家已是兩天后的事,因此顧卿煙三人出發前往清泉山莊晚了兩日,等三人到時,胥少霖已在山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