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沉默而漫長，像是一條深淵蔓延在白朗寧的公寓里。

白朗寧把奄奄一息的源義凜拖到臥室的床上，蓋好被子，看著源義凜漸漸閉上眼睛，呼吸平穩的入睡了，他才拿出手機在一旁百無聊賴的滑動著。

這段時間他都在關注一個頻繁出現的‘無皮人’的怪談，據說一些地區經常出現一種沒有表皮，裸露著肌肉組織的怪物，模樣丑陋之極，還會吃人來著。

這是真的，昨晚那個布萊恩帶他看到的一切讓他不得不去相信。

可相信又能怎樣？他和這些怪物到底有什么關系，或者說，布萊恩為什么要讓他這樣一個普通人知道這些?白朗寧想了一會就將目光放在面前安然入睡的源義凜身上。

想想剛才外面殘忍的鮮血和肢體，源義凜肯定和那些怪物有關系吧，連獵人和怪物都出現了，就算現在告訴白朗寧這個世界上存在吸血鬼，白朗寧也會選擇相信的。

源義凜就像個吸血鬼，一般，吸血鬼都極端的美麗吧。白朗寧低頭仔細地看著面前這張完美到堪稱無暇的臉龐，在心里說了聲是的。

這個晚上白朗寧已經不打算入睡了。

他得起身到外面把那些尸體和痕跡給收拾干凈，他沒有做過這些事情，但對于他這樣的木頭來說，卻可以做的像機器一樣麻木而嚴密的做完。如果那個無皮人是怪物的話，這個死去的男人就是獵人了，那么殺掉獵人的源義凜，無疑的，也是怪物。

只不過比起無皮人來說要耐看一些，就像RPG里有丑陋的豬頭人也有美麗的精靈，雖然都是怪物。

收拾好一切，差不多接近天亮了，白朗寧回到臥室，源義凜已經醒了。

女孩虛弱的縮在床腳看著他，臉上依舊毫無血色。

“肚子餓嗎？”白朗寧問。

“餓。”源義凜有氣無力的小聲回復。

“還有一些面包，我給你取過來吧。”

“唔......”源義凜搖了搖頭。

“你想吃什么？現在有點早了，外面早餐店都沒有開門，要不再等等。”

“血......”

源義凜說。

白朗寧看了眼地上沾著血的外套，那是源義凜身上的衣服，白朗寧還沒有來得及去洗。

果然是吸血鬼嗎？白朗寧沉默了一下，走到源義凜身前，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那是這幾天在遇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事情后為了防身而帶的，雖然和水果刀差不多。

白朗寧打算用刀劃開手腕上的動脈來取血，但源義凜搖了搖頭，靠在他的肩頭，短暫的刺痛后，白朗寧的脖頸出便被尖銳的指甲劃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

冰冷濕潤的唇瓣貼上了他的脖頸。

很痛，像是將傷口浸潤在火焰之中，但又好舒服，像是一塊溫潤的玉石在摩挲著皮膚。

過了很久，白朗寧因為失血較多顯得脫力，靠在床邊，源義凜也順勢枕在他的懷里，一片寂靜無聲，源義凜的臉蛋漸漸恢復了血色，仰頭怔怔地看著木頭一樣的面無表情的白朗寧。

“疼嗎？”源義凜伸出手去觸碰白朗寧的臉龐。

“沒有疼痛。”

白朗寧搖頭。他感覺不到疼痛的。

“你不害怕嗎？”

源義凜的眼角彎起來，似乎是在溫柔的微笑，但深處閃爍的晶瑩又讓人感到心痛。

“沒有恐懼。”

白朗寧依舊是木訥的搖頭。

“白，我是個怪物，一個會吸血，殺人的怪物，或者就像電影里的病態罪犯一樣，沒有人能夠接納我，我每天都在流浪，都在尋找同類，又在逃避同類，在渴求著歸屬，又懼怕著歸屬于某地某人，我只會帶來厄運和災難，白，你為什么不害怕我？”

源義凜的聲音已經哽咽了起來，眼角溢滿了淚珠。

“我不懂。”

白朗寧恢復了些力氣，起身下了床，將小刀塞進褲帶子里，便拿起書包離開了。

“我先去上課了，一會要遲到了。”

源義凜看著白朗寧離開，又縮回厚厚的被子里。

今天沒有下雨，空氣間彌漫著雨后的冰冷。白朗寧裹緊了些大衣，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公寓，他怔了怔，回想了源義凜的那番話，其中藏著什么情感？他只感覺到心口有些揪痛，但又不知道為什么。

到了學校已經遲到了快五分鐘了，這是這根木頭第一次做出這么出格的事情，飽受著眾人的目光從正門的教室走進來，連一旁的胖子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或許宇宙爆炸和白朗寧遲到這兩件事之間，胖子寧愿會去傾向于相信前者。

“喂喂，到底怎么回事？”胖子低聲問著。

“遇見了一只餓了的吸血鬼撿回家照顧了一晚。”白朗寧說。

“哈？”

胖子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們輔導員卻走進了班級喊了白朗寧的名字。

“喂，輔導員怎么叫你了？”

白朗寧一概不知，起身隨著輔導員離開教室來到辦公室。

“你有個哥哥？我記得你是孤兒。”

輔導員說。

“不知道。”

“算了，現在上面有人幫你把大學志愿填過提前上交了，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大學，不過上面來頭不小，態度也強硬，似乎非讓你去不可，我也沒辦法幫你爭求你自己的意愿，只是來通知你一聲，那個來拿走你志愿的人自稱布萊恩，說是你的表哥。”

布萊恩？不是那個古怪的警備處的警官？帶他走進一個魔幻世界的人？

回到教室胖子就一直追問白朗寧到底發生了什么，白朗寧如實說了，一個警官帶著他看到了無皮人和神秘的獵人，還纂改了他的大學志愿，他還遇到了一個漂亮的吸血鬼。

但，誰會信？

還有一周時間就要結業測試了，白朗寧的成績依舊和他這根木頭一樣埋藏在絕大多數之中，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本來的志愿也不打算上交的，畢業后直接去工作謀生會現實一些。雷讓那個咖啡店還是會收留他一段時間的。

傍晚放學后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留在學校繼續學習，就連一直都很差勁的胖子也是如此，白朗寧本來應該如此的，但他想到了家里還有一只吸血鬼，他得給源義凜帶點吃的過去。

“木頭，你這段時間到底怎么了？”

胖子終于忍不住發問，這段時間的白朗寧一切舉動都太過于反常了。

白朗寧只是搖了搖頭。

離開學校，按照以往的路線徑直走到公寓，依然是特意留意了一下有沒有什么奇怪的黑袍或者無皮人或者獵人之類的存在，發現沒有后才繼續走到三樓的玄關處，奇怪的人終于出現了——是布萊恩。

這位警官依舊一副邋遢和無精打采的模樣靠在墻邊，嘴里叼的應該是一根棒棒糖。

“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要復習會很晚才回來？回來有什么事嗎？”

白朗寧看了他一眼選擇了沉默沒有去回答，怎么說？告訴布萊恩源義凜在他家里嗎？

“開門吧。”布萊恩退后了一步讓開。

白朗寧環望了一周發覺四周沒人，看來又是只有布萊恩一個人來了。如果布萊恩和源義凜站在對立面，或者說要威脅到源義凜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掏出口袋里的刀子捅過去。

不知道為什么，只是他不希望源義凜出事。

源義凜說過的，她會救贖他的。

“嗯。”

白朗寧上前插進鑰匙扭開了門，另一只手放在口袋處，隨時都可以最快速度掏出刀子。

“這里有血的味道呢，和外面的走廊里一樣濃郁，最近這一帶好像發生了好幾起什么吸血鬼事件之類的，不過這些案子都不是我接手的，我也不大清楚，白朗寧同學知道什么嗎？”

布萊恩別有深意地問。

“嗯。”

白朗寧只能裝啞巴，木訥地嗯嗯回應，眼睛的余光時不時地瞥向臥室的方向。

“知道我私自去學校改了你志愿的事情吧？”布萊恩坐下來隨手拿起一旁的書，是那本騎士文學，《羅蘭之歌》。

“嗯。”

“我給你填了一個序列為十一院的學校。”布萊恩漫不經心的翻動著書頁。

“嗯。”

“你不想知道這是個什么學院嗎？”

“嗯。”

“不要用嗯來回答我好嗎，木頭同學？”

“嗯。”

“......”

“十一院是培養獵人的地方，昨夜我也帶你見過了，這個世界其實還存在著墮落者這種怪物，所以得需要獵人來驅逐他們，我覺得你有成為一個獵人的潛力。”

布萊恩合上書放回去。

“就像羅蘭所配圣劍，杜蘭德爾，你也能擁有這種英雄的力量。”

“這些力量能帶給我什么？”白朗寧本能地問。

“不知道，或許能使你脫離一直無法得到感情這個困境。”

“她也說過的。”

白朗寧想起了源義凜，那個女孩也說過能助他救贖自己的。

“她？是那個女孩嗎？之前和你在一塊的。”

布萊恩敏銳地察覺到。

“嗯。”

“你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嗎？”布萊恩追問了一句。

“......”

“這是她留給你的紙條，就在玄關那里。”

布萊恩伸手遞過去一張紙條。

“和之前幾天留在這里的紙條一模一樣，我沒有看內容，你看吧。”

看來源義凜已經走了，而聽布萊恩的意思，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的紙條，都是出自她的手？白朗寧打開紙條，上面寫著——

“你，愿意陪我去救贖這個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