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阻礙已經(jīng)清理干凈,剩下的工作需要使用大型機器才能完成。
趁著閑暇,我來與班長道歉。
“班長,對不起,我真不知道能惹出麻煩,讓你受委屈了。”
“算了,沒事,以后記住要服從命令。”班長說完把水遞給我。
我接過水杯還沒等喝上一口,突然看到杯中的水劇烈震顫,而且振幅越來越大,奇怪的是,我的腳下并沒有震顫的感覺。
“過來看,這水是怎么回事。”我趕忙叫其他人來看。
班長也覺得神奇。
小太陽說道,“地震了?沒感覺啊!”
“不管是不是地震,先出去找個空曠的地方。”班長說完,我們幾人起身往外跑去。
還沒出去屋門,只聽身后轟隆一聲巨響,全班人員被震出屋外,緊接著大地猛烈震顫,許久才漸漸停歇,塵埃落定后,我耳旁蜂鳴不斷。
恍惚間,班長正攙扶吳老師,他們二人滿身覆著灰塵,好像臟舊的石膏像,小太陽在一旁拽我起身,但完全聽不清他在嘶吼著什么。我坐在地上緩了好一陣,才恢復聽覺,班長和吳老師安然無恙,李木青也只是摔倒時擦破了額頭,小太陽正在給馬楠的腿做固定,我問過后才知道,他剛才摔在石頭上,震顫中被兩塊石頭夾斷了腿。
我驚魂未定,擔心還有余震,趕緊幫著小太陽將馬楠抬到空地上。
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呼喊,“快來人,這里有傷員。”
小太陽第一個沖過,我也緊追其后,其他人留下來照顧馬楠和吳老師。
我們到達塔臺中央?yún)^(qū)域的操控區(qū),有三名拓荒隊員被倒下來的機柜砸中,其中一個已經(jīng)斷氣,還有兩個痩些的戰(zhàn)友奄奄一息。我和小太陽上前抬機柜,可惜太重,單憑我二人之力難以應付,我讓小太陽去叫人幫忙,我自己在這里繼續(xù)嘗試。
機柜下的兩人,慢慢沒了氣息,我從未面對過這樣的情形,一時間手足無措,只記得這時絕對不能讓傷員昏死過去,于是嘗試著與他們對話,可不管我說些什么,都得不到二人的回答,正慌亂間,小太陽帶來五個人,我們趕快抬起機柜,將下面的三人拉出來搶救。
我們之中的一個大胡子看起來很有經(jīng)驗, 他見其中一人早經(jīng)斷氣,便沒去理會,他掏出軍刀劃開第一個傷者衣服,看了一眼說道,“這個沒也救了,下一個吧。”
他又劃開第二個傷者的衣服,那人氣息非常微弱,胸膛滿是鮮血,汩汩直流,他扯下先前死者的衣服擦了鮮血,然后用紗布簡單包扎,完畢后說道,“接下來就看他能不能等到醫(yī)務兵了。”
我腦子里很亂,我覺得第一個傷者還能救一下,因為剛剛他還在掙扎,我忙慌跪倒在地上,朝他做心肺復蘇。
大胡子在一旁冷冷道,“死了,肋骨骨折,已經(jīng)戳破內(nèi)臟了。”
我沒理他,朝傷者的胸膛按壓,一股鮮血噴濺到我的臉上,大胡子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別太傷心,常有的事,慢慢你就習慣了。”說完話,他帶著隊員走了。
我和小太陽為兩位死者正理遺容,完畢后將傷者帶到空地處,交由其他班的成員照顧,然后去找班長匯合。
此時班長正帶著劉明幾人清理進入礦洞的閘門,我和小太陽趕緊加入。
打開閘門后,我對班長說,“班長,二組的戰(zhàn)友還在礦井里,估計情況很不樂觀,要不要……”
一組接到的命令是負責清理塔臺外壁上的石頭,如果不經(jīng)請示私自進入礦井內(nèi)部,恐怕要受處分。
班長猶豫片刻,他還是帶頭沖進入了地下礦井。
這里非常寬闊,不過四周擺放的儲物柜已經(jīng)翻倒,工作服也散落一地,消防工具箱已經(jīng)破裂,報警燈還在閃爍,估計是剛才的地震導致的。
我們按照路標的指示,來到礦井的電梯口,不過電梯門已經(jīng)變形,轎廂也已經(jīng)脫落。
班長擔心我們擅自行動會有危險,他讓吳老師去催促后續(xù)救援。
“你們聽見了嗎?”小太陽說道。
我仔細去聽,聲音是從電梯一側的應急通道傳來的,我趕快打開應急通道的鐵門,聲音更清晰了,是呼救聲夾雜著敲擊聲,我們趕快順著應急通道下去察看,下到負3層,聽見聲音就在附近,我們幾人合力扒開進入礦井中心的大門,那一刻,我被眼前壯觀的景象驚呆了。
在我眼前的是一口圓柱型礦井,直徑100多米,從頂部到底部燈光所及之處,目測300米,礦井中央是直上直下的柱形機器,上面連接著幾十條機械臂,機械臂上安裝著鑿鉆挖掘工具,礦井邊沿修有螺旋向下的棧道,棧道上每隔百米設有伸縮橋,能連通棧道和中央柱形機器。
“宋歌快來。”我聽到班長的召喚,過去察看。
礦井石壁上有條很大的裂縫,呼救聲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班長,我先進去看看情況。”劉明說道。
班長用手電往裂縫里照去,然后對劉明說,“這里面太危險,等支援部隊吧。”
我順著手電光看去,裂縫深不見底,從這里進去確實太危險,劉明聽從班長命令沒再提要進去的事,大家只得原地休息,等待吳老師帶來其他救援人員。
裂縫的呼救慢慢變成了哀嚎,聽起來痛苦不堪,眾人終于按耐不住,小太陽起身朝裂縫里喊道,“喂,里面的人能聽見嗎?”
哀嚎聲突然停了,隨即傳來回應,“能,能聽見?”
“你們那里什么情況?”小太陽喊道。
“我這里有六個人,都卡在石縫里出不去,有兩個人受傷嚴重,需要馬上治療,請你快點救我們出去。”里面的聲音帶著哭腔。
“先別急,我們在想辦法,馬上進去救援。”小太陽說完,又跟班長說道,“班長,我們得趕快救援,如果再發(fā)生地震……”
“行了,別說了,服從命令,等待支援。”班長打斷他道。
小太陽有些安耐不住,“你等你的支援吧,我進去。”
“我也去。”我擔心他一個人進去太危險。
劉明喊道,“等一下,先別進去。”
我本以為他要阻止我,只見他從包里掏出工具,在鐵棧橋上拆下三根三角鐵,遞給我和小太陽,“走,我跟你們一起。”
班長也沒阻止我們,他和李木青留在外面等待吳老師。
劉明打頭陣,我隨其后,依次進入裂縫。
裂縫寬約一米半,深不見底,進入后只能用雙手雙腳撐著兩側石壁向前挪動,剛開始體力充沛,前進的速度很快,后來漸漸慢下來,劉明用三角鐵卡在兩側石壁上,趴到上面休息。
“前面變寬了。”劉明說道。
我朝縫縫中喊道,“朋友,你們在哪?”
“我們在這?”隨即又傳來敲擊聲。
聲音從我腳下的方向傳來,估計離得不遠,我用手電朝下方照射,發(fā)現(xiàn)下方有塊巨石卡在裂縫中央,上面光滑平整。
“咱們先下到那塊石頭上吧,那里可以站人,他們也應該就在附近。”
我們?nèi)碎_始向下爬,兩側的石壁越來越寬,手腳已經(jīng)很難支撐到兩側的石壁上,我們停在離平臺約有10米左右的地方。
“不在繼續(xù)向下了,這個地方像是倒扣著的碗,一旦我們失手滑下去,很難再爬上來。”我說道。
劉明從腰間解下繩索,將一頭綁在三角鐵上,“可以把三角鐵卡在石頭縫里,我們用繩索降到平臺上。”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
“我比你們倆沉,我先下去,看看那個平臺能不能撐住。”劉明說完將三角鐵固定好。
我和小太陽又檢查了固定的位置,確定牢靠后,劉明順著繩索降了下去,他到平臺上后,先是用手電掃一圈,然后小心翼翼的跺兩腳,確定安全后,叫我們也下到石頭平臺上。
我回身對小太陽說,“你留在這里,萬一發(fā)生危險,你出去叫人。”
小太陽點頭答應,獨自留在上面。
我下到平臺上與劉明匯合,然后呼叫道,“你們在哪?”
這次沒有聽到回答,我又喊道,“喂,朋友,你們在哪?收到請回答。”
平臺下方傳來非常虛弱的聲音,“我在你們下邊。”
我趴到平臺邊沿,用手電往下方照射去,搜索后發(fā)現(xiàn),他們卡在平臺正下方的石縫里,正用身體撐石壁托舉著傷員,看樣子已經(jīng)撐到極限。平臺下方的石壁也比較寬,想往上爬根本無處抓手。
我和劉明趕快行動,將兩根三角鐵困在一起,卡在平臺后方的石縫里,確保牢靠后,將繩索順下去。
“抓住繩子,我們拉你上來。”
“先救傷員。”
我們依次拉上兩位傷員,傷勢很嚴重,身上有多處淤青和劃傷,應該是從高處摔落。
又拉上三名隊員,雖然沒有皮肉傷,不過渾身被汗水濕透,臨近虛脫的邊緣。
“把繩子綁在身上。”我朝下方最后一人說道。
“不必了。”這三個字說的有氣無力,接著又道,“我的腿卡在石縫里,出不去了。”
“你先別灰心,我們再想想辦法。”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們快走吧,如果再次地震,我們都出不去。”那聲音極為平靜。
“別擔心,我們肯定能一起出去。”我說完話,與劉明商量對策。
最終決定,小太陽去外邊通知其他人進來支援,劉明在平臺上照顧傷者,我下去察看情況。
劉明低聲說道,“我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如果卡住的那條腿沒辦法拔不出,當斷則斷。”他說完將軍刀塞給我。
我遲疑了片刻,他似乎看出我的顧慮,說道,“保命要緊,如果你下不去手,讓我來。”
“不用,還是我來,我一定能帶他上來。”我說完順著繩索降下去。
來到那人卡住的地方,這里極其狹窄,石壁上又很濕滑,我踩住一塊微微凸起的石頭上落腳,仔細察看這里的情況。
“你好,我叫宋歌。”我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叫賈凱,謝謝你。”
“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我說完,手電照到他的小腿,褲子已經(jīng)磨爛,腿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看來石頭的尖銳部分已經(jīng)刺進他的腿部,血在不停的流。
“別白費力氣,我出不去了,你還是快走吧。”他勸我離開。
“放心吧,我一定能救你出去。”我安慰他道。
我看了看卡住他腿的地方,如果能敲掉突起的石塊,他的腿還能保住,我掏出軍刀,嘗試用刀柄去敲掉尖銳部分。
“兄弟,忍著點,可能會很疼。”
賈凱咬緊牙關,我用刀柄猛的鑿向突起的石塊,金屬和石頭撞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在裂縫中被無限放大,賈凱并未吭聲,但汗水已如雨下。我朝同一處又鑿去,令我欣喜的是,崩掉一塊碎渣,我與賈凱都看到了希望,于是我繼續(xù)鑿擊。
可能這次用力過猛,疼得賈凱撕心裂肺,我知道這樣鑿下去,賈凱無異于受刑一般,還不如截斷腿,痛苦要短暫一些。
我看著他的眼睛,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賈凱說道,“宋歌兄弟,把軍刀留下,你上去吧。”
我清楚他要做什么,于是說道,“放心,我們肯定能一起出去。”
“與其承受這樣的痛苦,還是讓我舒服的死去吧。”賈凱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悲傷。
我?guī)缀醣凰f服。
但我不愿放棄,“我們最后再試一次,最后一次。”
賈凱點頭答應。
我舉著軍刀,將成功的希望都寄托于它,我希望能救出賈凱,實現(xiàn)一起離開的承諾。想到這,我使出全身的力氣鑿下去,那一擊火星四射,震耳的聲音在裂縫中回蕩。
可是,并未出現(xiàn)我所希望的奇跡。
賈凱忍著痛苦,微笑道,“宋歌兄弟,很高興認識你。”
他拿過我手中的軍刀,我似乎無力搶奪。
心想著,也許這該是最終的結果吧,我的心情異常復雜,是自責、是悲痛、也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