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我總會嬌嗔調(diào)侃老陳，“陳教授，您這是白天教授，晚上禽獸的節(jié)奏啊......”

女人愛聽男人的情話。

不管你是文藝女青年、清純小清新還是職場女強人，面對一個喜歡的男人對你說情話，最終的結果都是放棄抵抗。再理性的女人，沉溺在這份抹蜜的毒藥之中，也很難自拔。

入住新房的第一個夜晚，思琪睡著后，我們進行了一場翻云覆雨的大動作。老陳對自己的表現(xiàn)很滿意，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給出了一個滿分10分，成績9.5分的成績。

“叮叮叮——”我一只腳剛跨出了被信號干擾的電梯大門，微信消息就沒完沒了的響起，手機指紋解鎖后屏幕上竟然有三百多條的紅色氣泡提醒。

這個點婆婆和女兒應該早睡了，老陳估摸著已經(jīng)躺在床上刷手機了，我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鑰匙，往常回家我一敲門，思琪就會活蹦亂跳地喊著媽媽，樂呵呵地跑來開門了。

“叮鈴鈴！”的鑰匙聲，我打開家門，屋里漆黑一片，他們都睡了嗎？老陳不應該等著興師問罪，追問我為何晚歸？從前但凡我沒回來，婆婆都會為我留一盞過道的走廊燈。

我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那串鑰匙，又躡手躡腳的換上拖鞋，輕手輕腳的來到女兒臥室的門外。

什么？

房門大搖大擺的敞開著！女兒喜歡關著房門睡覺，她會擔心有大灰狼，婆婆總是拿大灰狼這套嚇唬她，思琪睡覺前總是會檢查幾遍房門是否關緊。

打開燈，床鋪被褥疊放的整整齊齊，女兒不在床上！！！

我心里一陣慌亂，心急火燎地沖到老陳與我的臥室，推開婆婆常住的那間小房間，整個家里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低血糖加上心急如焚，我整個人往后踉蹌了一步，下意識的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給老陳，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十八個老陳打來的未接來電，老陳與我的微信對話框，紅色氣泡上顯示著108條的消息。

點開老陳的微信，我下意識的點看查看全部消息，“你在哪里，思琪發(fā)高燒了。”、“思琪已經(jīng)燒到40度了！”、“我和媽帶思琪去人民醫(yī)院新院區(qū)，你看到消息速度趕來！”......

微信往下翻，是老陳給我留的語音消息，老陳的語氣從起初的焦急變成了狂躁，“王靜！你有什么時候事情回來說！孩子在醫(yī)院，你當媽的都不管了嗎？”、“思琪找媽媽，王靜，如果你是個合格的母親，請你立刻馬上到新院兒科1008房！”......

女兒怎么會突然發(fā)高燒？早上她明明還好好的呀？她肉嘟嘟的小嘴還在我臉上“吧唧”一聲，給了我一個愛意滿滿的么么噠！怎么晚上就發(fā)起了四十度的高燒，還住院了呢？

顧不得多想，我拿起鑰匙，出了門。

深秋了，地下停車場清冷的讓人感到心寒，我的心情也到達了冰點。

開車行駛在空空如也的機動車道，昏暗的燈光下，我看見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思琪最喜歡下雨天，她喜歡穿著可愛的粉色小豬佩奇雨鞋，在水坑里踩水，那雙鞋是我特意買給她踩水的，我小時候在農(nóng)村長大，“尿尿和泥”都玩過，思琪愛玩水，我何必束縛孩子的天性呢！

車子開進了醫(yī)院，我心急如焚的往住院部跑。

平日里，沒有特殊情況我很少往醫(yī)院跑，我嫌這地方晦氣，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消毒水和福爾馬林的味道。這里是布滿死亡、痛苦氣息的地方，絕望，悲傷，害怕，但是當它迎來一個新生命的時候，這里的一切都那么讓人感激。人，真的很矛盾！

我沒命似的往兒科1008房奔跑，差點撞到一個穿粉色制服的小護士。

“媽媽——”

思琪平日里紅撲撲的臉龐，此時有些蒼白無力。面部還掛著梨花帶雨的淚痕，長長的睫毛濕潤的掛在眼瞼下方，小手上的靜脈血管被扎上了針。

婆婆和老陳幾乎是同一時間看著我，“靜靜，你上哪去了啊？又加班了嗎？是上班重要還是孩子重要......”。

婆婆喋喋不休地埋怨了我?guī)拙洌详愐恢辈豢月暎吹贸鰜硭睦锉镏欢亲拥臍鉀]處撒。

我沒有說話，而是坐在女兒床頭，輕輕地撫摸她額頭上細細柔軟的茸發(fā)，心里自責極了。

“思琪，早上上學媽媽見你還是好好的，怎么晚上就發(fā)燒了呢？”

“媽媽，我不知道，放學后我在樓下玩，吃完晚飯我就不舒服了。”

這時，我見婆婆一臉犯錯的神情，我心里已經(jīng)知道的八九不離十了。

現(xiàn)在是深秋，早晚涼，我對婆婆說了不知多少回，不要帶思琪到樓下戶外兒童設施場地玩，等我休息的時候，我會帶思琪去萬達室內(nèi)游樂園玩，今天外面還刮著西北風，孩子瘋出一身汗能不著涼嗎？婆婆就是喜歡在樓下和一堆大媽、全職主婦拉扯家常。

“媽媽——”女兒的聲音，柔柔的、弱弱的，叫喚的我心里揪著疼，孩子是母親的軟肋，我寧愿躺在病床上的是我，針戳在孩子手上，疼在我的心窩子里。

“嗯？寶貝，怎么了？”我拉著思琪的小手，舐犢情深地看著她。

“媽媽——奶奶沒有給我看小豬佩奇動畫片，奶奶不會用iPad。”

“思琪，等你出院了，媽媽給你看。現(xiàn)在咱們呀，要多休息，等有了力氣才能像佩奇和喬治那樣跳泥坑呀！”

“嗯，媽媽，我知道了。媽媽，我要向你主動承認錯誤，今天是我纏著奶奶帶我下樓的，媽媽不要怪奶奶帶我下樓玩，好不好？”

聽了女兒的話，我鼻子一陣發(fā)酸，女兒才五歲，就心思敏感，察覺出我的不悅。

“好的，媽媽誰都不怪！你是媽媽的軟肋，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是媽媽的掌中寶，是媽媽的全部。媽媽聽你的！”

女兒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她知道我是在夸她。

“媽媽，我一個人在家里好孤獨，沒有人陪我玩，爸爸總是斗地主，奶奶喜歡看星光大道，你能幫我生個和喬治一樣的弟弟陪我玩嗎？”

暈！思琪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從前我抱著別人家的小孩，她都吃醋的臉紅脖子粗，今兒這風向怎么變了？難道是婆婆給思琪洗腦了？還是老陳背地里使了勁兒？

我看了老陳一眼，他眼神一下子閃躲開。剛剛還是一副秋后算賬的模樣，這會兒倒少了幾分底氣，有股狗急跳墻的苗頭，“沒有！我沒這么教她說！我保證，咱媽也沒有！”。

“我去打瓶熱水，晚上思琪說不定口干要喝水。”

婆婆找了個理由，急吼吼地拿著水瓶去了醫(yī)院走廊的茶水間。

我正想從思琪嘴里探出些軍情，她已經(jīng)睡著了。我瞥了老陳一個白眼，他卻來了勁兒。

“你今天是故意不回家的吧？你這人也太記仇了，我昨天不過是說了幾句，你說，你把我兒子打掉了，我除了心里難過，我說什么了嗎？可是我媽老了，她舍不得孫子，我還不能幫她說幾句？百善孝為先，我這是繼承了我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老陳是大學教授，論口才，我哪說得過一個人民教師，隨隨便便就能出口成章、能言善辯、巧舌如簧？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個兒子？出來！”

病房是雙人房，隔壁病床的孩子睡著了，他的父母倚靠在床頭打瞌睡。見狀，我把老陳拉了出來。

“老陳，你們母子倆一唱一和，思琪已經(jīng)被你們洗腦了，我今天再明確一邊，我不想生二胎，如果當初思琪是男孩，我倒是愿意生個妹妹或是弟弟，但是思琪是姐姐，我不想她因為多了一個弟弟，就失寵，和我當年一樣！”

老陳抽煙，三天一包的量，這會兒心里面不愜意，掏出一根煙準備在樓梯口偷摸著抽。

“別抽！這里是醫(yī)院，你是大學教授，為人師表，能不能做點榜樣，這里都是祖國的花朵，你想殘害他們？”

“這也不讓那也不讓，人家都說我娶個小嬌妻，日子過得逍遙舒坦，我看我是找了個死對頭！我說王靜，你那點事情就不能放下嗎？你爸媽做得不到位，不代表我們家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吧！我看你就是有心理問題，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yī)院，三十歲的人了，還走不出童年陰影，你這就是懦弱的表現(xiàn)，是骨子里的自卑，我的女兒不會像你一樣！”

一些心情，適合藏在心底；一些痛苦，適合無聲無息的忘記；一些經(jīng)歷，不需要別人懂得，只要自己清楚。但是，我以為老陳能懂我。當初談戀愛，因為他身上的有股子與生俱來的安全感，我第一次打開心扉向一個男人訴說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以及那些受盡委屈、心酸的往事。

“王靜，我覺得你壓根不會愛！這些年，我自認為自己做的很好了，但是你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顧及家里其他成員的感受。”

我不會愛？或許吧！這句話，很多年前，有個男孩對我說過......我看著老陳充滿紅血絲的眼睛，沒有再說一句話。

老陳一吐為快后，自己回病房陪女兒了，將我一個人留在空蕩的樓道口，委屈、酸楚的情緒涌上心頭，一些過往的事情，又閃現(xiàn)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