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著頭，哭得身子發抖，將放學走路回家，省下一塊錢買零食的事情交代的一五一十。

“跪下！”我媽一臉怒氣指著地上的碗。

我愣了幾秒，罰跪碗底我還第一次見。

碗底突出的部分膈應著膝蓋，鉆心的疼，上身的重量壓在這兩只碗底，心里分分鐘怕碗碎了，真是生理和心理的雙向摧殘。

一個小時后，我媽領著我弟回來了。

我媽沒好氣的埋怨了幾句，“這小子，在商店門口看人家打老虎機，我去的時候，他還看得一頭勁。”

晚上他們三坐在桌上吃飯，我爸見我還跪著，心里軟了下來。

“讓丫頭來吃飯吧！”

“讓她跪著，不跪到十點不許下來，讓她以后長記性！”，說著我媽夾了一塊魚肚子放在我弟的碗里，我弟沒心沒肺的朝我媽笑了笑，埋頭吃起飯。

墻上的鐘聲敲打到十點，我從碗底癱軟到地上，我的手顫顫巍巍地撩起褲腿，膝蓋上兩個紅紅的碗底狀的印子。

......

時至今日，沒能見上我祖母最后一面，在我心里始終是個遺憾。

那年冬天，祖母走了。人都說，老人難熬過了冬天，冬天陰氣重，鬼門關大開，死人特別多。這是迷信的說法，用科學的說法來解釋，冬天氣候嚴寒，老人免疫抵抗力下降。所以冬季對老人是道坎，以后的很多年一到冬天，我就擔心我的外祖母能否扛過嚴寒的冬季，很幸運，她老人家今年96歲，還健在。她比我那可憐的曾祖母幸福的多，兒孫滿堂，現如今已經是五代同堂的幸福老人。

祖母走后，爸媽商量帶我弟弟回家奔喪。

“靜靜，你馬上小升初了，功課不能落下，媽就不帶你回去了。”

“媽，我想回去，求求你，我想見祖母最后一面。”我苦苦哀求我媽帶我一起回去。

我那會兒雖然沒有理解生死的意義，但是祖母死了，我還是懂的，也就是我以后再也見不到我祖母了。小時候我祖母對我還不錯，常常像個魔術師一樣，變出糖果給我們姐弟倆吃。

我爸原本心情就不好，沒能見我祖母最后一面，心里面遺憾的捶胸頓足。見我在一旁鬧著要回去，心里一陣煩躁，“去什么去？把自己成績心里掂量掂量，一個女孩子去了也白去！你弟去就行了，別啰嗦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女孩去了也白去？為什么？后來我一個農村的舅舅告訴我：“你們女的不能拜祖宗，拜了就不靈了，祖宗不保佑了。女孩燒的紙錢，祖宗也收不到。”

那時候，我對這個理由竟無言反駁。女孩如此輕賤嗎？我曾懷疑過自己。

......

“滴滴——”

一輛白色的大奔行駛在空無一人的地下停車場，在我的視線對面停了下來，汽車的鳴笛聲，將我的思緒一下子拉回到了現實。

對面這輛車型是奔馳GLA，后備箱下方貼著小豬佩奇一家三口的卡通貼畫，我心想汽車的主人一定與我一樣，已經身為人母了吧！

我的女兒思琪也最愛看動畫片《小豬佩奇》，而且是百看不厭！

《小豬佩奇》的故事情景特別簡單，每集時長五分鐘，講一只名叫佩奇的小粉豬和她的弟弟喬治，還有她的豬媽媽、豬爸爸以及好朋友之間的故事。

在這一家子里有溫和的媽媽、寬厚的爸爸，父母相親相愛。佩奇與家人愉快的生活在一起，通常會以一家人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作為結尾。

此刻，我下意識的打開手機，時間已經是BJ時間十點零八分。

地下停車場，是沒有移動信號的。電話打不進，更打不出，更別提連接網絡了。

手機上沒有一個未接來電，微信上沒有一條紅色消息提醒，我的世界清靜的有些不真實。

“砰！”汽車關門的聲響傳來！

對面那輛奔馳GLA，走下一家四口。爸爸和媽媽手牽手，兩個孩子從身高上判斷，是哥哥牽著妹妹的小手，一家人有說有笑。

小男孩濃濃的眉毛下閃著一對葡萄般的大眼睛，烏黑的眼珠，亮晶晶、水汪汪的，神氣地轉來轉去。像個男子漢一樣，牽著妹妹肉嘟嘟的小手。

小女孩看起來和思琪差不多的年紀，白皙粉嫩的皮膚，大大的琉璃般清澈的眼睛，秀氣挺拔的鼻子，飽滿的嘟嘟小嘴，再加上一頭可愛的“自然卷”，模樣令人喜愛。

我的心，一家子揪起來。

我開始煩躁不安的頻繁打開手機看時間，在沒有信號的地下停車場，我顯得尤為不安，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一切。不知道我的思琪在沒有我們母女二人“親子時光”的夜晚，能否安心入睡？思琪會不會張大著嘴巴，哇哇的哭著找媽媽？婆婆能hold住女兒嗎？她知道泡奶要用溫水泡，奶粉只能放三勺嗎？還有思琪每晚都要抱著粉紅頑皮豹睡覺、天氣涼了，要給孩子換上秋天的睡衣入睡......這些老陳都知道囑咐婆婆嗎？

最近接連下了一個禮拜的雨，停車場里濕漉漉的，一股難聞的發霉的味道時不時地撲鼻而來，我關上車窗，打開車門下了車，開始焦躁不安的踱步，整個停車場只聽見我的高跟鞋在地面行走的“嘀嗒、嘀嗒”的聲響。

“媽媽——媽媽——”

因為沒有吃晚飯，我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感覺腦袋一陣嗡嗡作響，突然模模糊糊間聽見有個柔柔軟軟像棉花糖一般的聲音在叫喚我媽媽。

不行，我得回家，女兒需要我。

我從地下停車場匆匆忙忙地按下電梯，32樓！當初老陳執意要買32樓，他說要和我一起感受“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雄心氣概、豪情壯志。

小區是景觀房，正對著我市最大的生態公園，至今售樓處還掛著大大的廣告牌“滿眼綠意，天然氧吧！”。用老陳的話，“要想看到無窮無盡的美麗景色，應該要再登上一層樓。正所謂‘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從格局到視野講完了，老陳又切入到兩性情感，嬉皮笑臉、搖頭擺尾，像一只中年版的“小奶狗”，滿面春色地說道，“老婆，以后我們站在32樓，城市就在我們腳下，讓我們一起君臨天下吧！夜晚，皓月當空，群星璀璨，燈火通明，你散發著誘人的清香，晚風吹動著樹葉，月光拉長著一對愛人的身影。羅浮的夜色，我們可以干點云雨巫山，周公之禮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