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時候,大副宣布了還有不到一個星期“自由號”即將抵達倫敦港的消息。這樣的喜訊無疑是近兩個多月來最大的驚喜,尤其是當游輪在蘇伊士運河和葡萄牙港口停靠補給集養時耽擱了很長一段時間,使得這趟航行不得不延長了一個月,人們的心情一再受挫。
終于,倫敦近在咫尺!
格雷一點沒覺得時間的漫長和乏味,相反,這一趟旅行給他增添了幾分不一樣的感受。
伊蘭既聰明又伶俐,現在已經基本能和伯爵正常交流,如果忽略她發音的不標準和用詞不妥,在無聊的海上到是一個不錯的解悶對象。雖然她只有12歲,對許多事物都充滿了好奇與探索。清國的禮教文化束縛了她的舉止和行為,然而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所具有的敏銳思維和跳脫的想象力與長年的壓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她的眼里時常閃過對新鮮事物的貪戀和驚奇,而行動上卻是相當克制和遲疑的。
格雷經常逗弄她,看到她欲拒還迎的嬌憨甚是可愛。
伯爵對她的感情也從最初的尷尬到了如今的疼愛,這一切都在潛移默化中悄悄地發生了轉變。
“小伊蘭,我們很快就要到達目的地了!你高興嗎,終于可以離開這艘船,這個房間了!”伯爵在一聽到這個好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包間轉達給伊蘭。
“是的,先生,我很高興!”
格雷希望看到伊蘭興奮的表情,甚至期待她會激動地撲進他懷里,擁抱他,可是和往常一樣,他見到的依然是那稚氣的笑容和恰到好處的答復。
“大副在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船上都沸騰了!人們幾乎像舉行狂歡一樣地激動!可是你,親愛的小伊蘭,你好像并不怎么高興呢?”
“不是的,先生,我真的很高興!”
“歐,好吧,伊蘭,不管怎樣你終于可以不用躲在這個小房間里哪兒都不能去了!等到了倫敦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是的,先生……我是要和您一起住在您倫敦的家里嗎?”伊蘭怯生生地問道,甚至不敢抬頭看格雷。
格雷被伊蘭的疑問難住了,無言以對。
是時候該決定伊蘭未來的生活問題了。
格雷伯爵有一個遠房姨母住在德比郡,他們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系。事實上在發生某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前,伯爵與姨母一家曾經有著親密無間的來往。
這位表姨母——迪克森夫人,年輕時是出了名的美人,可最終在大多數家里人的反對中毅然嫁到德比郡。迪克森夫人生了兩個女兒,艾琳娜和芬妮,兩個都是美麗不可方物的人間尤物。迪克森先生英年早逝,卻給兩個女兒留下了豐厚的遺產。
格雷伯爵第一次見到艾琳娜時才20歲。那是在倫敦社交季的一個舞會上,艾琳娜當時18歲。他對艾琳娜可謂一見鐘情,被她的優雅風度和樸實的笑容給迷住了!
好在格雷對艾琳娜的苦苦追求得到了表姨母的支持,迪克森夫人甚至是有心撮合他們,格雷的家世淵源深厚,本人也長得英俊瀟灑,應該說夫人早就相中了格雷,希望把其中一個女兒嫁給他。
格雷的熱烈追求在持續了一年之后,艾琳娜終于松了口。不久,格雷如愿以償與艾琳娜訂婚。一個是風流倜儻、家世顯赫的青年才俊,另一個是端莊明艷的人間天使,人們常說的一對璧人不過如此。
然而正當所有人都看好他們的時候,感情似乎出現了危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使他們的親密出現了裂痕。正是這些日積月累,微不足道的小矛盾,艾琳娜遲遲不愿答應與伯爵舉行婚禮。格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使終沒放在心上,他覺得艾琳娜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少女,剛滿20歲,需要更多的時間。直到五年前,就在他們訂婚的兩年后,艾琳娜突然要與伯爵解除婚約,并且宣布嫁給意大利人西蒙。
這對格雷來說是當頭一棒!他一直對這段感情充滿了信心,他從沒把兩人之間發生的小矛盾當回事,只把它當作是情感上的調劑品。在他們發生某些意見分歧之后很快就會合解,艾琳娜從沒冷淡伯爵,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
可事情就這么發生了,盡管格雷努力挽回,艾琳娜卻心意已決,迪克森夫人左右為難。意大利人家財萬貫,雖然比艾琳娜大了將近二十歲,可是他對艾琳娜極盡寵愛。據說他花了巨大的代價和萬分的誠意最終打動了艾琳娜的芳心,就在格雷眼皮子底下!格雷懊悔莫及,卻為時以晚。
這件事最終的結局是艾琳娜嫁給了意大利人,離開英格蘭,而格雷成了社交界最大的笑話,在當年可謂轟動一時,被人們拿來當作談資很長一段時間才漸漸平息。
格雷的自尊心和家族榮譽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頹廢萎靡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將自己封閉起來,斷絕與外界的交往。更為不幸的是過了不久,他的父親老伯爵過世。格雷是家中獨子,順理成章繼承了爵位和財產,他把龐大的家業交給母親和律師打理,自己選擇前往大清國,給安德魯博士當助手。
回憶起這些伯爵仍然感到一絲痛苦,雖然過了這么多年,艾琳娜的一頻一笑在他腦海中,依舊清晰。
格雷到了大清國后,意外收到了迪克森夫人的來信,雖然發生了這樣的不愉快,可出于禮貌和遠親的關系,格雷伯爵給夫人回了信,于是他們一直保持著禮節性的書信來往。
迪克森夫人如今一個人居住在德比郡的豪宅里,她的小女兒芬妮去年出嫁,隨丈夫住在倫敦。而夫人由于當年嫁到德比郡時與家里鬧得不可開交,所以結婚后便很少去倫敦,寧可呆在德比郡享受鄉村生活。
她是一個熱情、活躍的老太太,有時甚至熱情過了頭。雖然長年居住在德比郡,可她消息靈通,倫敦時髦的事物和新鮮軼事每一樣她都清清楚楚。誰家的女兒長得漂亮,哪兩家聯姻了,誰是社交界的名媛淑女,哪家發達了、哪家敗落了,不論是丑聞還是喜訊樣樣都不遺漏,統統被她收集起來。她常常在家里招待朋友,開舞會,邀請周圍的鄰居,并且想方設法撮合青年男女,樂不思蜀。
格雷伯爵考慮再三,覺得迪克森夫人是最適合照顧伊蘭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