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玉半晌才強擠出一個笑容來，上前幾步挽住了清容，訕訕地道:“六姐姐，不過是個丫鬟，你這樣兇做什么？那丫鬟太不懂事了，我怕她以后給姐姐惹麻煩，這才想著幫姐姐教訓她一下的。”

又怕清容不肯放過她，繼而露出個可憐兮兮的模樣，“爹爹也說了，我們姐妹之間應該守望相助的……”

清容挑了挑眉，若不是時機不對，她都想為這個庶妹鼓掌了。

把黑的說成白的，最后還拿了董成新來壓她，不過才七歲的女孩子呢……

清容眼底閃過一嘲諷，冷眼瞧著，也不說話，等著看董清玉裝模作樣。

她是正主都沒接話，其他人更是不敢出聲，董清玉自己說了幾句，沒人給她臺階下，她心里就開始煩躁起來。

“姐姐，就算是我好心辦了壞事，你也不應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我沒臉吧？”語氣里帶上了幾分蠻橫的抱怨。

這是裝不下去了？

清容挑了挑眉，想想也對，董清玉才丁點大人呢，就算有心眼，性子也未必能沉靜下來，這才自說自話幾句呢，怎么能比得上清容從前在宮里認識的人，那的人可是自己能說上一個時辰廢話的。

董清玉撇撇嘴，覺得自己做得夠給面子了，清容卻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想自己也好歹是爹爹從小到大寵著的，這個長姐又一向怯懦，她剛才怎么就被唬到了呢？

董清玉正要撒手走人，卻碰上了清容帶了幾分嘲弄的眼神，耳邊也傳來了清容清脆的聲音。

“八妹妹，你既然知道自己辦了壞事兒，那以后就長點記性。”

清容終于開了口，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董清玉是個剛入府的小丫鬟，“漫說是我身邊的丫鬟，闔府上下，但凡家里還有太太，內院的丫鬟婆子，也輪不到你來做主教訓。你雖然是主子，但是也要有點分寸。”

“我身邊的丫鬟，就是不懂事兒的，也該由我來調教。難道爹爹教我們姐妹守望相助，是讓你越過了長姐教訓她的貼身丫鬟？”

清容掀了掀唇角，望了一圈周圍低著頭的丫鬟婆子們，慢條斯理地道，“姐姐也不想再讓你當著那么多的人沒臉，八妹妹以后可要記著了。”

董清玉哽得滿臉通紅，又羞又氣，眼淚汪汪地瞪著清容，帶著惱怒，又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她這個不善言辭，泥菩薩似的六姐姐今天吃錯了什么藥？竟然敢這樣說她！

不行，她一定要向姨娘和爹爹告狀，董清容太過分了！

只是沒等董清玉先去告狀，眼下清容卻話鋒一轉，對董清玉道，“對了，早上我去給太太和姑太太問安的時候，仿佛聽說八妹妹身子不適，所以連請安都沒去，不知道八妹妹是哪兒不舒服，不能去給長輩請安，卻能來逛園子？”

清容一雙清澈的眼眸黑白分明，像是一粒黑丸子浸在水銀里，董清玉的那點小心思在她眼里無所遁形。

董清玉哪里是不舒服，無非是姨娘帶著姐姐去了外家，卻沒帶上她，她心里不高興，又不想自己去給太太請安，這才找了由頭沒去的。

結果現在卻被清容翻出來說……

“沒。”董清玉想說自己沒有不舒服，卻忽然想起來什么，咬住自己的嘴唇，話到嘴邊，又換了個樣子。

“我早上是覺得有些頭疼，才沒去給太太請安的。姑太太什么時候來的？我也不知道，不然不會不去請安的。”

她不能承認自己是裝病。否則又要給董清容一個話柄了！

董清玉這般想著，心里已經恨得牙癢癢了。她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擠兌？

“既然是這樣，那晚上八妹妹可要記得去給姑太太請個安。雖說太太體恤，晨昏定省也不叫我們多嚴格去做，可規矩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也不好到了妹妹這兒就忘了吧？”

清容微微一笑，語氣淡淡地，“我仿佛記得，老太太跟前的五姐姐有一次下雪沒去請安，也不派人去說一聲，后來二伯母還罰了五姐姐抄《孝經》。八妹妹，你可不想被罰寫字兒吧？”

話里頭的威脅畢露無疑。

董清玉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水汪汪的眸子里滿是不可置信。

其實清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她當年被送回老太太身邊，老太太罰她寫《孝經》的時候，還拿這件事來說過……

不過，用來嚇唬嚇唬董清玉也足夠了。

董清玉又急又氣還有些怕，揪著自己的帕子，強忍著淚水，“太太，女兒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給您和姑太太請安的！”

泫然欲泣的樣子，清容就聽見太太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你姨娘早上來說過的。”

太太望了一眼清容，似是讓她不要再追究了。

董清玉有了太太的話為證，暫時松了口氣，董清容就算想讓她抄書，如今也沒了由頭。

清容卻在心里搖頭，太太也是真的心軟。

“既然是這樣，八妹妹也該好好養著。這園子里頭一會兒太陽一會兒風的，沒得著了涼，到時還要太太擔心。”

董清玉落了下風，此時哪里還敢回嘴。她咬住自己的嘴唇，低低地應了聲“是”。

緊接著，她垂下頭，匆匆地沖太太行了個福禮，哽咽道“女兒現在又覺得有點不舒服了，就不陪太太說話了！”

太太點點頭，董清玉用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眼睛，強忍淚水地領著自己的丫鬟走了。

清容望著董清玉的背影，微微一笑。

先讓殺殺她的威風罷了，以后再慢慢教訓她。

轉過身來，清容望了一眼站成一圈的丫鬟婆子，淡淡地道，“八妹妹面皮薄，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不許再提。”

頓了頓，清容又接著道，“各處當差的，都機靈點，我好好養在花房的雙色牡丹竟然被八姑娘不小心揪了葉子？花房里當差的是誰，自己一會兒去陳媽媽那里認了名，罰一個月月例，若那株牡丹不能成活了，再罰半年。”

清容聲音不輕不重，但是卻自帶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見識過了一向得寵的八姑娘剛剛都敗下陣來，此時還有誰敢做聲？

“往后當差的，要打起精神來，不要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惹了家里的姑娘事小，若惹到了府上的貴客，別說太太，就是老爺知道了也不輕饒！”

難怪這件事不許人再提，畢竟家里還住了個對太太都挑剔的姑太太！

午膳時候姑太太的挑三揀四，底下有點臉面、能打聽點東西的管事婆子都已經知道了。

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六姑娘忽然管起事來，還一套一套的，又拿了老爺來說事，這可真是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