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中終于是有了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感覺,童安心知道這已經是最后的極限,沈正平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底線,放下身段成這個程度,如果分手就再也沒有也不能有挽回的余地。童安心卻仍在他說“你確定”時,聽到他聲音里陡然有壓抑不住的顫抖。
堂堂沈正平肯為了她童安心做到這個地步,她也沒什么可求的了。
干凈利落才是她,拖拖拉拉只會徒增煩惱,她非常清楚,于是回頭一下甩開沈正平的手直視沈正平的眼睛一字一句:“是!”
沈正平眼睛瞬間黯下去,所有的光華都一瞬間消失無蹤,仿佛是漆黑的夜色又好像是蒙塵的寶石黯淡到了極致。手僵在半空愣了愣才收回去,不發一言也不動,只是站著似乎是一尊雕像。
童安心轉身回頭,大步的走,再沒有回頭看一眼。邁出的步子每一步都虛浮,如同踩在云朵之上,讓她想到了曾經的那個有關云朵的記憶。
大話西游里那個踩著云朵的人來了,然后失去了所愛。原來一切是這樣的好笑,好笑到她走過拐角就動彈不得,腿腳軟的要扶著墻緩緩的蹲下。
深呼吸蹲一會兒才有了力氣,童安心下樓去繳費,再到住院部去看賀忱。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跟他打起來是為什么啊?”
童安心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出盧雪的聲音,盧雪言語間帶了心疼和質問的語氣,仿佛不知情。
“沒什么。不用擔心。”賀忱語氣溫柔。
“我們都要結婚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擔心?”
……
童安心拍拍額頭,轉身離開。
本來也沒打算爭什么,現在只是讓一切回到正軌上。賀忱有自己的生活,她無意加進去,他一向是最溫柔的人,一個混亂的吻總不能真的拖住他。如果她去要賀忱為了一個吻負責,賀忱也不會推拒,但是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已經不是賀忱了。
離開大樓,外面天色已經全暗,樹影斑駁中一輪圓盤似的明月橫在天際,醫院門口沒什么燈光,那銀白的月色就這樣灑在地上顯得格外寒涼。童安心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晚禮服的裙子,揉揉手臂,打電話訂機票。
沒什么行李,連去的時候的小箱子都省下了,扔在賀忱家里沒拿回來。童安心背一個裝飾性的小包,里面零零總總的有手機錢包什么的,手機關機很多天,直接換了號碼,怕有一天開機接到賀忱的電話不知道怎么辦好。
又是下飛機心境卻平靜了許多。換了一張臨時買來的手機卡撥了個號碼給鐘欣欣,鐘欣欣的聲音聽起來一概的歡天喜地:“你在哪里呢?我在外面等了半天了!快出來!姐姐我正等著聽你的情史呢!”
童安心郁悶到頭上落下三滴汗,認命的走出去,被鐘欣欣如同八爪魚一樣綁架到車子上。鐘欣欣一邊開車一邊樂顛顛的激動:“快說快說,早都聽說沈少也去你那里,你們到底發展到哪里了?什么時候你能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是說先奉子后成婚概率大?”
童安心無奈的靠在座位上:“哪里來的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又不是麻雀……”
“貨比貨得扔啊!我們安心是好,但是……”鐘欣欣看一眼安心,目光鄙夷:“沈少啊沈少!要不是他眼神差看上你了,我就是撲也得撲上去!當個小的那是心甘情愿,他一個眼神我就愿意無條件付出!”
“分了。”童安心扛不住她戲詞似的夸張手法,連忙打斷她。
“啊?為什么啊?”
“太帥太有錢,于是也太有距離、太有壓力、太難呼吸、太沒共同語言。”童安心狀似不在意的隨口就謅:“我跟他一起,他也不知道體貼溫柔更不懂得遷就我,大少爺的架子往那里一擺,氣壓都低了三分容易缺氧。”
鐘欣欣一個剎車差點撞上后面的奧迪,重新開動時一反常態的正經,皺著眉:“他對你不好?不可能啊?每天開車在樓下等你都知道把那么拉風的車子停的邊邊角角怕你尷尬,上次吃飯不是說還給你要了雙份的草莓布丁,還知道你喜歡抹茶口味的冰激凌?這么細心的對你還不夠體貼?”
童安心愣了愣,點點頭。
好像是呢,他對她好的沒話說。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竟然連身邊的人都察覺,只有她自己還假裝鴕鳥。
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這樣的滲入她的生活?沒了好像就會不習慣。
童安心仔細的回憶也還是理不清。從她喝醉了被沈正平非常好心的帶回他的某處私宅,第二日一起在他的客廳里吃早餐,他禮貌性的打開牛奶瓶倒在杯子里遞給她,還是在他聽見她說以為是一夜情的時候臉上的笑容?
真真丟臉。
她那次喝的太多在沈正平面前直接倒下,像撿回小狗一樣被沈正平撿回去。她第二天早上醒來以為是自己喝醉了發生一夜情囧的要命,又聽到浴室里有水聲,于是拎著鞋子小心翼翼的打算偷跑。
現在想起來都是恍如隔世,嘴角卻還是真的有笑容。
沈正平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她正走到門口手握在門把上好像小偷,就聽見男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到哪兒去?”
她聽著聲音熟悉卻不敢相信,詫異的回頭看見站在二樓浴室門口穿著浴袍揉頭發的沈正平,幾乎石化。
她的頭發蓬松凌亂,上衣的扣子開了兩顆,手里拎著高跟鞋,眼睛迷蒙的好像含著水般純凈,幾乎是一個迷路的孩子的樣子,完全不見之前那樣在飯桌上推杯換盞的利落模樣。沈正平幾乎是愣住了般看著她,半響跟她說:“不像是你了。”
后來偶爾有應酬會順路過來接她,后來會帶她去些聚會,后來會在樓下等她下班一起去吃飯……只是朋友的樣子。
“抱歉了,麻雀飛不上去,沒能給你帶來八卦和后半生的榮華,你還是自己上吧。”童安心兩手一攤,然后靠著閉上眼睛假寐。
只要提到沈正平這個名字,心里都會像是被一根針扎到,猛的一縮,然后才能后知后覺的開始疼。與其這樣不如不提,永遠塵封下去。
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放了大假之后工作好像都生疏起來。各種文件和各個報表鋪天蓋地而來,幾乎讓童安心全盤崩潰,完全不能理解當時的boss怎么會允許她放假。
鐘欣欣在一邊看笑話無比的有興致:“之前的那個女孩干了兩天就辭職,就這么輪了七八個呢。老板也氣得發狂啊,可是又說有要事交給你不能耽誤。你就多辛苦辛苦吧。哈哈。”
揚長而去,笑聲堪比哥斯拉。
還有就是酒量一下子變差了很多,出去應酬一次總要吞不少解酒藥,常常有一種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豁出去的感覺,好像吃了就可以擺脫一些糾纏在心底的東西,茫然而混亂。喝到全場人皆倒,她靠著解酒藥搖搖晃晃的時候,心里仿佛是會平衡一點。
有那么一點疼痛的麻木,蔓延著滲入骨髓的縫隙里去,好像不能夠呼吸的魚,在空氣里大口大口的張著嘴開合卻無用,只是等著時間過去命運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