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榮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會那么湊巧呢!于是又繼續在果園轉悠。
村里的大喇叭又廣播起來:“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村東頭出車禍現場死者身上穿的是棕黑色的衣服,灰色褲子,黑皮鞋。現場還有一輛電動車。在家的去認認,看看是不是咱們村的人!”大喇叭中反復重復著。
楊光榮心理一驚,好像老婆子今天穿的就是這樣的衣服,她也是騎電動車出去的!不會真的是老婆子吧!不能,不能!
雖然他否定著自己的想法,但也待不住了,筐也沒有顧得上背,三步并作兩步地就往山下快走。小路旁邊的灌木枝條把他的褲子都掛破了,他也渾然不覺了。
下了山,楊光榮急匆匆在路上小跑著,他的臉黑得像煤,冷得如冰,心里祈禱著、安慰著:“千萬別是真的,千萬別是真的……”但到后來,他自己都有點不相信自己了。
現場周圍早已經圍了好多人,楊光榮在老遠就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
楊光榮扒開人群,第一眼就看出那衣服、鞋子分明就是老婆子的,再看旁邊那扭曲變形的電動車,正是剛買的那一輛。
楊光榮胸中一悶,血往上涌,眼前一黑,一聲沒吭就暈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附近圍觀的幾個村民見情況不對,及時把他扶住了。楊光榮牙關緊咬,面黃如紙,已經人事不醒了。
現場更亂起來。眾人趕快又掐人中,扭胳膊捏腿,不斷叫著他。忙活了好一會兒,楊光榮這才喘上這口氣來,慢慢蘇醒過來。開始意識還有些模糊,慢慢清醒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玉秋!玉秋!你咋就這么走了!我的玉秋啊!”
楊光榮歇斯底里地哭著,眾人勸也勸不住,警方也無法進行勘察了,只好讓人把他架起來,送回家去了。楊光榮雙腿無力,早已不能走動,幾乎就是幾個人將他抬到家中,放到炕上。
在家中,應情應景,睹物思人,家中再也不能見到那個人了,楊光榮哭得更兇了。他就這樣一直哭,最后哭得沒有了力氣,哭干了眼淚,靠在炕頭的墻上,閉著眼,喘著氣,喉嚨間哽咽著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這時,楊艷、楊麗、楊月回到家來,父女相見,更是悲情又起,就發生了前文所敘的一幕。楊光榮雙手攥拳,狠勁兒捶打著土炕,悔恨地說著:“我攔住你就沒事了,我攔住你就沒事了……”
三個女兒哭著抓住了父親的胳膊,“爸,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唉,都怪我呀,都怪我呀!”楊光榮哭著說。
楊艷伏在他身前說:“爸,這就是我媽的命啊,誰也不怪,誰也不怪,只怪她命不好。”
楊麗和楊月也都伏在楊光榮身前哭著:“媽,你好命苦啊,你好命苦啊……”
父女四人又哭成一片。
忙亂到近深夜,勸慰的親朋、鄰居、鄉親們都已散去,滿屋的喧囂一下子靜了下來,只剩下旱煙和香煙混合的味道和一屋子的沉默。
父親楊光榮倚靠炕頭的墻邊,抽完一根旱煙,隨手又卷了一根點著,又默默地吧嗒吧嗒抽著,古銅色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的深沉,唉聲連連:“唉,我的命啊,咋就這么苦呢!唉,我的命啊,咋就這么苦呢!……”
楊艷找了一個大筐,將衣柜中母親的衣物一件件收拾出來,放入筐里。這里風俗是,人死后,她隨身的衣物等物品就不能留在家里了,而要收拾好了將來一并燒掉,算是幫她帶走。
楊麗默默地幫著大姐收拾衣物。
楊月雙手抱膝,坐在炕上,蜷縮在窗前,呆呆地一言不發。
周士元和邱虎坐在炕沿上,香煙一根連著一根地吸著。張鴻鳴也隨手點著了一支煙,卻抽不出任何味道,反而被嗆得不斷咳嗽起來。
楊艷拿起一件嶄新的深棕色呢子上衣說:“這是我上個禮拜剛給媽買的,她還沒有舍的穿呢!”
王玉秋就是這樣,子女們孝敬的好吃的舍不得吃,要等到下次子女們來了一起吃;子女們買的穿的也舍不得穿,總是穿自己原來的那幾身褪色破舊的衣服。新衣服總是要等到逢年過節、走親訪友時才舍得穿一穿。結果好衣服一堆,都壓在了箱子底,為了這個,姐三個沒少埋怨她,可她依舊是這樣。
“楊麗,這條褲子是你給媽買的吧?”楊艷雙手拎著一條嶄新的褲子說。
楊麗一眼就認出了那條褲子,說:“是媽今年生日的時候我給她買的,就那天她穿了一次,后來從沒有看見她穿過。”楊麗接過褲子,輕輕地撫摸著,慢慢將臉貼了上去。那上面有媽媽的味道。
楊艷又從衣柜底翻出一件深灰色的呢子長身大衣,也是嶄新的,問道“這是誰買的衣服?”
楊月幽幽地說:“我前年給媽買的,她最喜歡這件衣服,一直也沒有舍的穿。今后,再也穿不上了……”說完,楊月摟著這件衣服,埋頭嚶嚶地哭起來。
一件件衣物記載著歷史,承載著深厚的母女情誼。現在,這一件件衣物就是一個個相思結,割不斷的相思結。
張鴻鳴的兒子小斌斌早已經困得躺在炕上睡著,張鴻鳴摸著他胖胖的小臉,自是從心底里喜愛。兒子是由姥姥一手帶大的,幼小的他不知道疼愛他姥姥已經去了,臨睡前還“呀呀”地找姥姥。張鴻鳴默默地看著,心里上下翻沉。
看到情緒低沉的楊月,張鴻鳴的心里更揪得難受,擔心她是不是能扛得住這次打擊。這兩年,全家剛從妻子疾病的困擾中走出來,又在縣城買了樓房,剛剛搬進去。新的生活環境讓妻子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生活中的笑臉和歡笑也更多了,美好的生活如同畫卷般剛剛展開,哪知到又遭到這樣的迎頭痛擊。
生活多磨難,現實往往是和理想背道而馳。
楊月低著頭,弱弱地說:“媽那么善良,遇到個小貓小狗都不傷害,怎么會是這樣走呢?”屋子里還是一片沉默。
“爸,鴻鳴,你們能肯定那就是媽么?”楊月又問道。
“唉,不會錯,那身衣服是你媽的,她穿了這么多年,我認不錯。”楊光榮答道。
楊月又將目光轉向張鴻鳴,滿眼希望,希望得到不同的答案。
張鴻鳴凝視著楊月,深吸了一口煙,又長長地吐了出去,輕輕點了點頭,
“喔……”楊月默默地應了一聲,又低下頭去。
一會兒,楊月又幽幽地說:“一樣的衣服多了,別人也可以穿這樣的衣服。媽也許在某個地方,因為什么事情晚回來了呢?”也只有楊月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嗯,但愿可能吧!”楊艷說。
“如果真有這樣的可能就好了。”楊麗也回答說。
在這種期盼心情下,這種明顯的錯誤想法卻沒有人去否定,都紛紛有些企盼了,雖然心底里也覺得這是不可能,但是,萬一可能了呢?這也是所有家人的一個希望和自我安慰。
在這種氛圍的渲染下,屋里所有人都升騰起了希望,靜靜地,似乎在等待晚歸之人。也許真的會有熟悉的敲門聲、腳步聲和笑聲……
窗外的老鼠吱吱叫著,索索地跑著,撞翻了什么東西。風吹著落葉在地面滾動,刷拉拉地作響……在各種聲響中,夜顯得那么的靜。
哐哐哐,哐哐哐,家里的大鐵門竟然響了起來。
一屋子的人都是一愣,又突然反應過來,有人在敲門!
(婦女節快樂!在群里發了紅包,女同胞們搶地很嗨皮,我也搶幾個,也算同樂了。悲的是,上周五科大訊飛002230股票果斷賣出,小賺10%,但昨天竟然漲停了!滿眼是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