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不多時就潛進了沈家大宅，因為萬花節的緣故，乾城現在是萬人空巷了，沈府也顯得比平時冷清寂靜許多，偌大的宅院竟透出森森寒意。

墨染找到沈玉濤夫人所住的院子，院中沒有下人，大概是臨時去萬花節幫忙去了。

墨染悄悄走到主屋窗下，本想點破窗紗看看屋里的情形，但是卻聽見屋內傳來說話的聲音。這聲音雖低，但是對于墨染這種內力深厚的人來說，輕而易舉地可以聽清說話的內容。

說話的是一男子，”玉秀，趕緊跟我走吧。”

“不，方然，我還不能走，嘉曼還在他們手里，若是我跟你走了，嘉曼會死的。”

“玉秀，嘉曼有自保的方法，不會有事的，現在要緊的是我們先走，這里隨時都會有人來，到時候就走不了了。我們盼了那么久，不就是為了今天嗎？”男子的語氣好似泣然淚下，那女子也是痛苦萬分。

墨染心里猜到了大概，看來沈夫人確實有古怪，這是要跟人私奔的節奏啊，她故意抬腳踢了一下窗下擺放的花盆。屋內的人吃了一驚，女子喊道：“是誰在外面？”

墨染推門對兩人笑道：“在下墨染，正巧路過，真是不好意思，嚇到夫人了。”候方然將身體擋在林玉秀前面，說道：“原來是江湖人稱‘素衣墨染，風華萬千’的墨染女俠，不知女俠聽到了些什么？”

墨染走進屋內，好笑地盯著兩人說：“兩位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不過你們不用緊張，我一向怕麻煩，對深宅大院里的事情更是如此。只是在下有一位朋友，在萬花山莊突然不見了，就想問問沈夫人，能否為在下提供一些線索。若是不能，那就只好去麻煩兩位莊主了。”

候方然和林玉秀都暗自吃了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林玉秀說道：“墨染姑娘，我近日來一直在病中，屋外都未曾出去過，實在是沒見過你的朋友，恕我幫不了你。”

“哦？這樣啊，那先生呢？先生千萬別告訴我說，你近日來也在這屋中沒出去過。”墨染看著候方然，仿佛目光直抵他的心中。

候方然知道要來的終究要來，他自然知道墨染口中的朋友是誰。墨染能找到這里，說明已經對玉秀有懷疑，就算是沒有懷疑，今日之事被她所見，若是鬧出動靜被沈家人知道，想走出去怕沒有那么容易了。

墨染素有俠名，索性對她說出實情，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候方然慢慢開口道：“我知道你那位朋友在那里，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要保證我們安全離開這里，我才會告訴你。我聽說你是江湖上的俠女，言出必行，我只有這一個條件，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墨染重新打量這兩人，男子穿著玄色長袍，雖是人到中年，但是身材修長，白凈的臉上布著一些淺淺的皺紋，胡子也是稀疏的，　眼神中透著執著堅韌；那女子是位美人，皮膚保養得宜，顯得還很年輕，雖然衣著華貴，但卻沒有看到貴婦的做派，反而可以感受到神情中的矛盾痛苦以及深深的絕望。

“哦？我可不喜歡別人跟我講條件，而且你憑什么覺得可以跟我講條件？薛仁良我猜肯定是在沈家大院中，我自已也可以找到。而你呢，膽敢引誘莊主夫人私逃，就算我不說出去，你覺得沈家會放過你嗎？”墨染字字誅心。

候方然臉色慘白，身體仿佛支撐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手顫抖著，說：“你…”。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什么結果來。

“姑娘，是我們冒犯姑娘了，不該要挾于你，但是我們確實是有苦難訴。今日被你撞見我們私逃的事，是我們命該如此，怨不得誰。你若是告訴沈家的人我們也不意外，畢竟是沈家家丑，為世人不齒。可是姑娘素有俠名，定有一幅好心腸，你放心，你的朋友很安全，他就在…”林夫人原本被候方然護在身后，此時站出來對墨染說道，字字誠懇。

“不要。”少頃，候方然和林玉秀幾乎同時出聲。“玉秀啊，多少年了，我們茍延多少年了，雖是活著，但是又比死了強了多少？我本想若是今日能帶你逃離這里，我們就從此隱居于世，不理紅塵，若是走不成，那必是同生共死。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們若是死了，世上再無人知曉沈家人的罪惡。”候方然的聲音中透著疲憊和滄桑。

“告訴我，薛仁良到底在哪里？我對深宅大院里的事情不感興趣，若你們告訴我，今天之事我就當沒有看見過。”

林玉秀留下了眼淚，哽咽著說道：“方然，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又何嘗不一樣？可是今日碰到這位姑娘，也是我們命該如此吧。姑娘，我們別無所求，只求你能護我女兒沈嘉曼一命，就算是用我的命來換吧。”

墨染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看來今日來著一趟收獲豐厚啊，不僅知道薛仁良在哪兒，連沈家的秘聞也有機會探知。

“沈家的罪惡？那你倒是說說沈家怎么個罪惡法了，也許我聽后覺得沈家罪孽深重，就答應幫你們了呢。”墨染直直地看著那兩人，語氣中帶著玩味。

那是個很久以前的故事，跨過了時間，變換了地點，衰老了容顏，但從未動搖的只有初心。

二十年前，候方然還不叫這個名字，他叫蘇方，是醫仙谷神醫蘇蘭的得意弟子。那年大雪紛飛，醫仙谷收到風國落州林家的一封信。林家是風國的武林十世家之一，此次來信是想向醫仙谷求助。原來落州城中正值瘟疫，已經死了不少百姓，但是疫情還沒有得到控制，不得已，林家家主修書求助醫仙谷，希望醫仙蘇蘭能解救落州百姓。蘇蘭便派弟子蘇方前往落州治病救人。

蘇方來到落州自然是住在林家，認識了林家小姐林玉秀。像所有話本子上的故事一樣，小姐名醫兩人都是古道熱腸，一起視察疫情，一起研究藥方，一起治病救人，兩人志趣相投，心意相通。若是一切順利，這本該是才子佳人的一段美談。但是老天從不依人愿，本來已經得到控制的疫情，突然之間再次爆發，百姓死傷無數，凄慘異常。

蘇方查遍醫書，加上自己的經驗，研制出一張藥方，但是其中一味藥材竹瀝半夏十分難得。雖然醫仙谷中有種這種藥材，但是數量十分有限，應對如此大規模的疫情是杯水車薪。蘇方告訴林家家主，天下只有萬花山莊下屬的藥園在大規模的種這種藥材，若解疫情，必要萬花山莊相助。

林家家主自然馬上找到萬花山莊沈家，望能收購沈家藥園中的竹瀝半夏。誰知，沈家卻要將這批藥白贈送于林家，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沈家二公子沈玉濤求娶林家小姐林玉秀。條件一出，眾人都傻了。林家家主早已知道自己女兒心意，也樂見女兒與蘇方情投意合，但是此時卻左右為難，一方面是落州的百姓受苦受難，一方面是要拆散女兒姻緣，內心十分艱難。蘇方和林玉秀莫不如此。

醫者父母心，到底是不忍百姓受苦，一對有情人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林玉秀同意下嫁沈家。得了沈家的藥材，疫情自然是得到控制，蘇方決定離開傷心地，返回醫仙谷。可誰知，大雪封山，阻礙了行程，只得停留在落州城外小鎮的客棧。好巧不巧，前往林家送彩禮的沈玉波、沈玉濤兄弟也停留在這里。夜間，蘇方無意間聽到沈家兄弟的談話，震驚不已。

原來沈家求娶林玉秀是為了千歲蓮，這種已經滅絕了的花。在中州古國時，千歲蓮只有武林十世家的林家會種養，方法是密不外傳的。隨著古國覆滅，這種花也消失了，林家也再無千歲蓮的身影，只有在家傳的古書上，還有關于種養方法的只言片語。而沈家手中還有十顆千歲蓮的種子，正是看中了林家的古方，才希望求娶林玉秀，以便種出新的千歲蓮。更可怕的是，落州第二次疫情的爆發，也事沈家下的黑手。蘇方想到自己與林玉秀被活生生拆散，想到了落州那么多病死的百姓，心中痛不可遏，馬上起身回落州林家。可是蘇方的行蹤卻被沈家兄弟發現，本來沈玉濤就聽說林家小姐傾心于蘇方，此番遇上，根本不會放過他，只有殺了他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地娶到林玉秀。沈家眾人追殺蘇方，傳到林家的是蘇方的死訊。林玉秀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蘇方，也想一死了之，卻被父親攔下，最后終是嫁入了沈家，但一顆心已死。

蘇方命大死里逃生，改了名字為候方然，來到乾城行醫，期間還收養了一個嬰兒為子。他盼著有朝一日能帶走林玉秀，向世人告知沈家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