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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梅梢壓雪蕊冰潔

  • 羅浮瑯
  • 容自若
  • 2970字
  • 2020-10-13 00:12:15

瑜王府中,長寧公主從前居住的小園被打掃地纖塵不染,枝繁葉茂,玲瓏雅致的樓閣沿臺階而下,轉入一條白石小道,走一小段路就漸漸開闊了。折欄從岸邊入水,一座不大的蓮臺盈盈立在水中。中央置了一架紫竹躺椅,一位淺黃宮裝的女子側臥其間,如墨青絲滑落在地,繡著白牡丹的裙角一同垂下,隨風微動。四個衣著秀麗的清媚女子隨侍一旁,碾冰切藕,薄扇輕風,靜靜地無一絲聲響,生怕擾了閉目女子的假寐。

她們當然知道主人沒有睡著,這么些年她又何曾好好地睡過一覺,以前至少還有監(jiān)國之責壓在身上,讓她無暇去顧及其他,可如今松懈了幾年,公主卻是越發(fā)懶怠了,眉目里淡淡的倦累,時常整日也不說一句話,連帶著她們看著也難受,這還是那個莊嚴高貴萬民敬仰的長寧公主么?她也終究只是個瘦弱女子,縱使外人面前再堅強,如男兒般的頂天立地,當她轉過身,失去了信念的支撐,那內心深處多年來刻意忽略的空白又該拿什么來填補?那濃濃的悲傷哀切只能自己品嘗,像酒一樣,窖藏的越久,那味道越濃越深越傷。

花徑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又稍顯得急促,一個已過桃李之年的婢女手捧一樣物事匆匆而來,綠碧流蘇一步一蕩。那女子恭謹埋首跪倒在蓮臺之下,不敢高聲語。木槿緩步從蓮臺上走下,紫色裙裳如蝶飄落,只手接過了婢子手中的物事,白玉入手溫潤,難得的上品。待看清了手中的玉飾,木槿眼中透出幾分訝異,回到長寧公主身側低聲喚醒:“公主?!?

沈寧芊睜開眼,纖細的眼睫如扇影張開,露出那雙黑亮如水的瞳仁,沉著清醒,目光有神,令人絲毫不敢松懈。木槿將手中美玉奉上,干系重大,此事她無法做主。沈寧芊將半個手掌大的白玉握在手心,神色明滅不定,意味難明,這寶玉是皇家之物,二十多年前由靖宇帝親手贈出,此事曾聽皇兄提起過,故人來見,本是極好的事,無端從心底生出幾分世事悲涼之感。沈寧芊輕聲嘆息,“唉,不過閑了幾年,竟也生出這些無端傷懷的心思,到底是老了,比不得從前。”

木槿聞言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澀,柔柔笑道:“公主美貌舉世無雙,和從前一個樣,哪里就說自己老了?!?

沈寧芊眼角一彎,唇邊蕩開幾許疏淡淺笑,將手中寶玉放置一旁,“去把人請進來吧?!?

沈寧芊起身走到蓮臺之側,望著水中熟悉的臉,展顏卻只見蕭索清寂,那眉眼,那容顏都已不似當初,笑靨明眸,心高氣盛,傲視天下千萬男兒,又甘愿自縛于金殿之上,萬民參拜,孤高不勝寒。聽到有生人漸近,淺黃宮裝的高貴夫人轉身看去,眸光微微一動,從花徑拐角處過來的是一個身形纖柔的姑娘,垂至膝蓋的白紗斗笠遮住了一身淡綠長裙,通身淡然清漠的氣息與這繁盛的王府花園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如深山里獨守年華的梅樹,與山川日月為伴,花鳥草蟲為友,冰雪沁蕊后的清芬徹骨,且任開落,不入紅塵。

沈寧芊望著她不發(fā)一言,她未曾見到這女子的臉,只這身超然世外、淡出塵俗的風骨便足矣讓人忘了她的容顏,仿佛看了許久,才發(fā)出一聲嘆息:“你跟慕姐姐真是一點兒也不像?!?

“清持在外漂泊多年,已許久未見過母親了。”斗笠里傳出的聲音清和安寧,與當年語笑嫣然的慕汐月更是無一絲相像。

沈寧芊面有黯然之色,算來她也有二十多年未見過慕汐月了,往事不堪,而今也唯有慕姐姐活得自在,落得干凈。

整了整心思,向臺下年輕女子問道:“帝君親政已有四年,你等到今日才來,可是有了什么變故?”

帝王師之事長寧公主自然知道,帝君掌握朝政期間也出過幾次不小的變故,諸如任用新人,朝中老臣仗著勞苦功高步步嚴逼,不愿交權,君臣不和,劍拔弩張,好在都被他一一壓下,雷霆之勢將這個天下握在手中。柳清持等到今日才來,必是有了她非來不可的理由。

柳清持:“變故從來出其不意,公主已安居一隅,又何必再去攪入這無止盡的紛爭?!?

沈寧芊一怔,才警惕起來的心神又放下了,眉眼舒展開來淡淡一笑,靖朝之主乃是帝君沈昱宸,若連這點小小變故都無法掌控,那他又焉能擔起這國之重任?當即正色道:“需要本宮做什么?”

綠衣女子輕輕吐出兩字:“引薦?!?

沈寧芊何等睿智玲瓏的人,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可知帝君這些年對你極是思念,如今你已來了竟還要瞞他?”

柳清持道:“為君者當心系萬民蒼生,清持山野之人,何堪當?shù)劬诵模鞫鄳]了?!?

沈寧芊望著她:“你終究是不一樣,帝君無至親之人,他當你是妹妹,如何能不念著你?!?

柳清持道:“清持代父出山,輔君之臣,功成之日便是我離去之時,又何必多此一舉,徒添別離。”

長寧公主默然無言,眸光也染上了幾分蕭索迷離,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從未擁有,而是得到后的失去,即使別離可悲,她亦不后悔曾經擁有過的暮暮朝朝,便是這十多年夜永無眠的入骨相思她也甘之若飴。可是帝君不同于她,他太孤單了,孤單到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孩念念不忘九年,寂寞到只能偶爾去兄長的墳墓邊坐一坐。這樣的他,承受不起失去別離,他注定要站在蒼生之巔受萬民仰視,示以莊嚴、靜穆、博愛、賢明、微笑,所有的悲歡喜怒都要消散于無形,示以子民諸多美好與希望。

“三日后,本宮將你獻給帝君?!鄙驅庈繁硨χ涞瓚?,清持是對的,帝君永遠也等不到少年見過的那個女孩兒,他們都已不再是當初的無知年少。

辭了長寧公主,木槿親自帶路為貴客安排住處,一襲紫色織繡錦衣穿越花叢,環(huán)佩搖墜,叮鈴作響,步態(tài)行止優(yōu)雅,時而回望笑容姣好,如官卿家閑暇游園的貴夫人帶著客人觀賞庭園。紗笠遮身的女子安然跟在她身后,跟隨她到達自己這幾日的暫居之地。

木槿將她引入一處園子,“這宴雪園是當年祈王殿下還是世子時的茶室,布置簡約素凈,我看姑娘冰潔如雪,不染纖塵,就自作主張擇了這處園子,還請姑娘這幾日暫居于此?!?

柳清持進屋淡掃了一眼,并未說話。木槿心思玲瓏,當即就退了出去,“姑娘先休息一日,若無吩咐,木槿就退下了。”

“你留在長寧公主身邊很多年了吧?!绷宄珠_口留人,才要離去的紫衣婦人又轉過身來回憶,“有一十八年了,我第一次見到公主是在曉風樓,公主那年才二十一歲,還是個活潑歡快的姑娘,在曉風樓里纏著國師吹笛子聽呢。”想起舊事,木槿不由心生懷念,“公主已經好些年沒有那么開心過了?!?

柳清持對她的沉溺于過往并無興趣,“長寧公主的日常起居是你在照料。”

木槿臉上的惋惜收起,望向她的目光略帶微訝,“是,公主身體向來不好?!?

柳清持一聲冷笑,“呵!僅是身體不好么,氣血兩虧,了無生機,監(jiān)國公主何時成了一個纏綿病榻之人。”

木槿聞言淡淡一笑,渾不在意,“監(jiān)國公主當然是身體康泰日日平安,為國為民勞心勞力。沈寧芊是個可憐的女人,日思夜寐,心中愁苦憂悶難排,積郁成疾,久而久之便成了這不治之癥了?!?

“你可想過此事的后果。”柳清持聲如寒冰,冷意驟生。

木槿微笑不變,柔聲道:“想過如何,沒想過又如何,結果都不會改變,情到此間怎由人,區(qū)區(qū)藥石草木何堪解人心憂?!?

柳清持靜默無言,木槿向她頷首致禮便轉身出門遠去,但留她一人心中思緒萬千,長寧公主,大靖朝的支柱,她的高貴華美、風儀無雙似乎讓所有人都忘了她是個寡居的女人,只是她此時不能有事,她的命數(shù)關系著沈昱宸的一生,若是讓外人知曉監(jiān)國公主命不久矣,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動蕩,外族虎視眈眈,必定伺機而動,靖朝百官皆拜服于長寧公主,聽聞噩耗,陣腳自亂。

沈昱宸太過年輕,執(zhí)政才短短幾年,威信遠不如長寧公主,屆時內憂外患,又該如何鎮(zhèn)壓。祈王雖在,可若是由從不入朝堂的祈王出面,沈昱宸只怕終此一生都站不到他身為帝王應有的高度,一個無所作為,失去民心的帝王注定只是一個生來高貴的平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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