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見了，看不見了。

在冰與火的孽海里浮沉，玉無瑕被痛苦的感覺反反復復的折磨。而莫玄羲渡給她的那一口真氣，死死的護住她的心脈，讓她身體的其他部位更是疼痛的宛如針扎。

幾日，幾夜。玉無瑕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迷糊間，她只記得耳邊低沉破碎的啜泣，和一雙柔軟冰冷的手。

在被強灌下了不知道多少藥汁后，毫無意識的玉無瑕身上反復的寒熱交替終于平歇了下去。晶瑩的汗水濡遍了她的額角，呼吸終于平穩下來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仿佛經歷了艱苦卓絕的一戰，她的筋骨都酸痛的好似要散開了一樣。微微皺了皺眉頭，她勉強偏了偏頭，隨即便被眼前的場景震了一震。

這是……哪里？

淺紅色的帳幔遮住了午后明媚的陽光，在柔和的光線映襯下，紫檀的桌椅寂靜無聲地閑晌一旁，紅木的梳妝臺閃著內斂的光芒。梳妝臺上擺著精光的銅鏡，一盤一盤的珠纓寶絡，在靜靜地等待他們的主人上前把玩?？諝饫飶浡竦能跋?，遠處一枚小小的紫金爐在緩緩生煙。

不適地挪了挪身子，她才發現身下的褥子綿軟無比，而被面竟然是千金難得一匹的蜀錦而成。枕邊壓著的紫玉如意，水頭柔滑，觸手生溫。

這些是……她那個半路娘親準備的？

她的動作有些窸窣的輕響，一下子就驚醒了小憩在她床踏上的人。

耳邊傳來一聲“小姐醒了！”的驚呼，柔軟的床幔忽然被掀了開來，露出一張精瘦乖巧的小臉來，雖然這張小臉微帶菜色，可精神頭卻是十足十的。玉無瑕見著那張欣喜若狂的臉，心頭擔著的重負終于卸下了一半。

“青霜……”剛想喚她一聲，玉無瑕卻發現自己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聲音。眼圈紅了的小丫頭趕忙去桌子上倒了水來，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來，一邊輕輕地撫著她的背，一邊說著“小姐慢些喝?！?

痛飲了三四杯水后，玉無瑕才覺得自己干涸的嗓子有了些許舒解。抓住青霜的手，她剛想張嘴問點什么，青霜卻率先開口打斷了她。

“小姐，您先別問了，奴婢先把奴婢知道的都告訴您。”主仆二人相依為命了好些年，名為主仆而情同姐妹，青霜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知道她要問，還不如先把自己都清楚的先告訴她。

“奴婢被三小姐關在暴室里，幸好奴婢之前身上偷偷藏了兩個饅頭，才沒至于在暴室里餓死。

三日前，鎮國公主殿下大鬧雍王府喜宴，殺掉了雍王府里近乎三分之二的奴才……

待到奴婢被帶出暴室的時候，經過岑菊苑，里面……里面全都是血……鋪天蓋地的紅……”

說到這里，回想到那日見到的滿天血紅，她的眸子里不禁爬上了驚恐的神色。玉無瑕伸手捏了捏她，她才勉強鎮定了下來，接著說了下去。

“奴婢被人直接帶到了前面的花廳，當時小姐在蓮池里被一個好生英俊的人抱在懷里，”青霜小臉紅了紅，接著說道：“當時丁丞相已經被氣的暈了過去，新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二少爺脖子上都架著刀……最后還是王爺下令，新夫人和那些小姐少爺才沒有命喪當場……不過……”

“不過丁氏最后也沒能和我父王成親，而是和她的兒女們都從雍王府被趕回了丞相府是么？”玉無瑕看著青霜有點興奮的臉上，平靜地說了出來。

青霜一呆，有些奇怪的問道：“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疲憊地閉上了雙眼，她的心頭浮現出一絲不安。

她的半路娘親能把她扔在雍王府里十幾年不問她的死活，這次出山顯然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丁氏終于嫁給了她的父王，她才在那廟號里坐不住了。

她在雍王府里那樣大鬧一場，狠狠打了面子的，自然是她的父王和丁氏。

而最能折辱丁氏的是什么？

自然是新婚之夜卻被“原配王妃”給趕回了娘家。

她的半路娘親根本就不想要丁氏的命，她來這么一出，只不過是想讓丁氏的面子里子都失盡了。

怪不得丁氏會這么恨她，她的這個半路娘親可真不是個好相與的。

不過，她這半路娘親不是東堯國百姓的精神支柱么？不是深明大義，善惡分明的么？

怎么小心眼成這樣？

懷著淡淡的疑惑，沒和青霜解釋為什么，玉無瑕又接著問道：“青霜，現在我們這是在哪里？”

“啊！小姐，那日在王爺出手攔下鎮國公主殿下之后，鎮國公主殿下就離開了雍王府，帶著奴婢和您進了宮城?！鼻嗨嗌鼗卮鸬?，“現在我們是在流光殿的東副殿，沁棠閣之中。”

嗯？這就進宮了？

“對了小姐，秦嬤嬤也在這兒呢！奴婢剛進宮的那天，秦嬤嬤就在流光殿里候著?？匆娦〗愠隽耸?，秦嬤嬤都急得好幾天沒吃下東西了。”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青霜面上浮現出了一抹興奮之色，開心地說道。

秦嬤嬤？在這里？在宮里？

層疊的思緒暫時被打斷，她的心中不禁涌現出激動的心情，琥珀般晶瑩的眼睛中也閃現出了溫暖的神色。

細心地捻了捻她的被角，青霜對她說道：“小姐，你先好好休息。你昏迷了三天，什么東西都沒有吃。殿后小廚房里有秦嬤嬤慢煨的松茸熱雞湯，還有小姐最喜歡的蝦仁粥。奴婢先去給您端點吃的來，也去告訴鎮國公主殿下和秦嬤嬤小姐醒了的好消息?！?

青霜說著就快步走開了去，讓玉無瑕看不見她眼底里滲出的淚。這些年里，小姐受了多少苦楚，只有她知道。

還好，小姐終于熬出來了。

青霜一走，強撐吊著精神的她不禁也泄了一口氣。畢竟身子太過單薄，這樣一場折騰下來，沒了莫玄羲，她的命早不知道在哪里游蕩了。

莫玄羲……

她不自覺地低喃出聲，三個字好似有魔力一般地縈繞在她的舌尖。

“小丫頭，你想我了？”

忽然，她的耳邊又傳來了莫玄羲含笑的聲音。一個激靈，她猛地一轉頭。

獨屬于莫玄羲的那雙蠱惑人心的墨眸，正正地落在她的雙眸當中。